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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伙伴

第64章 穿白西裝的人

致命伙伴 眼開眼閉 4984 2024-05-10 15:30:00

  韓坤住在拉摩斯公寓,后面有消防梯。陸偉韜等三人從那兒下樓,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頭。

  他們走得很及時。5分鐘之后,有人敲響了韓坤的房門。他透過貓眼一看,是他包餐的飯館伙計(jì),給他送晚飯來了。

  他取下保險(xiǎn)鏈,打開了房門。不料飯館伙計(jì)背后還藏著三個男人,他們呼啦沖進(jìn)來,把毫無防備的韓坤放倒,臉朝下摁在地上,出手很重,他鼻子都破了,血糊了一臉。

  “把他雙手反綁,然后翻過來?!?p>  韓坤聽見有人在下命令。接著他就被綁緊,翻了過來,背靠墻坐在地上。

  面前這三個男人都是三十多歲,黑衣黑帽,腰里掛著槍。為首的是個刀疤臉,看上去尤其兇惡。

  刀疤臉拿走了他口袋里的勃朗寧手槍,問道:“都搜過了嗎?”

  “搜過了,”一個同伙回答:“除了他沒有別人?!?p>  事到如今,韓坤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一定是76號特務(wù)。但他仍想碰碰運(yùn)氣,囁嚅道:“各位好漢,你們想拿什么隨便拿,只要留我一條命……”

  刀疤臉哈哈大笑。那條橫貫半張臉的刀疤一抽一抽,就像蜈蚣在爬,讓人不寒而栗。

  “我們什么都不要,就想要你的命!”刀疤臉望著他兩個同伙:“你們說對不對?”

  “對!要他的狗命!”

  “把他宰了!”

  他兩個同伙叫囂著,同時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動手。刀疤臉朝他倆做了個停止的手勢。

  “別急,”他說:“要等到問出口供才能殺?!?p>  他轉(zhuǎn)向韓坤說:“我知道你是軍統(tǒng)的人,你老實(shí)交代,上司是誰?平時跟誰聯(lián)系?”

  韓坤不吭聲。

  “你不說?”刀疤臉盯著他:“想充硬漢?”

  韓坤低頭避開對方兇狠的目光,喃喃道:“既然免不了一死,我干嘛還要交待?”

  “這樣你可以死得痛快一點(diǎn),”刀疤臉獰聲說:“免得再受皮肉之苦,怎么樣?”

  另外那二人一個拿出了膠帶,另一個拔出了亮晃晃的匕首。

  “給你三分鐘,快拿主意!”

  “等到粘住你的嘴,后悔就來不及了!”

  韓坤陷于絕望之中??磥聿恢v是不行的,肯定不得好死。但全講也不行,必須有所取舍,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他打定了主意,開口道:“我的上司名叫陸偉韜,住在霞飛路尚賢坊,但具體是哪家不清楚?!?p>  刀疤臉點(diǎn)點(diǎn)頭:“你怎么跟他聯(lián)系?”

  “我有他一個電話號碼,”韓坤回答:“但不是他家里的,是雜貨店的公用電話?!?p>  “你這就給他打電話,”刀疤臉下令:“跟他約時間見面,就說有緊急情況向他匯報(bào)……”

  “不行,”韓坤說:“此刻他正在路上?!?p>  “你怎么知道他在路上?”刀疤臉問。

  “因?yàn)槟銈儊碇八麆傋??!表n坤說。

  “媽的!真不巧!”刀疤臉懊惱地拍了一下大腿,接著問道:“他來找你干什么?”

  “傳達(dá)行動計(jì)劃?!?p>  “什么行動?”

  “準(zhǔn)備刺殺一個人?!?p>  “這個人是誰?”

  “上海商會總會長龐金海?!?p>  聽到這個名字,刀疤臉悚然動容,臉上那條蜈蚣似的刀疤連抽了好幾下。隨后他命令兩個同伙:“你們出去,在外面等著?!?p>  那二人退了出去,把房門關(guān)上。

  刀疤臉從床上扯下一塊枕頭毛巾,在韓坤跟前蹲下。韓坤嚇得渾身發(fā)抖,以為刀疤臉要勒死他,沒想到刀疤臉卻用毛巾擦了擦他臉上的血。這意外的舉動令他頗感驚疑。

  不但如此,接著刀疤臉又解開了綁住他的繩子,似乎他們的關(guān)系一下從敵人變?yōu)榕笥蚜恕?p>  韓坤莫名其妙,喃喃問:“你……你想干嘛?”

