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平白生出恍如隔世之感,四周云屯霧集,卻顯一人,那人手握紫毫筆,低啞的聲音聲聲入耳。
“要以心感,通地,令空有骫…”
江玥鬼使神差地重復(fù)這句話,這人究竟在嘀咕什么?那人卻好似發(fā)現(xiàn)了她,四目相對,江玥頓時噤聲,一雙大手向她襲來。
她感覺身體兩側(cè)似乎被什么捏住,凌空而上?!拔?,你這人做什么!”江玥揮舞著四肢拳打腳踢,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變成一個圓滾的球體,無法掙脫,無法發(fā)出聲音。
那人低頭打量著江玥所化的球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這珠子倒是玲瓏,做成玉珩上的墜子,定是好看?!?p> “你!你趕緊放開我!”江玥不想就這樣被人隨意擺布,更不想變成別人口中的吊墜。
那人似乎并不急于行動,他輕握著紫毫筆,筆尖處,細密的毫毛沾染上墨汁,緩緩靠近江玥。
毫毛細密柔軟,在接觸的剎那,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在江玥的皮膚上輕輕爬過,引起一陣陣細微的顫栗,而且筆尖上蘸取的墨汁也染在了她的身上。
“便在這打孔吧?!?p> 一道流光溢彩的光芒從紫毫筆尖處中噴薄而出,如同絢爛的煙火直沖云霄,璀璨奪目至極。江玥只覺身體驟然一輕,如同被仙風拂過,先前的束縛感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轉(zhuǎn)瞬之息,江玥便已然恢復(fù)了人形,亭亭玉立,身姿曼妙。她的衣裙在光芒的映照下,顯得更加飄逸出塵,宛如仙子下凡。江玥后腰抵著冷硬的木質(zhì)書案,與那人之間的距離縮短到幾乎觸手可及,卻也退無可退,只能迎著那人的目光。
那人凝視江玥,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的視線落在了江玥的鼻尖上,那里沾染著幾滴墨汁,給她的增添了幾分俏皮與可愛。那人看著這一幕,不禁笑出了聲。江玥被他的笑聲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仙子可要視鏡?”那人靈力結(jié)成術(shù)法,變幻出鏡鑒。江玥搶過鏡鑒,只見鏡中光華流轉(zhuǎn),映照出自己的面容,筆尖那幾滴墨汁在鏡中顯得尤為明顯,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江玥瞪了那人一眼,怒道:“你這人怎的如此無禮!平白無故將我弄成這般模樣,還拿鏡鑒來取笑我!”
那人仿佛覺得江玥生氣的模樣十分有趣。他搖了搖頭,道:“仙子莫惱,我并非有意。我試試能不能擦去?!闭f著,他伸出手掌,掌心處靈力涌動,輕輕拂過江玥的臉頰。
本以為墨汁會隨之消失,卻不料它們?nèi)耘f停留在自己的臉上。江玥頓時有些失望,皺眉道:“這墨汁怎會如此難以去除?”
那人見狀,也有些意外。他皺了皺眉,再次嘗試用靈力擦去墨汁,但結(jié)果依舊無濟于事。他收回手掌,沉思片刻,道:“我的靈力恐怕無法將其擦去。仙子放心,這墨汁既然是由我所留,自然會負責?!?p> 周圍場景驟然變換,這難道又是南柯一夢?
…
江玥周身環(huán)繞著的皆是熏染的香根草的溫柔香甜味,這種香氣起初讓她感到有些熟悉,似乎與落云山那縈繞在空氣中的熏香氣息有著幾分相似。然而,但細嗅之下,那股香味中的差異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江玥憶起了落云山后山遍地都是香根草,味道仿佛渾然天成,清新溫潤,可如今環(huán)繞的香味,倒像是混合的香料,過于濃重,有些嗆人。
江玥迷迷糊糊醒來,入眼是一張床榻,一轉(zhuǎn)頭,目光落在了床頭那碗還冒著熱氣的藥上。另一頭的桌案上,擺放著一個精致的香爐。爐內(nèi)的香煙一縷一縷地升起,在空氣中繚繞。
江玥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抽干了力氣,每一個動作都變得異常艱難。她費了很大的勁才抬起了手,帳后響起了誰人踏步而來的聲音,步伐橐橐作響,帳幔被掀起。
江望舒見江玥已經(jīng)半坐起了身,忙上前攙扶,語氣中滿是關(guān)切:“還痛嗎?可好些了?”
