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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伙伴

第39章 她戴上了鉆戒

致命伙伴 眼開眼閉 4396 2021-05-14 09:30:00

  1941年6月5日傍晚,龐金海打扮得山青水綠,手捧一大束紅玫瑰走進了林家那幢西班牙式小樓。

  龐金海經(jīng)過一番煞費苦心的運作,感情上與沈卉越走越近,十幾年的分離造成的隔膜已基本消除。他估摸著時機已經(jīng)成熟,是時候正式提出求婚,捅破這層窗戶紙了。

  沈卉看到他捧著鮮花進來,立刻就明白了。

  不僅僅是她,女兒林浣芝和女傭周嫂也都明白了,兩個人知趣地躲開,把客廳讓給他們。

  這是一場戲,一場早晚要上演的戲。這一點沈卉心里很清楚,也早有思想準備,可是,當大幕真的拉開,這場戲鳴鑼開演的時候,她心頭依然猛的顫抖了一下。不是因為喜悅,更不是因為激動,究竟為什么她也不知道。

  龐金海捧著玫瑰花站在她面前,嘰嘰咕咕說了許多話,但她一句也沒聽懂,她的腦子已經(jīng)一片空白。

  龐金海從口袋里拿出一只小錦盒,打開,露出一枚晶瑩的鉆戒。他在沈卉面前單膝跪下,用練習過無數(shù)遍的最溫柔的語調說:“阿卉,嫁給我、作我的妻子好嗎?”

  沈卉僵立在那兒,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一往情深的男人,再看看桌上自己跟丈夫女兒的合影,心里很亂很亂。

  對她而言,這是個艱難的時刻。鉆戒就在面前,要是接受它,就意味著與她深愛的丈夫徹底了斷,她的人生將重新開始,意味著女兒也將面臨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不情愿、不甘心,又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只能翻來覆去地說:“別這樣,起來,你起來?!?p>  怎么回事?你到底接受還是不接受?

  龐金海用目光向她發(fā)問,她卻低頭躲避。龐金海很尷尬,起來也不好,不起來也不好。

  這場戲卡住了,演不下去了,急需有人來救場。就在這當口,沈卉的哥哥沈方很及時地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這并非巧合,事實上沈方是和龐金海一塊來的。今天上午龐金海到飯館找沈方,希望求婚時他能幫忙翹翹邊。沈方答應了。

  沈方是單身漢,父母去世后,妹妹是他唯一的親人了,兄妹倆感情很深。眼看妹妹成天愁眉不展,郁郁寡歡,他很是心疼,想幫她早點擺脫傷痛。現(xiàn)在見情況不妙,趕緊跑過來,一只手抓住沈卉的左手,另一只手拿起鉆戒,二話不說就往她左手無名指上套。

  沈卉本能地躲閃了一下。沈方看著她說:“阿卉,你年紀還輕,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也該替自己打算打算了?!?p>  沈卉低頭不語。

  沈方一字一句道:“阿卉,你要想開一點,重新開始生活。來,聽哥哥的話,把你的手給我?!?p>  沈卉遲疑了一下,慢慢抬起左手,眼睛里閃著淚光,這是向已逝丈夫和過往生活最后的告別。

  龐金海連連親吻著沈卉那只戴上了鉆戒的手,眼里同樣淚光閃閃,這是激動的淚、幸福的淚。他的心機沒有白用,他的努力沒有放空,終于等來了功德圓滿的一天。

  他急不可耐,希望立刻舉行婚禮,越快越好。對此沈卉倒是沒說什么,但沈方不同意。

  “不行,這太草率了。”沈方說:“我去找算命先生賈半仙,請他挑個良辰吉日好好辦一辦?!?p>  龐金海半開玩笑地爭辯道:“你不是基督徒嗎?怎么還相信什么真半仙假半仙?”

  沈方正色道:“這并不矛盾,事關重大,聽聽他的意見總沒有壞處?!?p>  龐金海哼了一聲:“賈半仙我也認識,他那一套說白了就是騙錢,他的話怎么能信呢!”

  沈方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就算討個吉利也是好的?!?p>  龐金海見他態(tài)度堅決,只好讓步。沒辦法,他是沈卉的哥哥、未來的大舅子,得罪不起。

  婚禮的問題沈卉沒有表態(tài)。

  沈方和龐金海爭論的時候,她已經(jīng)悄悄上樓去了。對她來說,婚禮什么時候辦、怎么辦,這些都不重要。一個二婚女人,做新娘的喜悅難以尋覓。她就像一個走了很多路的人,已經(jīng)心力交瘁,此刻只想坐下來,閉上眼睛,靠在樹上好好歇一歇。

  可是,這棵樹牢靠嗎?能夠遮風避雨嗎?會不會突然倒掉?