  “我想借刀殺人,讓你殺了龐金海?!?p>  刀疤臉的回答字字清晰,卻讓韓坤一頭霧水。

  “為什么?”他問:“你和他有仇?”

  刀疤臉搖搖頭:“我不認(rèn)識他,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他?!?p>  韓坤更糊涂了:“那你為何要?dú)⑺???p>  “因?yàn)樗稚斓锰L?!钡栋棠樉従彽溃骸吧虝倳L的位置本來是別人的,結(jié)果被他搶了。那個人咽不下這口氣,花錢雇我干掉他,讓他把位置騰出來?,F(xiàn)在你們也要?dú)⑺蔷褪〉梦覄邮至??!?p>  原來如此!我真是命不該絕??!

  韓坤樂得差點(diǎn)跳起來,對刀疤臉拍胸脯說:“我向你保證,龐金海這回死定了!”

  “你們打算怎么做?”刀疤臉問。

  韓坤說:“我們得到情報(bào),他準(zhǔn)備在家里開生日派對,到時候我們混進(jìn)去,殺他易如反掌!”

  刀疤臉點(diǎn)點(diǎn)頭:“這計(jì)劃不錯,祝你們成功?!?p>  “放心吧,”韓坤說:“他的生日就是他的死日!”

  “好!我靜候佳音!”

  刀疤臉把韓坤的勃朗寧手槍還給了他,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頭問:“你知道我們怎么會找到你的嗎?”

  韓坤茫然地?fù)u了搖頭。

  “問題出在那個逍遙宮舞女身上,她嘴太快,泄露了你的秘密。紅顏禍水,千古名言??!”

  刀疤臉說完開門走了。

  韓坤呆呆地看著手中的勃朗寧手槍,感覺就像做了一場噩夢。

  自己這條命真是撿來的,但好運(yùn)不會再來一次。他決定立刻搬家,今晚就搬。逍遙宮那個舞女也要斷交,不能再來往了。

  這件事沒有別人知道,他也沒向別人透露一個字,包括他的姐夫丁乙在內(nèi)。這是個須要爛在肚子里的秘密。

  刺殺行動按部就班繼續(xù)推進(jìn)。不久消息傳來,龐金海家的派對定在3月22日晚上。

  鋤奸小組立即行動。他們通過各種途徑打聽到,客人總數(shù)在六十位上下,都是本市政商兩界的名流。龐金海在匯中飯店訂了糕點(diǎn)酒水,服務(wù)生也是在那兒找的。另外還請了仙樂斯舞廳幾位紅舞女前去助興。

  3月21日。韓坤召集鋤奸小組在他的新住所開會,下達(dá)了行動指令。

  3月22日晚,天氣陰沉,月黑風(fēng)高,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福開森路那幢英國鄉(xiāng)村式別墅燈火通明,小汽車院子里停不下,停到了馬路上。大廳里賓客滿堂,笑語喧嘩。

  雅辛用小提琴演奏《田納西圓舞曲》。他故意選用這支美國樂曲,發(fā)泄對法西斯的憤恨,反正他們聽不懂。

  在悠揚(yáng)的舞曲聲中,請來的舞女挽著男賓翩翩起舞。服務(wù)生端著托盤,給客人送上糕點(diǎn)酒水。

  大廳里亂哄哄的,誰都沒有注意到,在場的服務(wù)生比雇來的多了三個,他們是韓坤和他兩名手下。

  三個人混進(jìn)來之后,脫掉飯店工作服,躲藏在人群中。陸偉韜在外面的汽車?yán)锏戎討?yīng)。

  今天也許注定是龐金海的死期,他穿著一套非常顯眼的白色西裝,在這群人中獨(dú)一無二,就像身上背著一塊標(biāo)識牌,上面寫著這樣幾個字——我在這兒,來殺我吧。