江玥下意識蹙了眉,她昏迷這幾日神思渾噩,此刻看到江望舒,她竟然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來。理清自己的思緒后,她輕輕地搖了搖頭,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我沒事?!?p> 江望舒端起案上湯藥,輕輕吹了吹,試圖讓藥涼得更快一些,他細心地試了試藥溫,確保不會燙口才遞到江玥的唇邊。江玥想接過藥碗,卻發(fā)現(xiàn)雙手使不上一點力,她只能就著江望舒的手,小口小口地喝起了藥。
“香爐燃著的是你平日最喜愛的熏香,不過我加入了肉豆蔻,有安神止痛之效?!苯嬉贿呎f著,一邊將香爐往江玥那邊挪了挪,讓香氣更加縈繞在她的周圍。
“望舒師兄,這幾個月你都去了哪里?”,江玥終于開口問道。
江望舒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緩緩道,“說來話長,如今你我平安無事,便是最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p> 江望舒心中卻是波濤洶涌,他要怎么告訴她,在落云山,自己生吞下九嬰妖丹,才得以從生死邊緣掙脫,若是江玥知曉,恐怕連她也難以接受,此事,還是能瞞多久便瞞多久吧。
江望舒心中這般思量,面上卻是波瀾不驚,只有他自己知道,九嬰妖丹已逐漸侵蝕自己的身體,每當夜深人靜,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妖異的力量在體內(nèi)橫沖直撞,如同無數(shù)只利爪在撕扯他的靈魂,仿佛要將他撕裂。
然而,他不敢告訴江玥這一切。他寧愿獨自承受這份痛苦,也要保護她周全,他甚至有些慶幸自己吞下了妖丹,才有能力將江玥從天刑臺救出。
江望舒望向江玥,眼中滿是柔情與愧疚,卻又不敢直視她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心事被她看穿。而江玥看著他,只覺得他的眼中似乎藏著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將滿腹疑惑壓在心底。
月明星稀,江望舒小心翼翼地哄著江玥入睡,直到她呼吸平穩(wěn),他輕輕關(guān)上門,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才松了口氣。
然而,接下來的時光,將是自己獨自面對九嬰妖丹帶來的無盡痛苦。他坐在床邊,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他能感覺到那股妖異的力量在體內(nèi)翻涌不息,如同一條不安分的毒蛇,在他血脈中肆意游走,隨時準備沖破束縛。
他咬緊牙關(guān),努力壓制住那股力量的沖擊,但疼痛卻像潮水般涌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的額頭冒出冷汗,雙手緊握成拳,仿佛在與那股力量進行無聲的較量。他的臉色蒼白,嘴唇緊抿,不愿發(fā)出半點聲響,以免驚擾到已經(jīng)入睡的江玥。疼痛如同烈火般灼燒著他的身體,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撕裂開來。他咬緊牙關(guān),強忍著疼痛,心中默念著江玥的名字,仿佛這是她給予他的力量,讓他能夠堅持下去。
江玥從厄夢中驚醒,她的心跳如擂鼓般急促,額頭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夢中那模糊而驚恐的場景仍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下意識地想要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尋求一絲安慰,環(huán)顧四周,空蕩的房間中只有她一人,寂靜得讓人心慌。
她感到口渴難耐,目光落向了不遠處的桌子,便起身想要倒杯水喝。她摸索著,步伐略顯踉蹌行至桌前,她試圖將水倒入杯中時,卻感到手臂一陣無力,她用力握緊了壺柄,穩(wěn)定自己的手,但那股無力感卻越來越強烈,就在她即將失去控制的瞬間,瓷壺突然一歪,茶水從壺嘴中傾瀉而出,直接灑在了手上。
江玥驚呼一聲,想要抓住瓷壺,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瓷壺從她的手中滑落,摔在了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杯子也因為這不小的動靜而搖晃起來,最終從桌子上滾落,摔成了碎片。江玥呆呆地看著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無力感。
她看到自己手背燙紅了一片,卻感受不到水的熱度,也感受不到火辣辣的疼痛。她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心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她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會變得如此虛弱無力,連倒杯水這樣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兩個侍女聽到了動靜,連忙跑了過來。她們看到江玥手上的紅腫和地上的碎片,頓時驚呼出聲:“姑娘,您怎么了?”
江玥看到兩個陌生面孔出現(xiàn),心中的疑惑更甚,“你們是誰?望舒師兄呢?”
兩個侍女聽到江玥的話,頓時愣住了,解釋道,“我們是公子派來伺候姑娘的?!保渲幸粋€丫鬟小心翼翼地扶起江玥坐下,幫她處理手上的傷口。另一個丫鬟快步去取新的杯子和水壺。
江玥還未開口,一陣輕緩的腳步聲自門外響起,江望舒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兩個侍女看到江望舒,連忙躬身行禮,臉上露出恭敬之色。江望舒微微點頭,“你們先下去吧,這里我來照顧?!笔膛畟兟勓?,倒好了茶水應(yīng)聲退下,小心翼翼地關(guān)上了房門。
江望舒走到江玥身邊,看著她手上的紅腫,眉頭微皺。他輕聲問道:“你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不小心?”
江玥看到江望舒,心中的疑惑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望舒師兄,你去哪里了?她們是誰?”
