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縣衙正堂簽押房里,口才比較好的王審綦在給岑國璋和宋公亮講述那晚剿殺一陣風的細節(jié),羅人杰在旁邊補充。
“翻江龍那伙人故意四處招搖,終于引得一陣風上鉤。那晚一陣風偷襲翻江龍駐地,殺得翻江龍落荒而逃,留下一船紅貨是裝樣子的。他們在操舟辨識方向的功夫確實厲害,只是稍微看幾眼,就判定一陣風一伙應該是躲在我們富口縣境內(nèi)的那兩個巢穴里。”
“接到暗報后,就安置好鄉(xiāng)兵,讓姚大哥帶著,我倆借口去打探下湖邊的動靜,上了翻江龍的船只?!?p> 王審綦嘴里的姚大哥叫姚錦棠,是景從云派來訓練鄉(xiāng)兵的軍官,他的老部下,也是邊軍出身,擁有豐富的實戰(zhàn)經(jīng)驗。
“我們悄悄摸到一陣風所在的汊灣附近,靜靜地等著。翻江龍有人還不相信大人的判定,一陣風不會輕易開啟紅貨,一定會等他們大當家的樸仁勇來開啟。最后還是一位叫孫叔的叫住了他們,讓他們稍安勿躁?!?p> “只是我們不清楚一陣風巢穴的底細,打起來一頭霧水怕誤了大事。我們合計了下,又發(fā)現(xiàn)附近來來回回的那伙一陣風的巡哨,有人說隔壁星子縣的口音,我和羅大哥都會說?!?p> “順利地把那伙一陣風巡哨拿下,然后我和羅大人換上他們的衣服,又拿上腰牌。翻江龍里最厲害的孫叔和徐大哥假扮成被我們抓住的可疑漁夫。我們就大搖大擺地向一陣風巢穴外圍警戒線走去,到了那里,羅人杰故意用星子縣口音在那里罵罵咧咧,我在旁邊打著圓場,胡亂對付了幾句,就放我們進去了。”
岑國璋點點頭,知道這個計策是機智聰慧的王審綦想出來的。
“我們走了沒多久,正竊喜時,迎面遇到五個水匪組成的巡邏隊,喝問我們口令。我們哪里知道什么口令,我和孫叔正要準備欺上前去硬拿下他們時,羅大哥在那里破口大罵,說什么今天換這個口令,明天換那個口令,我們到底是做無本買賣的,還是來做官兵的?”
“岑大人,宋大人,你們還真別說,羅大哥一罵開,那五個水匪反倒笑了,也在那里大發(fā)牢騷,我們四個趁其不備,把那五個水匪都收拾了??墒莿油晔趾?,才想起,忘記問口令了?!?p> 岑國璋和宋公亮都笑了,孫叔,也就是樊春花的那位保鏢,還有那位徐大哥,雖然名義上是江湖好漢,可以前都是明刀明槍殺出來的,這種偷偷摸摸的活很少干過。王審綦和羅人杰更不用說了,就是兩位初哥,能發(fā)揮成這個樣子,大家都很滿意。
“我們硬著頭皮繼續(xù)走,指望著不會再遇到巡哨了??墒翘觳凰烊嗽福抛邲]一會,又遇到一隊巡邏的,我和孫叔正準備出手偷襲,羅大哥搶先喝問了一句,‘口令!’對面的巡哨愣了,開口答道,‘其樂無比’。我們拿了口令,趁他們不注意,動手放翻了這幾人。有了口令,我們有驚無恐地在一陣風巢穴里轉了一圈,把情況和地形摸清楚,然后讓徐大哥出去報了信,又重新潛入到老窩附近,就等著火起發(fā)作?!?p> “快到半夜時,我們看到一行湖匪打著燈籠引著幾個人走進老窩的屋棚里,知道樸仁勇等人來了,馬上準備好家伙什和信號炮竹。等了不兩刻鐘,突然看到從屋棚里吐出一團火來,然后那些匪眾東奔西跑的,就跟炸了窩的螞蟻。”
“我們知道機會來了,拉響了信號炮竹,然后趁亂摸黑殺了進去,盯著那些匪首就殺。那些湖匪們著實慌了手腳,四處亂竄。羅大哥揮動著他的那柄苗刀,盯著那個樸仁勇殺了上去。他一口氣殺翻了十幾個匪眾,沖到樸仁勇跟前。那廝還有幾分本事,拿著一桿樸刀跟羅大哥乒里乓隆地對殺起來?!?p> 王審綦的口才真得不錯,講得扣人心弦。岑國璋和宋公亮知道羅人杰好好地站在眼前,肯定沒事,但是還是被渲染得有點緊張。
“那樸仁勇還有兩三個隨從,后來知道,其中一個是他們八當家的,還有一個是十三當家的,還有點本事,一起纏住了羅大哥。當時我們也都各自有對手,一時也沒法幫他的忙。只見羅大哥硬抗著吃了兩刀,砍翻了那兩個家伙?!?p> “看得出,樸仁勇原本有點本事的,只是后來好日子過久了,酒色荒廢了。又看到同伴死在當前,心里有些慌,一個沒注意就被羅大哥砍翻,梟了首級。我也一口氣戳翻了七八個人,原本以為撈到個二首領,后來才知道,他們二當家的去啟紅貨,當場被燒成了焦炭。”
“沒一會徐大哥帶著翻江龍的人殺了進來,我們把里里外外搜了幾遍,一陣風所有的人都搜出來殺了,再把綁著的真正的翻江龍水匪們拉了過來,全殺了,擺在各處,當成是跟一陣風殊死搏殺的證據(jù)。收拾好后,我們再跑去帶來鄉(xiāng)兵,打掃戰(zhàn)場,清點首級?!?p> 聽王審綦講完,宋公亮有點擔心地問道,“大人,那位姚錦棠姚把總會不會懷疑?”