  韓坤摸了摸藏在腰間的利刃,朝兩名手下眨了眨眼。那二人也都把手伸向腰間。他們在等待合適的機(jī)會。

  派對從7點(diǎn)鐘開始,進(jìn)行了兩個多小時,龐金海身邊始終沒斷人,不方便動手。韓坤不禁焦慮起來。

  將近10點(diǎn)鐘的時候,機(jī)會終于來了。只見龐金海的管家走過去跟他耳語了幾句,他隨即離開大廳,獨(dú)自朝樓上走去。

  韓坤吩咐一名手下纏住那個管家,轉(zhuǎn)移他的視線,自己帶著另一名手下悄悄上樓,準(zhǔn)備動手。

  樓上寂靜無聲,所有的房門全都關(guān)著,他們一時沒了方向。

  突然,從一扇門背后傳來沖水的聲音。那是個衛(wèi)生間,龐金海一定在里面小便。

  韓坤推開那扇門,只見一個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背對著他們束褲子。韓坤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左手捂住他的嘴,右手的利刃切向他的咽喉。同時另一把利刃也插進(jìn)他后腰,并翻轉(zhuǎn)90度,撕裂了他的內(nèi)臟。

  目標(biāo)遭到突然襲擊,連喊都沒喊一聲就撲倒在地,像死雞一樣蹬了幾下腿,隨后就不動了,鮮血染紅了他的白色西裝。整個刺殺行動花了不到3分鐘,干凈利落。

  韓坤很滿意,帶手下準(zhǔn)備撤走。不料這時情況急轉(zhuǎn)直下,樓上傳來驚恐的喊叫聲:“不好了!殺人了!殺人了!”

  音樂戛然而止,大廳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但沉寂僅僅持續(xù)了幾秒鐘,隨后便你推我擠亂作一團(tuán)。有人摔倒在地,遭到踐踏,女人的尖叫聲和傷者的慘叫聲響成了一片。

  那是一股巨大的聲浪,外面等待接應(yīng)的陸偉韜聽得清清楚楚。緊接著,一聲槍響傳到他耳邊。

  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他急忙發(fā)動汽車引擎,緊張地盯著龐家大門,做好了逃跑的準(zhǔn)備。

  一群人從大門里逃出來,韓坤和一名手下也在其中。他倆鉆進(jìn)汽車,砰的關(guān)上了車門。

  陸偉韜扭頭看了看:“就你們倆?還有一個老趙呢?”

  韓坤連連擺手:“快走!快走!”

  陸偉韜已經(jīng)隱約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沒有再問第二遍,駕車快速逃跑。

  在街上拐來拐去開了將近半小時,遠(yuǎn)離了刺殺現(xiàn)場,這才放慢車速,問道:“老趙怎么了?”

  韓坤嘆了口氣:“他被人群擠倒踩踏,傷得很重,眼看活不成了,我就給了他一槍,讓他少受點(diǎn)苦?!?p>  陸偉韜咬著牙,在肚子里罵了句“混蛋”。

  他斷定韓坤撒謊,老趙并非死于重傷,而是死于滅口。但他一句話都沒說,因?yàn)闆]什么好說的,韓坤的做法符合軍統(tǒng)一貫的規(guī)則。

  車子里光線很暗,韓坤看不見陸偉韜的表情,卻猜到了他的心思,緩緩道:“雖然犧牲了一個同志,但任務(wù)總算是完成了。這次行動肯定轟動上海灘,等著看明天的報(bào)紙吧?!?p>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甚至還有幾分得意。陸偉韜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給他一巴掌。

  第二天,報(bào)紙上刊登了相關(guān)的消息。就像韓坤預(yù)料的那樣,果然很轟動,連日本駐防軍司令都震驚了,他親自發(fā)表談話,宣布一定要將兇手緝拿歸案,嚴(yán)厲懲處。

  不過有一點(diǎn)讓人很意外,被殺死的并非龐金海,而是一個名叫田中一郎的日本人。

  軍統(tǒng)調(diào)查后得知,那幾天田中一郎一直住在龐金海家里,巧合的是他也穿一套白西裝,而且身材與龐金海很相似。韓坤疏忽了,沒有驗(yàn)明正身就動手,結(jié)果鬧出一場大烏龍,還犧牲了一名特工。

  這事假如發(fā)生在別人身上,那后果會很嚴(yán)重。幸好韓坤是丁乙的小舅子,腰桿硬,別人也不敢說什么,事情就這么將錯就錯的過去了。

  但對龐金海來說,事情還遠(yuǎn)遠(yuǎn)沒有過去。他嚇壞了,嚇得一連好幾天吃不下睡不著。他心里明白,田中一郎是替死鬼,軍統(tǒng)真正要?dú)⒌牟⒎翘镏幸焕?,而是他?p>  軍統(tǒng)就像獵犬一樣,咬住目標(biāo)就不會松口。這次自己沒去見閻王純屬僥幸,下次就不會有這么好的運(yùn)氣了。