  這個疑慮并非剛剛產生,其實一直都在那里,只不過此前被她壓在心底不愿意多想罷了。

  她取下手指上的鉆戒仔細端詳。

  這枚鉆戒很漂亮。據(jù)龐金海說,這是他從一個猶太難民那兒買的,碩大的淺藍色的鉆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戒指做工非常精美,有一種貴族的氣派,肯定價值不菲。

  龐金海對她的確掏心掏肺,無可指摘,但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憂慮并沒有因此而消除。為什么?她找不到原因,只能這樣安慰自己,我也許是胡思亂想,或者是被災難嚇怕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她無意間一回頭,發(fā)現(xiàn)女兒在門口看著她,目光中流露出茫然和不安。

  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招手叫女兒進來,把鉆戒舉到她眼前:“怎么樣?好看嗎?”

  林浣芝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輕輕點了點頭。

  沈卉接著說:“你龐叔叔向我求婚,我答應了?!?p>  她望著女兒,等待她的反應,卻沒有等到。女兒過來擁抱了她一下,轉身走了。

  其實這就是一種反應,她想,女兒至少沒有反對,這就夠了,她沒有權利要求更多。

  第二天晚上,沈方打來電話,說賈半仙經(jīng)過慎重挑選,最后把婚禮的日子定在10月18日,那一天諸事皆宜,還有“十全十美、興旺發(fā)達”的寓意在里面,沒有比這一天更好的日子了。

  龐金海算下來,還要再等整整4個月。沒辦法,他雖不樂意也只能接受。

  另外還要接受沈家的規(guī)矩,在教堂舉行婚禮。對此他倒是舉雙手贊成,而且立即開始籌備,要辦得既隆重又奢華,遠遠超過沈卉的上一次婚禮。如今他完全有這個能力。

  這個能力是林永年給他的。

  林永年被他害了還委托他管理工廠,讓他得以趁機上下其手、中飽私囊,另外從田中一郎那兒也撈了不少。

  但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在他的鼓動下,沈卉把她手頭的錢全都交給了他,讓他去投資。

  他不僅得到了心上人,圓了一個夢,還掌控了林家的所有資產。他真想當面謝謝林永年那個大傻蛋,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說實在的,要不是林永年幫忙,也許上海街頭就要多一個洋裝癟三了。

  在朋友圈子里,龐金海一直以精明強干的形象出現(xiàn),好像生意做得很紅火,一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但這全都是裝出來的,實際上他的五金生意早就名存實亡了,所有的資金都被他投入了證券市場,想要一夜暴富。但很不幸,與他的期待相反,他買的幾只股票無一例外統(tǒng)統(tǒng)被套牢了。

  杜德本常說,股票市場就是賭場。

  這話一點都不錯。他走了狗屎運,他賭輸了,輸?shù)煤軕K,差點連房租都付不出。幸好林永年“及時伸出援手”,讓他有了翻身的資本。

  由于時局日趨緊張,處于日軍圍困下的上海情況越來越糟。不少歐美僑民急于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好把自己的房產低價拋售。因形勢不明朗,別人都在觀望,龐金海卻大膽吃進。他決定再賭一把,希望此番運氣能好些。

  他雖然從未去過賭場,對推牌九擲骰子一竅不通,但骨子里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要得富,走險路。這是他一貫的信條。

  這次他的運氣似乎還不錯,最近房價開始上漲。他拋掉兩套房子,賺了萬把塊錢,雖然不多,但辦婚禮足夠了。

  這天是10月12日,離大喜的日子不到一星期了,婚禮的準備工作加緊進行。教堂那方面不用他操心,沈方會做安排。新房就在林家,裝潢布置由沈卉負責。他唯一的任務是訂酒席。

  沈方是做餐飲的,對這一行的情況自然很熟悉。他主張把婚宴放在大富貴酒樓,沈卉也贊成。

  大富貴是一家徽幫菜館,創(chuàng)建于清光緒年間,原名徽州丹鳳樓,歷史悠久,名稱吉利,那兒的名菜有掌上明珠、五色繡球、楊梅丸子等,好吃又好聽,而且經(jīng)濟實惠。

  龐金海原籍就是安徽,吃徽幫菜當然沒意見。于是這天上午他開車前往大富貴訂酒席。

  像大多數(shù)單身漢一樣,他從不開火倉,一日三餐都是在外面吃的。去大富貴途中,他在一家面館停下吃早點。

  街上有個報童在賣報紙,他買了一份《新聞報》帶進面館,看報消磨等餐的時間。可是看著看著,他忽然兩眼放光,熱血沸騰,心跳得又快又猛,簡直要把胸膛撞破了。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著炒樓,買進賣出,沒去注意股市行情,想不到他套牢的幾只股票已經(jīng)不聲不響的上漲了一倍還多。他不但解套了,還賺了不少錢,從大輸家變成了大贏家!而且據(jù)報紙上分析,后市繼續(xù)看漲。哈哈!這真是雙喜臨門啊!