岑國璋笑著擺擺手道:“這出戲演到現(xiàn)在,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大江盟和連云箭打著翻江龍的旗號,把一陣風做掉了,而我極有可能是跟他們勾結的帶路黨。只是他們知道了又如何?就像當初,全豫章都知道一陣風是樂王豢養(yǎng)的惡犬,可是又如何?樂王有根腳,右路水師提督府就沒有根腳了?”
“大人,那韓尚書呢?他跟樂王是盟友,剛剛舉薦了大人,你卻跟徐老將軍聯(lián)手。他會怎么想?”
“怎么想?想大擺宴席慶祝一番!覃德剛在德居客棧被毒死,明擺著是樂王給韓尚書上眼藥,往他褲襠里丟黃泥巴。這件事幸好被我查出來,否則的話你覺得韓尚書的日子會好過?非得被覃大人把屁股都踢腫了,到時候只能求樂王出手拉他一把。到那時,韓尚書再不心甘情愿,也只能老老實實被樂王驅使。你當韓尚書那只老狐貍愿意?現(xiàn)在我聯(lián)手大江盟把樂王豢養(yǎng)的惡犬一棍子打死,韓尚書應該在家里拍手叫好!”
聽到這里,宋公亮長嘆一口氣道,“大人,你說樂王安安心心做他的富貴王爺不好嗎?非得搞這些事干什么?他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
“沒錯,他還就真以為自己有機會。這叫當局者迷?!?p> 一陣風全軍覆滅的消息像旋風一般傳遍了星子湖畔、章江邊諸州縣,無數(shù)的人上街歡呼痛哭。而官場,從各州縣到江州府、洪州城以及藩司、都司、臬臺、僉都御史、巡檢司等衙門,陷入一種怪異的安靜狀態(tài)之中。
誰都知道,一陣風肯定是被大江盟和連云箭聯(lián)手做掉的。只是人家死活不承認,只說是雷池湖水匪翻江龍跟一陣風火拼,跟他們沒有半個銅板的關系。
至于翻江龍在火拼后為什么突然宣布解散,大家分了錢財各自散伙,隱入各地方過起小百姓的生活,這誰說得清楚呢?說不定人家當水匪當膩了,又遇到一陣風想黑吃黑,覺得江湖太過兇險,心生退隱之意。反正他們搶了這么多紅貨,分一分大家都能分到一筆不菲的錢,也不虧。
沒過幾天,富口縣署理知縣岑國璋具名的“捷報”飛傳到了洪州城相關衙門。
捷報說富口縣衙得知翻江龍竄入星子湖后,組織了鄉(xiāng)兵四處巡哨,戒備水匪上岸擾民。有一夜鄉(xiāng)兵小旗羅人杰、王審綦得漁民稟告,說有一伙水匪盤踞某某鄉(xiāng)某某汊灣。
岑國璋聞訊后親臨前線,指揮六百鄉(xiāng)兵對這伙水匪發(fā)起夜襲。岑縣丞身先士卒,羅、王帶著鄉(xiāng)兵們備受鼓舞,奮力殺敵,混戰(zhàn)一夜,斬首三百八十五人,其中樸仁勇匪首以下頭目十七人,匪眾二百九十一人,以及翻江龍匪眾七十七人。
至于一陣風匪眾里怎么會有翻江龍匪眾,岑國璋的報告里說,他率兵殺到時,翻江龍正在向一陣風出售那些贓物??吹礁豢诳h鄉(xiāng)兵過于勇武,一個能打兩個,翻江龍匪眾們嚇得拿著東西,撇下一陣風和死傷的同伴就跑了。
岑國璋還自吹自擂,說他箭無虛發(fā),一口氣射殺了兩位匪首,八位匪眾,正好湊齊了十位整數(shù)的戰(zhàn)績。
看到這份不要臉的戰(zhàn)報,藩臺袁大人和都指揮使聞大人都被氣笑,岑國璋啊,你這厚顏無恥的樣子,還真有文官的那股子勁啊。
只是人家有首級這實打實的證據(jù)在手,就算吹成撒豆成兵,你也得聽著啊。不過岑國璋還算懂事,在報告極力提到了藩司和都司調度指揮的功勞。
藩司傳令沿湖各州縣戒備,還派出中營的千總,到州縣訓練鄉(xiāng)兵,讓他們戰(zhàn)斗力驟然翻倍,才有機會砍翻湖匪。
都司傳令巡檢司、巡防營在各處巡邏,最后把翻江龍逼得走投無路,只能與一陣風同流合污。
連江州府、洪州府、饒安府也有功勞,派出鄉(xiāng)兵在各處巡哨戒備,讓水匪不敢輕舉妄動云云...
反正他岑國璋的首功跑不了,多添幾筆,把大家都帶上,又不會少他半分功勞,何樂而不為呢?
藩司和都司一看人家這么懂事,也就添了幾句,其實他們也沒有做什么啊,都是各州縣服從組織安排,各級官吏盡忠職守,這才讓水匪無所遁形云云。更重要是天子圣明,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yè),湖匪是路越走越窄,最后盡沒在人心和圣上的仁德之中。
各寫成一份片子,蓋上各自的大印,飛速向京里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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