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雅早早吃過晚飯。因為是夏天,天黑得晚。她在天黑前,按著值夜班的工作制度,先去冷凍庫停尸間清點尸體。雖然她心里害怕得緊,但還是硬著頭皮把手頭上的工作處理完,才回到休息室。休息室也是職工的辦公室,同一個組的職工共用一個辦公室。珠雅在的這一組,是儀容組,是負責為逝者整理儀容和入殮的。今晚前半夜,沒有新的尸體送來,沒有新的活兒,她回到休息室。
她回到休息室時,夜?jié)u漸地深了,心中的恐懼感也隨著天黑漸漸彌漫。她打開電腦,百無聊賴地瀏覽網(wǎng)頁。
果然,殯儀館的夜晚不是蓋的,恐怖、陰森氣氛籠罩著。雖然是夏季,珠雅卻覺得四周是陰森森的冰涼,那種刺骨的、毛骨悚然的冰涼。偌大的殯儀館,今晚就四個人值班,一個是看門的老大爺,一個是負責管理骨灰存放的職工,一個是火化工,另一個就是她俞珠雅了。雖然值夜班有四個人,但是都分別在不同的樓層或不同的樓里,看門的老大爺住在大門口的門衛(wèi)室,天一黑,他就關(guān)了大門,自己躲在門衛(wèi)室里關(guān)緊門窗,有人來訪時才摁開大門。
可悲的事,今夜沒有逝者親屬在殯儀館里守夜。要是往常,有逝者親屬在守靈間里守夜時,還覺得熱鬧些。可今夜偏偏沒有,整座殯儀館就那么四個人。更何況,殯儀館不遠處,就是墓園。
珠雅將自己鎖在休息室里,關(guān)緊了門窗,拉上了窗簾。她所在的這間辦公室不帶衛(wèi)生間,這棟樓算是舊樓,設(shè)計較為老舊。新的大樓每個辦公室都有衛(wèi)生間。唯獨她這棟樓不是每個房間有衛(wèi)生間。晚上,她只能憋著,心里暗罵設(shè)計這棟樓的人,坑爹的設(shè)計師??!為毛殯儀館的房間不配室內(nèi)洗手間的?
時間慢慢流淌。珠雅看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晚上九點半。往時,這個時間還算早,但在這里,卻如同已經(jīng)是子夜十二點那般陰森。珠雅開著電腦看電視,她不敢將聲音開得太大,以免自己和這間辦公室在寂靜無聲的殯儀館里最為顯眼。外面靜得可怕,珠雅不時聽到外面一陣“唰唰!唰唰!”的響,不知是什么聲音,如同人的腳步踩著落葉的聲音。
珠雅心如小鹿亂跳,緊張得自己能清清楚楚地聽到小心臟“突突!突突!”狂跳動的聲音。外面的“唰唰”聲時不時地響起,還伴著“呼呼”聲。
珠雅的心已經(jīng)跳到嗓子眼了。她關(guān)了電腦,躲到墻角的折疊床上,鉆入被子。
夜越來越靜。珠雅聽到外面狂風呼呼地吹嘯著,細細聽起來,還隱隱帶著一絲若有如無的哀哭聲,又像是輕笑聲。
她沒敢關(guān)燈,睜著眼睛,看到窗簾搖搖擺擺。奇怪,明明已經(jīng)關(guān)緊了門窗,哪兒來的風兒攪動窗簾呢?
