第三十章 我會死嗎

　　奧黛麗感知到周明瑞又在占卜。她嘆了口氣，專心地送走了蘇茜。

　　神秘減弱要消失了啊……睜開眼睛的不會是“世界”先生吧……我要不要跟出去送送蘇茜，嗯，這可是她第一次來，萬一迷路了呢……

　　奧黛麗瘋狂地自言自語，以克制自己內(nèi)心強烈的尷尬。

　　就在這時，她臉色一變。

　　這位“織夢人”瞬間感受到身邊強烈的驚懼和痛苦。

　　奧黛麗連忙掉頭看向周明瑞，發(fā)現(xiàn)他雙目幽深，眼中的驚恐如有實質(zhì)。

　　下一秒，她發(fā)現(xiàn)整個夢境都因此出現(xiàn)了扭曲和瘋狂。

　　“世界”先生……奧黛麗直接撲到了克萊恩面前。下一秒，她直接被克萊恩緊緊捏住了手臂。她的心理學(xué)隱身因此消失。

　　一旁的穿衣鏡里，戴小巧軟帽的身影也顯露了出來。

　　“怎么了，‘世界’先生？你看見什么了？”奧黛麗強忍著疼痛和緊張，語氣平靜又溫柔地輕聲詢問，仿佛一位母親在孩子睡前輕哼歌謠。

　　克萊恩看了看她，張了張嘴，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世界”先生這是怎么了？是占卜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畫面嗎？什么樣的情景會驚嚇到一位天使之王啊……唉，偏偏我不知道占卜的問題是什么……真是不應(yīng)該因為尷尬就假裝沒有看到……

　　奧黛麗沒有沉浸在懊惱中。她通過克萊恩捏住自己的動作，和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迅速推斷出這是和自己相關(guān)的事情。

　　“你看到我被污染了？失控變成怪物了？還是死掉了？”

　　克萊恩的眼睛動了動。

　　我死了？“世界”先生看到我死了？奧黛麗不可避免的怔了怔。但夢境世界愈發(fā)嚴重的扭曲和暗藏的恐怖迅速驚醒了她。

　　她大腦飛轉(zhuǎn)，一邊伸手去撫摸克萊恩捏著自己胳膊的手，一邊用輕松的語氣安撫道：“沒事的。在非凡世界，死亡又不是什么不可逆轉(zhuǎn)的事情。‘愚者’先生不是有死而復(fù)生的權(quán)柄嗎？‘觀眾’途徑自己應(yīng)該也有復(fù)活的辦法，就像遠古太陽神那樣?！?p>　　她努力把這件事講得就像是睡了一覺又醒來一樣。

　　似乎是看到了一絲解決的希望，克萊恩眼中的恐懼稍有減退。他終于意識到自己還在捏著奧黛麗的胳膊，于是輕輕松開了手。

　　夢境中暗藏的恐怖也消退了許多。

　　“世界”先生對夢境的影響比我想象的強烈啊……看來這里并不是純粹由“愚者”先生主導(dǎo)……奧黛麗只是想了一下就迅速略過了這件事，專注地看著克萊恩。

　　他閉上眼，抬手捂住臉，用生硬緊繃略帶沙啞的語氣說道：“你應(yīng)該是為了我才死的……”

　　還有這種事……我沒覺得我喜歡“世界”先生到這種地步吧……嗯，先不管這個。對“世界”先生這樣內(nèi)心溫柔的人來說，這確實會讓他痛苦……?。∷遣聹y我是為了喚醒他才付出生命，因此覺得自己對抗原初意志的努力變得不那么有意義了？

　　別呀“世界”先生。我們不能放棄……

　　奧黛麗微微偏頭，注意到莎倫女士已經(jīng)消失在了鏡子上，似乎意識到了這件事她幫不上忙，甚至不適合旁觀。奧黛麗想了想，勸說道：“我覺得這就像你當(dāng)初阻止貝克蘭德大霧霾，險些因此死去。如果你真的死了，難道被你救下的人就應(yīng)該因此感到愧疚嗎？”

