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傷的日子不說是枯燥無味,只能說是乏善可陳,毫無新趣。自打上次阿火十分無情地表示自己不吃蘋果后,顯然有些惱羞成怒的某位姑娘便沒了蹤影,已經(jīng)約有十余天沒見著人了。
不過聽風鈞說她還是經(jīng)常來找風語嫣,聊些女子閨蜜間愛聊的私事兒,只是刻意略過他們的病房而已。
對此,阿火并不怎么在意,且不說他習慣以最大的惡意揣度他人,很難對外人有什么親昵舉動。再具體到音笙兒這個人上,從她此前的莫名懼色,阿火對她多點提防也是正常的事。
以及,他冥冥中感覺,詢問這位容貌姿色尤勝麟煙第一美人風語嫣的少女有關自己的事后果極其嚴重,需要仔細考量,急切不得。
……
阿火拂了音笙兒的好意,風鈞這邊可就倒了大霉,蘋果已經(jīng)快吃到吐了尚是其一,關于安撫金的相關事宜才是要了他的老命,本來這事兒該是紀使館的外交官員一手包辦,他們三個受害人只需點個頭同意就行。
但是其中牽扯到一點,便是出于對他們的安全考慮,需要另尋人物作為代表,風鈞和風語嫣二人做主,讓音笙兒擔了這個職責。可現(xiàn)在這妮子居然美其名曰為了照顧受傷的風語嫣,無暇顧及他事,直接拍手不干!
這邊一直卡著,紀使館那邊也不好受,眼看著唐國這邊的家伙臉色越來越臭,無奈之下只能遣人來尋風鈞問東問西。畢竟只有他見多識廣,跟某位前掃路人談的話指不定就是盲人過河——摸不著道了。
不過還好,使館的人辦事還是挺快的,再加上后面音笙兒于心不……啊不,應該說是良心發(fā)現(xiàn),重新拾了舊責,風鈞倒也沒為此受到什么實際損傷,只是幾天精神有點勞累罷了。
后來,又服藥調理了幾天,醫(yī)道院的先生們便不耐煩地將他們仨轟了出去,說什么現(xiàn)在的程度在宿舍自己靜養(yǎng)即可,別占著他們寶貴的素材空間。
說起來,這號稱東大陸第一學府的洛陽學府因為曾經(jīng)的體制太過繁雜的緣故,故對府內諸多機構派別進行了劃分學院,其中負責教導醫(yī)藥知識的先生們,以及負責治療受傷學子的藥房大夫們聯(lián)合建立了醫(yī)道院,將兩項職責合二為一,入住醫(yī)道院病房的學子們既是病人,也是該院學子的試手對象。雖說對病人來說多少有點不負責任,可有醫(yī)術高明的先生們看著,倒也不會有什么風險。
就算運氣不好,也多點皮肉之痛罷了。饒是如此,除非實在需求,學長們很少來這兒閑逛,誰也不想被這幫醫(yī)術狂人當成罹患中風抓進去試刀......啊不,試手。
不要誤會,醫(yī)道院雖然號稱什么都醫(yī),卻是不理精神有問題的病人的,那是心道院的課題,也只歸他們管。
所以在聽到此話后,風鈞一臉驚詫,感慨起流言難信、道聽途說要不得來,那先生挑著眉毛冷笑一聲,也沒細細解釋,只是一臉嚴肅地叮囑了下阿火他的體內血液總量已經(jīng)到了很危險的地步,近期別再瞎練什么自殘武功,吃藥也是無濟于事,而后一關大門,以示送客。
察覺到風鈞和風語嫣逐漸怪異的目光,雖說阿火并不是在乎自己在別人心中印象的人,可還是覺得說明一下為妙。別看這一路上所過之處沒什么體現(xiàn),江湖上仍是魔道人人喊打的環(huán)境,誰知道會不會有人除魔衛(wèi)道到他頭上。
“呃,我沒有練什么邪功,缺血只是因為一直在用血寫符而已?!?p> “理解,理解?!?p> 風鈞連連點頭。
“沒事,就算你真練了,我們也不會揭發(fā)你的,放心吧。”
風語嫣一臉謎之微笑。
少年眼角抖了抖,也沒再說什么。
……
與此同時,洛陽城西城門,有異象自遠方浮現(xiàn)。
那是一片明黃的光,其中圣潔崇尊,光中有火,神明唯一,自天外而來,永恒不熄。
神說,光自火起,此光予罪者以災難,予善人以溫暖,予世間以萬象,演化超凡。
這圣光異象,竟然闡釋了海洋對面,那遙遠的西大路上的圣教拜火教教義!
天火處西,故有此教,尊火尚光,奉天火為創(chuàng)造一切的主,卻又宣稱主尚在沉睡,只以祂那永恒的火光溫暖天地,是以主神座下熾天神使代主行使權能,其下為教皇,神子,祭司,輔祭等。
有不少洛陽民眾猝不及防,身處圣光照耀下,只覺身形一輕,一股陰氣消散,竟好似陳年舊疾被完全治愈一般輕松,充滿活力!
