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沓銀票。
能讓別人解決的事,安昕向來懶得自己動手??纱藭r這件事只有她愿意去做,那么處理的方法就變得粗暴了。
“誰是掌柜的?”她掃視著面前三位小姑娘,“我要買下這家客棧?!?p> “……”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謝星河道:“姐姐,這客棧位置偏僻,你若只是為了幫我……大可不必……”
安昕打斷她:“我頭一次出家門,落腳之處也難找,承蒙各位妹妹允我在此叨擾?!彼似鸺兞嫉男θ荩瑑墒忠粩?,“我呢,從小嬌慣,什么都不會做,以后還有得要麻煩妹妹們的呢,如此,還望弟弟妹妹給我個機會吧?!?p> “看來這次,不僅怠慢了姐姐,還得讓姐姐助我們了……”謝星河苦笑,言語之中,也應下了她的話。
煙珈與血顏雖未做聲,眉眼之間卻也浮上幾分喜悅。伸了個懶腰,血顏道,“可你買下客棧也只是應一時之急,我們可沒辦法把這客棧給經營好。白姐姐,你這是虧本買賣?!?p> 安昕從沒考慮過經營的問題,卻也明白不可坐吃山空。
錢財只出不進可不行,她沉思了片刻,問:“你們平時是如何經營的?”
血顏道:“有人來了就問吃點啥,點了不會做的菜就說賣完了?!?p> “遇到漂亮姐姐前來,星河就不收錢!”煙珈跳出來告狀。
許是迎來了新的希望,眾人開始互相揭老底。在這嬉笑逗罵之間,安昕與她們逐漸熟悉了起來。
這三人中屬血顏最為年長,性格也較為穩(wěn)重。煙珈與星河同歲,比血顏只稍小一點,煙珈活潑外向,心直口快,很是討人喜歡。幾人并未追問安昕的家世,也未深究她為何獨自在外,這讓她松了口氣。
放松下來后,安昕只覺疲憊不堪,餓得不行。看來經營之前,要先喂飽自己啊。
“咳咳?!彼吭诠衽_,一臉嚴肅,“那現(xiàn)在起我就是掌柜的了,我們先……”
眾人停止了交談,紛紛看向她。她無奈一笑,捂著肚子委屈道,“先吃飯吧,我好餓啊……”
“噗嗤。”
可客棧里一團亂,連張完好的桌椅都沒有,就連廚房也找不出半點存糧。安昕連連嘆息,忍不住在心中道,“這廚房簡直比御膳房還要干凈……”
買了些現(xiàn)成的酒菜草草填了肚子,安排了分工,又讓血顏去定制了個幾套桌椅板凳,安昕實在是累得不行了。連著奔波了數(shù)日,休息時間少之又少,抗到現(xiàn)在已是極限。
一沾床睡意就將她包裹,她已經沒精力去挑剔床鋪是否舒適,不過片刻便沉沉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謝星河輕掩上門,回身看向在房梁上蹲了許久的人。
那是一名年紀比她們還要小的少年,他背著大刀,端著臭臉,身形一閃躍至謝星河面前。
“師姐!”小少年一臉凝重,“師父留下的店,你怎的就說賣就賣了!”
謝星河將他拉至一旁,笑盈盈的拍拍他的頭,“賣了就賣了,你若下次再不現(xiàn)身,等我們拿工錢的時候你可別眼饞?!?p> “我才不會眼饞!”撇過頭,他鼓起臉冷哼一聲,而后,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被轉移了話題,連忙攔住要下樓的謝星河,“師姐!你把師父留下的最后一樣東西都賣了,那師父……”
“反正師父打不著我?!陛p松繞過小少年的努力伸長的胳膊,她閃身躍下了臺階,沖他欣然一笑,“別擔心,這位姐姐不是壞人?!?p> 小少年抿著嘴,跟了上去。
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安昕直接從傍晚睡到了天光大亮。
不得不說,血顏的辦事效率極高,不出一晚上大堂內就換上了嶄新的桌椅板凳。廚房內飄出菜香,極其勾人食欲。
安昕倚靠在樓梯上細細打量著大堂。
昨日打斗的痕跡基本都已抹去,四周都稍微翻新加固了一番,血顏正慵懶的靠在柜臺上書寫記錄,煙珈與謝星河將門前的落葉清掃干凈,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進門,見她起床,紛紛嬉鬧著圍了上去。血顏順著她們的方向朝她望去,將手中的筆輕輕擱在硯臺,嫣然一笑。
一時間,清晨的鳥鳴聲,廚房碗碟的輕碰聲,以及眼前三人的歡聲笑語皆圍繞著她,令她心頭的不安與凝重一掃而空。
只是……
“你們仨都在這……”安昕眨巴眨巴眼,“那……誰在廚房做飯?”