　　“你救他們是為了對抗邪惡。我如果死去，或許也是為了追求什么對抗什么。不能因為我保護的是你，你就把這些背負到自己身上?！?p>　　奧黛麗跪坐在克萊恩面前，抿了抿唇，輕聲說道：“不能永遠是你在守護別人，總要有人守護你的啊?！?p>　　克萊恩頓了頓，松開手去看她。少女碧綠的眼睛如同湖水般清澈，嘴邊的笑容寧靜又恬然。

　　就是這個笑……

　　克萊恩猛地撇開了頭，覺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奧黛麗迅速意識到自己面部的某個特征喚起了他不好的印象。她稍微改變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認真地問道：“何況，不是說占卜得到的只是啟示嗎？也許是解讀錯誤呢？”

　　“說不定那只是我的一個身份死了。或者我死去是為了清除污染，以純凈的姿態(tài)復(fù)活，就像遠古太陽神那樣？”

　　這都不能叫結(jié)局……我占卜的是結(jié)局……克萊恩深吸口氣，兩只手肘撐著膝蓋，重新捂住臉。

　　強烈的痛苦和自我懷疑讓他不想說話。

　　奧黛麗看著他這幅樣子，微微有點焦急。

　　不行啊……神秘減弱的時間快到了。如果就這么放任他失去清醒，說不定就會因為求生的意志不夠強被原初徹底侵蝕……還有，不要一直捂著臉啊，我又不能進入潛意識大海，你不看著我我怎么催眠你……

　　奧黛麗也顧不上矜持了，強行伸手去拉開他的胳膊：“‘世界’先生，你應(yīng)該有辦法讓我復(fù)活吧？到時候你可以想辦法救我呀。我為了你死去，然后你把我復(fù)活，這不是很公平嘛。”

　　克萊恩被強行中斷了捂著臉的動作。他茫然地看著奧黛麗帶著信任和依賴的眼神，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奧黛麗居然在拉著自己的手臂晃啊晃。

　　這是，在撒嬌嗎……克萊恩的表情慢慢緩和了下來，似乎感受到了這件事也沒有那么可怕。他緊繃的語氣終于多了幾分無奈：“你都不害怕的嗎？”

　　奧黛麗笑得像朵小花：“你那么強大，無論再困難的事情，只要交給你就很讓人放心。”

　　“嗯，實在不行，還可以請求‘愚者’先生拯救嘛。你在‘愚者’先生面前肯定比我有面子多了?！?p>　　“愚者”先生毫無頭緒……亞當(dāng)，甚至是源堡，現(xiàn)在都不能讓我完全放心……克萊恩感受到她全心全意發(fā)自內(nèi)心的信任，眼神雖然依舊沉重，卻慢慢有了點光彩。

　　無論如何，總要想辦法改變……至少要掙扎一下……

　　嗯，情緒在好轉(zhuǎn)……奧黛麗趁機追問了一句：“這應(yīng)該不是很快就會發(fā)生的事情吧？有什么線索提示相應(yīng)的時間嗎？也許那個時候你已經(jīng)醒了？”

　　克萊恩搖了搖頭：“應(yīng)該就是在這個夢境里。”這從當(dāng)時灰霧的狀態(tài)可以推斷出來。

　　“不過這確實不是最近的事。我看到你已經(jīng)是天使之王了。”

　　天使之王？奧黛麗愕然瞪大了眼。

　　……

　　出租屋里，奧黛麗終于放下了懸在空中半天的筆。

　　一旁半透明的小蟲毫無動作。祂早就從奧黛麗的靜默中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蘇茜?！眾W黛麗突然揚聲叫道，“可以幫我個忙嗎？”

　　在另一個房間認真看書的蘇茜立刻搖著尾巴撲了進來。

　　“什么事情，奧黛麗？”