  經(jīng)過一番深刻反思,他認(rèn)為毛病就出在“得意忘形”這四個字上。一個人得意不要緊,但不能忘形,一忘形就會被人惦記上,即便有日本人保護(hù)也未必安全。今后要夾起尾巴,不能再這么張揚(yáng)了。

  另外,還要找一個靠得住又有本事的保鏢,刻不容緩。

  楊金保向他推薦了幾個,都被他否定了。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了一個人選——石鐵山。此人不但有膽量有武功,而且頭腦機(jī)敏,還會開汽車,請他當(dāng)保鏢再理想不過了。

  這天,楊金保奉主人之命,來到石鐵山常去的茶樓,對茶房吩咐了幾句,然后坐下等著。

  過了不多一會兒,石鐵山來到他面前,上下打量著他:“聽說你找我?可是我不認(rèn)識你?!?p>  楊金保欠身道:“會認(rèn)識的,石先生請坐?!?p>  石鐵山坐了下來。楊金保拿起茶壺斟茶。石鐵山按住了他的手。

  “你到底是誰?”石鐵山問:“找我有什么事?”

  楊金保拿出一封信:“你看了就明白了?!?p>  這封信是龐金海的親筆,寫得很誠懇很客氣,請石鐵山作他的保鏢,許諾給予優(yōu)厚的待遇。

  石鐵山看完了信,淡淡地說:“請你轉(zhuǎn)告龐先生,我難以從命。”

  楊金保頗感意外,悻悻道:“每月薪水兩百塊銀元,這么高的報(bào)酬連我都羨慕……”

  “不錯,薪水確實(shí)不低?!笔F山打斷他:“但要為別人擋子彈,就要考慮一下值不值了?!?p>  事實(shí)上這只是個借口。江湖人做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行當(dāng),石鐵山從來不怕子彈。他拒絕的真正原因是不想為一個惡人服務(wù),何況這個惡人還是漢奸。他有他做人的原則。

  然而一個人再強(qiáng)強(qiáng)不過命。偏巧這時候他在紗廠上班的妻子出了工傷,老娘又病倒了。要吃要喝還要看醫(yī)生,家里那點(diǎn)積蓄根本不經(jīng)用,很快就光了,不得不腆著臉?biāo)奶幗栀J。

  石鐵山混跡江湖,結(jié)交了不少朋友,平時你好我好,但到了需要幫助的時候,肯幫他的人卻不多。戲文里秦瓊賣馬的悲涼,他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事實(shí)上他的處境比秦瓊更慘,他連能賣的東西都沒有,除非賣血。而這年頭血不值錢,醫(yī)院里有的是等著賣血的人。

  這天,他一早就出門了,去鄰近上海的昆山向朋友求助。以前他曾幫過那人不少忙。

  跑了很遠(yuǎn)的路,好不容易來到朋友家,不料那個朋友到蘇州去了,半個月之后才能回來。

  這是朋友的妻子跟他講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唉,人窮莫投親,老話說得好??!

  石鐵山兩手空空,餓著肚子往回趕,到家天都黑了。他心里充滿沮喪與自責(zé),幾乎沒有勇氣面對母親妻兒。

  可是,當(dāng)他硬著頭皮踏進(jìn)家門時,一下目瞪口呆。只見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有葷有素,還有一瓶酒。

  兩個兒子奔到他跟前,歡快地朝他喊:“爸,快來!我們餓壞了!你不來媽不讓我們吃!”

  石鐵山又驚又喜又疑惑,問妻子哪來的錢?妻子說:“是你一個朋友送來的,整整一百塊銀元呢!”

  妻子的興奮之情溢于言表,躺在床上的母親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但石鐵山卻心一沉,朝夾著一塊紅燒肉的小兒子吼道:“放下!”

  這一嗓子驚呆了所有的人。小兒子把那塊肉放回碗里,眼淚都出來了。

  妻子望著石鐵山問:“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石鐵山說不出話來,覺得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掐住了。

  母親支撐著坐起來,顫巍巍道:“兒啊,人窮志短馬瘦毛長,你就別逞強(qiáng)了,逞不起??!”

  石鐵山雙手抱頭,慢慢在桌子旁坐下。

  第二天,龐金海親自來找他,表示愿意把薪水提高到每月三百塊銀元,先前送的一百塊銀元作為安家費(fèi)。

  窮途末路的石鐵山不得不向金錢低頭,長嘆一聲說:“好吧,我這一百多斤算是賣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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