“玥兒,我……我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暫時不能陪在你身邊。所以,我派她們來照顧你。”
江玥卻依然緊盯著江望舒的眼睛,看出更多的端倪。她問道:“師兄,你到底在做什么?為何你看起來如此疲憊?還有,你身上的氣息……似乎有些不對?!?p> 江望舒聞言,心中一緊。他知道江玥已經(jīng)察覺到他身上的異常。但他并不想讓她擔心太多,于是輕描淡寫地說道:“沒什么,我修煉時出了一些小問題。你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的?!?p> 江玥看著江望舒故作輕松的樣子,心中卻更加擔憂。她知道江望舒不是一個輕易表露情緒的人,但現(xiàn)在他的表現(xiàn)明顯有些異常。
江望舒繼續(xù)解釋道,“我身上的氣息變化,是因為我在修煉一門新的功法…”
江玥聽著江望舒的解釋,心中的擔憂稍微減輕了一些,“好吧,師兄你也太勤勉了,當心身子。”
初初幾日,江玥都不曾見過江望舒,倒是一日三次都能見到那兩個丫鬟來給她送吃食,江玥也逐漸與她兩熟絡(luò)起來,性格內(nèi)斂的叫碧華,喜歡與人交談的叫玉嬌。
玉嬌端著食盒,笑臉盈盈地一步一步朝著江玥走去,“姑娘,今日廚房做的是云片糕?!?p> 江玥緩緩拿起一片,咬了一口,卻覺得不如之前師兄買的香甜,不知是做法有所差異,又或許是時過境遷,她自己的口味也變了。
江玥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開口詢問道,“最近都不見望舒師兄,他在忙些什么?”
碧華和玉嬌聞言,臉上露出些許猶豫和為難。她們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地開口,“公子他……他最近確實很忙,在處理一些重要的事情?!?p> 江玥輕輕嘆了口氣,決定親自去找江望舒。她站起身,對碧華和玉嬌說道:“你們兩個不必瞞我,你們只需告訴我他在哪里,我自己去找他便是。”
碧華和玉嬌見狀,皆是驚恐地長跪不起,她們的頭低得幾乎要貼到地面,雙手緊緊交疊在身前。
碧華聲音顫抖,小心翼翼地開口,“姑娘,我們并非有意隱瞞,實在是公子他吩咐過,不讓任何人打擾他。”
玉嬌也緊跟著說道,“姑娘,您就別為難我們了。公子他最近真的非常忙碌,他這么做也是為了您好,不想讓您擔心?!?p> 江玥看著她們兩人驚恐的樣子,心中不禁一軟,“好了好了,我不問就是了?!?,說著,輕輕扶起兩人。
江玥早早就遣散了碧華和玉嬌,聽到她二人腳步漸遠,趁著月色,江玥也偷偷摸摸地遛了出去。銀輝灑落,將整片府邸籠罩在一片靜謐之中,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江玥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卻只能捕捉到夜風中的絲絲涼意和遠處傳來的微弱蟲鳴。
木質(zhì)的回廊長長的,一眼望不到盡頭,江玥的腳步輕輕落在回廊上,木質(zhì)的地板發(fā)出輕微的“咯吱”聲,在靜謐的夜晚里顯得格外清晰。她心中一緊,連忙放緩了腳步。
江玥越走越覺得這條回廊的布局似曾相識,心中一動,她閉上眼睛,開始在腦海中勾勒落云山的地圖,同時依靠記憶中的路線,一步步在回廊中前行。
就在江玥即將到達記憶中師兄居所的時候,一股如濃墨的妖氣詭異襲來,瞬間籠罩了整片空間。江玥心中一驚,連忙停下腳步。江玥仔細聆聽周圍的動靜,能聽見男子低沉而痛苦的呻吟聲。這呻吟聲斷斷續(xù)續(xù),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哀嚎。江玥一步步逼近,發(fā)現(xiàn)男子的呻吟和妖氣竟都是從江望舒的居所傳出的。
江玥推門而入,只覺一股冷冽的妖風迎面撲來,帶著腥甜的血味。屋內(nèi)一片狼藉,家具散落一地,原本精致的擺設(shè)此刻也變得殘破不堪。而那股呻吟聲,似乎就是從臥房傳出來的。江玥小心翼翼地走向聲音的來源。她輕手輕腳地走到臥房門口,試圖窺視屋內(nèi)的情形。屋內(nèi)光線昏暗,她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躺在床上,身上散發(fā)著淡淡的妖氣。
突然傳來一聲警惕的喝問:“誰?”,聲音中透著一股寒意和緊張。
“師兄,是我?!?p> 臥房內(nèi)的人影似乎聽到了她的聲音,突然慌亂了一下。屋內(nèi)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似乎是衣物被迅速整理的聲音,伴隨著床板輕微的吱嘎聲,似乎有人正在急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