　　“我覺得我應(yīng)該受到了新的污染?！眾W黛麗語氣非常平淡，仿佛對污染已經(jīng)沒有什么畏懼，“要辛苦你幫我找一下?！?p>　　她十分確信這一點，因為她相信“世界”先生不可能僅僅因為占卜到她的死亡就失態(tài)成這樣。

　　這里一定有原初的誘導(dǎo)。而使用了低級非凡能力安撫情緒的她，也會因此受到輕微的污染。

　　奧黛麗叮囑道：“一定要小心！找到就可以了，千萬不要觸碰?！?p>　　“好的奧黛麗?！碧K茜十分聽話。

　　她躍上奧黛麗的心靈島嶼，做謹慎而仔細的搜尋，很快就找到了對應(yīng)的污染。還沒等污染做出反應(yīng)，奧黛麗已經(jīng)在蘇茜的幫助下將它徹底清除。

　　“謝謝你，蘇茜?！眾W黛麗感激地抱住了大狗。

　　“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奧黛麗。我們要互相幫助?！碧K茜大狗看了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覺得你的情緒有些灰暗。你需要開導(dǎo)嗎？”

　　“暫時不用?！眾W黛麗笑得完美無缺，“這是伴隨污染產(chǎn)生的?！?p>　　蘇茜看著她，想了想，說道：“有的時候情緒發(fā)泄出來是更好的解決方法?！?p>　　“我明白。”奧黛麗笑著點頭。

　　將蘇茜送回了她讀書的小屋，奧黛麗這才低下頭，看向木桌上的小蟲問道：“‘觀眾’途徑的真神有能力空想出‘作家’非凡特性嗎？”

　　“也許。”帕列斯遲疑地說道，“無論如何，肯定會有某些操作，至少能解釋為什么‘空想之龍’和‘噩夢之龍’可以共存?！?p>　　奧黛麗點點頭。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道：“您覺得阿蒙哥哥和相鄰?fù)緩秸嫔竦亩窢幹?，哪一方會占?jù)上風(fēng)？”

　　帕列斯呵呵笑了：“這很依賴‘黑夜’和‘愚者’的態(tài)度。其余的真神要么立場已經(jīng)可以確定，要么和相近途徑的勁敵必然站在不同的兩邊。”

　　女神現(xiàn)在去西大陸，莫非是想保持中立的態(tài)度？可是她又給了我“0-08”……感覺這個行為完全可以從兩個方向解讀……也許這就是女神的意思，只推動事情快速發(fā)展，卻不預(yù)設(shè)立場……

　　可是相對于我們來說，阿蒙的哥哥比其他三位真神對夢境的影響力要強得太多，我們很難避開這種影響……

　　奧黛麗追問道：“如果‘愚者’先生和女神都保持中立呢？”

　　帕列斯猶豫了一會兒，謹慎地說道：“我認為阿蒙的哥哥勝算更大?！?p>　　這樣嗎……奧黛麗凝眉思索著，許久沒有開口。

　　……

　　霍爾伯爵的府邸內(nèi)，奧黛麗進入自己的專屬書房，吩咐女仆不要打擾，并關(guān)上了房門。

　　她只點亮了辦公桌旁的一盞燈，隨后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拿起一只鋼筆，認真翻看起玫歌莊園的季度報告，時不時仔細做出筆記。

　　慢慢地，筆尖的移動逐漸放緩。

　　鋼筆倒在了桌面上，骨碌碌滾出去很遠。奧黛麗突然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縮進了椅子里。

　　她的身影相對于寬大的椅背顯得那么嬌小。

　　她把頭埋入膝間，雙肩漸漸顫抖起來。

　　紅月被隔絕在窗簾之外。一盞燈只能照亮?xí)乐車苄〉囊黄瑓^(qū)域，其余空蕩蕩的面積被昏暗籠罩。

　　良久，破碎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內(nèi)響起：

　　“奧黛麗，每個人都會死亡，甚至包括神靈?！?p>　　“這不值得害怕?！?p>　　她慢慢抬起頭，面部淚痕交錯，雙眼紅腫，表情木然。

　　“我不害怕?！彼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