她確信自己昨日只見到了面前三人,除此之外,這客棧之中還有別人?
“哦!是小隱在做飯!”
煙珈三兩下躍進了廚房,將那背著寬刀的小少年一把拎了出來,“白姐姐,這是謝衫隱。”
他手中還握著大勺,著急的掙扎出煙珈的魔爪,一張小黑臉對著眾人,“我的菜還沒盛完呢!”說完,一溜煙又扎進了廚房。
“他是我?guī)煹埽敝x星河從廚房端出幾碟小菜,解釋道,“以前師父做菜時小隱總愛在邊上看,久而久之也學了幾樣,師父走后店里的菜就都是他做了。”說完,她又端出了一大鍋白粥,謝衫隱早已擱下大勺跟在她身后走了出來。
盛好粥,幾人圍坐在桌前,安昕望著桌中的清湯寡水,夾了一小筷子菜。猶豫著送進口中,口舌中蔓延的竟是意料之外的美味。
“啊,今天的菜和粥都不錯?!毖亣@道。
“這個味道……太棒了!”煙珈咽下一大口粥,用力的呼出一口氣。
“沒錯!這味道都堪比御膳房了!”安昕也忍不住夸贊了起來。
語畢,飯桌上幾人齊刷刷的向她望來。
啊,她這么說好像不太妥……正想找個借口囫圇過去,謝衫隱忽然一哼,驕傲的小臉揚起,“以前那些破爛菜葉子還不夠我發(fā)揮的呢。”
“噗嗤?!彼砼缘难佇α似饋?,斜睨著他道,“那你可要感謝白姐姐了,不然我可沒錢買這些好菜讓你發(fā)揮。”
聽她這么一說,謝衫隱直直的向安昕看來,他雖年紀小小,臉色卻一點也不好,從他臉上看不出半點感謝的表情。
安昕被他看得有些發(fā)怵,忽然瞥見他身后背著的寬刀,她嘟囔道,“為什么這孩子要隨身背著刀?怪嚇人的,客人不敢進店了怎么辦……”
小小的聲音依舊傳進了謝衫隱耳中,他不忿道,“我?guī)熃阋脖持鴦δ?!?p>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知悶頭吃飯的謝星河聞言抬起頭,笑嘻嘻吐出幾個字:“師訓?!?p> “誒?你們師門還有這樣的規(guī)定嗎?”安昕奇道。
擱下碗,謝星河擦了嘴邊的粥漬,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是‘師姐’訓”。
“噗……”
無視噴飯的煙珈,血顏忽然正色道:“白姐姐,昨晚你也看到了,這家客??刹皇鞘裁窗踩珗鏊?,不止他們,我與煙珈身上也藏著一兩件保命的東西?!彼闷鹨滦洌滞笊辖壷话研浼?,“危難關頭,沒有人能夠顧得上你,這一點希望白姐姐明白。”
安昕點點頭。
吃完飯,又托血顏去購置了些東西,安昕回到屋里,在還未收拾的包裹中翻找了好一會兒,最終臉一垮,頹然癱坐在床邊。
完了完了。她只顧著帶金銀細軟,和跌打藥膏,宮里那些防身的好寶貝一點都沒拿。當年學武時她也沒好好練個一招半式用來防身,此時人在江湖,半點自保之力都沒有。
看來只能用那個了……
她拿出一只瑩白的塤,急急的吹了起來。
這只塤是當年齊祜送她的生辰禮物,說是有朝一日遇到了麻煩,只要吹響便會有人前來相助。當時她身處深宮,太平安逸,從未遇到什么麻煩事,許多年過去了,不知是否還奏效。
在宮中等待安惟甄實施計劃的那一個月,她也是做了一些準備的,只是她所準備的那東西,不到關鍵時刻,絕對不能亮出。
哼,她也是有大殺器的!