  自從沈卉接受了他的求婚之后,每一天對他都像過節(jié)一樣,而眼前這個好消息更是錦上添花。他太興奮太激動了,忘記了自己是在面館里,猛地跳將起來,還大叫了一聲。結果凳子倒了桌子歪了,碗碟噼里啪啦摔碎了好幾只,湯水灑了一地。

  店里的顧客嚇了一大跳,紛紛站起來朝他這邊看。有個老者嗆了一下,咳得直翻白眼,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到處都有,一個家伙閉著眼睛瞎嚷嚷:“不好了!出人命了!快來救人??!”

  面館老板嚇得哆哆嗦嗦,大腦短路:“誰……誰死了?誰死了?老先生,是你嗎?”

  老者氣不打一處來:“放屁!你才死了呢!”

  面館老板挨了罵,回頭朝龐金海吼道:“你他媽怎么回事?跟我有仇?來砸我的場子壞我的生意?”

  此刻的龐金海心花怒放,別說被人罵兩句,即使有人朝他臉上吐唾沫,他也不會在意。

  他朝面館老板拱了拱手,笑瞇瞇說:“豈敢豈敢!抱歉抱歉!”

  面館老板把他的話當成了嘲弄,氣得臉色鐵青,鼻孔里嗤嗤的直冒煙。要不是有人及時打圓場,把面館老板拉開,龐金海就慘了,非挨頓揍不可。面館老板身大力不虧,不是好惹的。

  打圓場的人勸面館老板:“算了算了,別跟他計較。瞧他那副模樣,多半是神經(jīng)病?!?p>  的確,此刻龐金海真的像發(fā)神經(jīng)一樣。跟神經(jīng)病是沒道理好講的,碰上神經(jīng)病只能認倒霉。

  面館老板勉強咽下這口氣,一邊收拾摔碎的碗碟一邊嘀咕:“真他媽晦氣,一大早摔碟子打碗的……”

  “嘮叨什么!你嘮叨什么!”龐金海打斷他:“這些碗碟多少錢?我照賠就是了嘛!”

  面館老板一愣:“你照賠?真的?”

  “當然!這還有假?”龐金海拍著胸脯喊:“另外,今天我請客,在座各位的飯錢我全包了!”

  這番話如同一顆震撼彈,嘈雜的店堂里一下子變得鴉雀無聲,所有的人全都被震儍了,呆呆的看著龐金海。

  上海灘雖然無奇不有,但請一大幫陌生人吃飯,這樣的事情別說碰上,連聽都沒聽說過。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打圓場的人開口了:“老兄,你這話當真?”

  “當然!”龐金海神采飛揚:“我再說一遍,今天各位的飯錢統(tǒng)統(tǒng)記在我的賬上!”

  話音剛落,打圓場的人便吩咐面館伙計:“給我來一碗雙澆面!”

  萬事開頭難。有人開了頭,店堂里頓時大呼小叫、人聲鼎沸,音量之大幾乎把屋頂掀掉。

  “我要一碗鹵肉面!”

  “我要一碗豬肝面加荷包蛋!”

  “我也要!我也要!”

  顧客們個個爭先恐后地點餐,伙計都忙不過來了。就連那個咳得直翻白眼的老者也不示弱,要了一碗鱔絲面。難得碰上一個擺闊的神經(jīng)病,不吃白不吃,拼命也要吃。

  此刻面館老板的惱怒早已變?yōu)闅g喜,忙不迭地替龐金海點香煙,嘴里說著奉承話:“先生,你簡直不是人!”

  龐金海眼睛一瞪:“你說什么?”

  “我話還沒說完呢,”面館老板陪笑道:“先生你不是人,你是趙公元帥下凡塵、實打實的活財神??!”

  “你還挺會說俏皮話的!賞你兩塊大洋!”

  龐金海把兩塊銀元扔給老板,仰起頭,暢快地吐出一串煙圈。什么叫揚眉吐氣,今天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

  吃完面走出面館,他改變了原先的計劃,沒有去大富貴酒樓,而是把酒席訂在了最高檔的國際飯店。去他的經(jīng)濟實惠!現(xiàn)在老子不差錢,就要奢侈一下、招搖一下!

  然后他前往漢口路,到證券大樓去看行情。就像報紙分析的那樣,行情繼續(xù)上漲,他買的幾只股票價格蹭蹭的往上竄。

  太好了!照這樣漲下去,到今天收盤的時候,我就能凈賺兩倍了!這樣的暴利遠遠高于做房產!

  他正張著嘴傻笑,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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