珠雅越來越害怕,全身冒冷汗,連眼淚都流了出來。“爸爸!媽媽……”她內(nèi)心哀哀地呼喊著。
此時,她聽見外面車輪駛過的聲音。大夜晚的,誰會開著車子來殯儀館??!肯定又是自己的幻聽。這么想著,更增加了內(nèi)心的懼怕。
不多時,她聽得沙沙的腳步聲朝著她的辦公室而來,聲音越來越近,而且是朝著她的辦公室來的沒錯。珠雅懼怕到了極致。
腳步聲停在辦公室門口。珠雅的心快跳到嗓子眼。隨著,她聽到有鑰匙摁進門鎖的聲音,清楚地看到門鎖那里一陣響動。
“啊!”她萬般驚懼地驚叫一聲,因為懼怕到極致,聲音啞在心口,喊不出聲音來。
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口。
珠雅看清了,是秦牧清。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剛才的緊張與害怕一掃而過。在最令人緊張恐懼的時候,他及時的出現(xiàn),她感到非常意外。
秦牧清看著她錯愕的眼睛,清清淡淡地說:“我忘記拿鑰匙了,回家進不了門才知道忘在這里。”他走到他的辦公桌,翻開抽屜,里面確實有一串鑰匙。秦牧清拿起鑰匙就往外走?!拔易吡耍 彼廊磺迩宓卣f。
珠雅沒有說話,點點頭,心里暗暗想著:奇怪,他怎么夜晚九點半到十點了才發(fā)現(xiàn)忘記進家門的鑰匙啊。不過她隨即思到,或許他在外面吃過晚飯了才回家,所以這么晚才發(fā)現(xiàn)忘記進家門的鑰匙。
他帶上門,用鑰匙鎖緊了門鎖。
珠雅聽著那個腳步聲漸行漸遠,心里是萬般的不舍和依戀。
秦牧清的及時出現(xiàn),緩解了她緊張懼怕的神經(jīng)。此時,她沒有那么害怕了。她在床上躺下,拉緊了被子。外面依然靜得出奇,過了一會,緊張不安的情緒如同逶迤盤旋的長蛇又悄然爬上心頭。
此時,門又開了,秦牧清走進來。
珠雅瞪大了眼睛,一臉的疑惑。
“車子開啟不了,不知怎么回事,沒辦法回家了?!鼻啬燎蹇粗e愕的眼睛,輕描淡寫地解釋著。
“嗯!”珠雅點點頭,心里竊喜。
秦牧清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開了電腦,隨意瀏覽了一些新聞。
珠雅倚著墻壁,注目看著他。他端正優(yōu)雅的坐姿,顯現(xiàn)出俊美的背影輪廓,濃密的黑發(fā),寬厚的肩膀,倒三角的身材,豐滿圓潤的臀圍,天生如王子般的優(yōu)雅氣質(zhì),舉止投足間盡顯非凡氣韻。
他回頭,對上她的眼睛。她迅速地抽離視線,回憶著他剛才投射而來的眸光,感覺從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他的任何情緒。
“我是不是打擾你了?!彼p問。
“沒有!”她搖頭。
他嘴角上揚,臉上現(xiàn)出一抹得體的微笑,說:“不好意思!我打擾到你的休息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要不我去門衛(wèi)那里跟大叔將就住一晚?!?p> “不……”珠雅聽他說,不經(jīng)思索,急亂中本能地說了一個不字。
他看著她,疑問般的眼神。
她想說,不,您留在這兒陪陪我吧。可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勇氣說出來,反而說到:“不…不打緊……不打緊……”
秦牧清遲疑般地看了她半秒,關(guān)了電腦,起身離開時,說到:“晚上如果上廁所覺得害怕,隨時可以Call我,我就在附近……”
她心里是戀戀不舍,卻點點頭。
當夜相安。不知為何,珠雅不再害怕了,或許是秦牧清的一句“我就在附近”令她安心。她熄了燈,鉆入被窩里甜甜地睡著。
迷迷糊糊中,她恍如出現(xiàn)在少年時期的課堂上,四周坐滿了同學,秦牧清老師站在講臺上孜孜不倦地講著:“融融的夜色,落在思念的窗臺,寂寞的風聲,在空中飄過,含著清霜的月色,攪著夢中的水珠,柔軟著盈潤的心田……”
夜深時,一陣刺耳的鈴聲驚擾了她的美夢。她似醒非醒,迷糊中手伸出被子,摸索著放在一邊的手機,半睜著眼睛看了看號碼,是個陌生的號碼,不假思索便摁斷了來電,繼續(xù)拉緊被子暖暖睡著。手機鈴聲又響著,珠雅一看,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真煩人!”她摁斷了來電關(guān)了手機。
一覺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