吹了許久的塤,直到她都感到有些暈眩,周圍仍然寂靜無聲。又等了半晌,她嘆著氣將塤擱置一邊。
半點反應都沒有,恐怕真是過了時效了吧,早知道當年就時不時拿出來吹兩聲了。也不知道這只塤會喚來什么人,她要是天天吹,祜哥哥他……會來嗎?
“啊,差點忘了信!”
她先前寫了兩封信,準備離宮后寄給三哥與齊祜,昨晚累極了便把這事忘到了腦后。揣著信,急急的來到門邊,與此同時門被敲響,那身著紅衣的小少女俏生生站在門口,甜甜的笑著。
“煙珈?”訝于她的來訪,又想早些將信送出,安昕猶豫著看著她。
“白姐姐,我有重要的事與你說!”
少女挽上她的胳膊,將她拉進屋,神秘兮兮的關上門,忽的,膝一彎跪了下來。
“主子!屬下來遲!”
主子?這唱的是哪出?她可從未在宮外有過手下。安昕退后了兩步,警惕道:“為何喊我主子?”
“你吹了那只塤……”煙珈微微抬眼,看到桌上的那只白塤,小聲驚道,“原來你……你是……宮里的……”
原來是被它喚來的,安昕了然,祜哥哥給的禮物果然不一般。拿起塤,她又問道,“這只塤?與我的身份有什么關系?”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上頭有交代,白塤是宮里的主子……”煙珈支吾道,“實際上我也是頭一次聽到這只塤的聲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所以……所以才這么晚找來……”
“可為何是你來了?而不是你口中的上頭?”
“因為我離得最近……”
“……”
“主子?”
安昕捂住胸口,默默懷疑起齊祜的靠譜程度。靜靜思索,看來煙珈與她的‘上頭’皆是齊祜手下,他既然沒有強調非得在哪處吹響這塤,就說明至少南國以內,哪一處都可能有他的人。如此一來,即使不用給他寫信,他也能知道她在何處過得如何,只要這只塤被吹響,她的行蹤便會敞亮亮的擺在他眼前。
好一個祜哥哥。安昕彎起嘴角,此時她越發(fā)的相信齊祜是因心虛才逃走的了。將要給齊祜的信扔在桌上,她心中怨道:“這廝明明就是早有準備,知道自己跑了我定會出來尋他,還會將他送我的禮物帶在身邊。那我偏不去找他,看他何時才敢回來面對我。若他不來,大不了這輩子不再和那膽小鬼相見。”
賭完氣,她還沒忘房里仍跪著一人。望著面前年紀小小的少女,安昕將她拉起,不由嘟囔:“宮外的孩子都這么早當家的嗎……”
知曉她的身份之后,煙珈有些拘束,她彎著腰垂著頭站在一旁,“只是我們的情況比較特殊罷了……啊,對了……”她抬起頭,看了安昕一眼,繼而又低下,“星河她們與我不同,我的身份她們也不知……”
看來這客棧之中也有不少秘密,安昕點點頭,表示理解。她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安昕有些不習慣,只得道,“我本是想要尋些人來護我安全,沒想到把你引來了?!彼p嘆一口氣,及其無奈的望著眼前的少女,“你像平時那般待我便好,平時就幫我跑跑腿,買買東西送送信?!?p> 聞言,少女星眸一亮,挺直了腰板,“遵命,主子!”
“還是喚我白姐姐吧……”
“好的白姐姐!”煙珈總算又揚起了笑臉,她想了想道,“白姐姐,為何還要尋人來護你?你的‘劍’不在嗎?”
“唔……我還沒有‘劍’?!卑碴繐蠐夏槨?p> 兒時南皇南后本想給她挑一暗劍,可她并不喜歡有人隨時盯著自己的感覺,再加上有齊祜在身邊她也遇不到什么危險,每每提起這事,她都會強烈拒絕。
如今雖不至于覺得悔不當初,卻也有些惋惜。
紅衣少女一愣,笑意綻開,她道:“太好了……”
?。堪碴矿@詫的看向她。
她……這是在慶幸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