雖自上古以來,教化推行,可人的愚昧從不是文明開化能夠完全消滅得了的,目睹經(jīng)歷這堪稱神跡的一幕,已有數(shù)人忍不住跪地而拜,眼中含著虔誠的淚。
“來自西大陸的客人,我大唐雖虛懷若谷,尊禮尚德,可如此作為,也不能視若不見?!?p> 城門處,兩道身影聯(lián)袂而來,聲若洪鐘,氣血滔天,一人一指劃過,那滿天圣光便止于其身前,涇渭分明,難越雷池一步。
這二位皆是唐國王室的先天供奉,而且是在先天境界當中行至深處的高手,實力高深莫測,難以揣度。
“我曾聽說,東方古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p> 圣光中有青年溫和說道,聲音不大,卻是如此清晰,絲毫不受各種其他聲音的影響,傳入在場所有人耳中。
天火圣光的境界隱隱蓋過黑夜一頭,光芒所及,黑夜難侵,在這天地長夜生活無數(shù)年的洛陽民眾受此光照耀,身上的黑夜陰氣自然難以遁形,消散一空,可這對他們來說并非好事,體內沒有黑夜陰氣,反而在這黑夜之力籠罩的東大路中更易被陰物尋上。
生于陰,故而向陽,對于陰魂鬼物來說,更是如此。
“古亦道,犯我疆土,雖遠必誅!”
唐國另一位先天冷哼一聲,盯著那諸多圣光的最大源頭——似男非女分不清性別的俊美青年,前踏一步,身上除了氣血,還散發(fā)出一種至純氣息,感似嬰孩,不同于凡俗,威勢彌漫,重逾千鈞。威壓所及之處,圣光退散,單以此氣勢,便欲蓋過這天火圣光!
青年身邊,亦有身影走出,其身先天一炁正要威壓外顯,卻被青年伸手攔下,而后后者主動收了圣光,滿天光芒斂于一人體內,再難看出一點來,民眾稱奇,兩位先天供奉卻是毫不意外。東大路諸國并不是閉關鎖國的蠻子,雖然打生打死、國家破滅實乃東土常事,可對遠在另一片大陸的他鄉(xiāng)之民,他們從未放下過戒心。
且說這拜火教,乃是十四年前天火降臨西方后盛行的宗教,崇拜天火,這并不稀奇,事實上東方也有不少信奉天火的人,只是這拜火教并非尋常淫祭野祀,他們對天火的崇拜并不妨礙他們對天火的學習研究。天生特殊,受天火親和,能夠感應天光,修行圣光之人,被他們稱為守日人。
與東大陸的巡夜人體系,如陰陽兩面,一正一反,卻又殊途同歸,皆是一步登臨先天下無敵的外力通神之路。
而眼前這噙著微笑、面容美麗到不似男子的俊美青年,正是當今拜火教教皇之下第一人,神之傳人,天火神子——東君。
古道,暾將出兮東方,照吾檻兮扶桑。
東君此名,亦是東大陸某些地域神話中日神之名諱,太陽之崇拜,尊貴雍容、威嚴英武。
可惜各個神話傳說當中的太陽神皆因天火降臨而被人民漸漸遺忘,如今知曉東君此名真義之人,已然少之又少。
至于這西大陸的天火神子,為何取一位東大陸神祇的名諱,則不為人知。
“既然神子大人善解人意,又是不遠萬里到訪,那我大唐自當友待,請?!?p> 兩位先天供奉拱手行禮,雖然他們不懼這西大陸來人,但國家交流的基本禮數(shù)還是要的。那東君也不在乎,只是溫和一笑,姿容絕代,看得在場不少洛陽男女心肝顫顫,兩眼桃花了。
……
“這是干什么,這么鬧騰?”
因為最次品符紙的成功率和留存時間實在太過感人,正好得了唐國官府賠償?shù)拇蠊P安撫金,不用再像以往那般拮據(jù)修行,剛陪著阿火在符箓鋪子買了數(shù)十張初級符紙的紅瞳少年虛著眼瞧城門口那陣仗,咋舌吐槽。
聽他這話,阿火也瞇起眼睛細瞧,可惜因為眼睛散光,瞧不太真切,只是隱隱約約看見一個性別難辨的人物……
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東君轉首看來,狹長鳳眸中閃過一絲驚色,隨后像是遇見了關系匪淺的好友一般,微笑頷首。
阿火還是一副棺材臉,古井無波,阿妖則是打了個哆嗦,朝著阿火身后一躲,嘴里念叨著什么“晦氣”“惡心”之類的詞語。
這誰啊,不認識,回去了。
嗯……順道再買點豆皮包子當晚飯吧。
……
風,乃天地之息,流轉萬物,無處不在。
人之息,起于肺腑,出于口唇,經(jīng)體循環(huán),溢散身外。
人與天地,牽引二者的線,是呼風。
洛陽學府園林,亂竹疏松,一身便服的風鈞在養(yǎng)傷結束后,便又馬不停蹄地回到此地進行禁術呼風的修煉。雖然現(xiàn)在的身體還禁不起折騰,可這不妨礙他憑借這自然環(huán)境,體悟自家阿妹傳授的道理。
松竹之間,亦有草木風氣,清脾養(yǎng)心。
只是對呼風一術,風鈞苦思良久,依然毫無所得,暗覺天色已晚,無奈之下,只好起身離去。
只是睜目之時,少年驚訝發(fā)覺在場的并非他一人,另有一個黑發(fā)凌亂的少年站在這片松竹林外,手里拎著什么東西,靜靜地看著他,瞳孔漆黑而幽邃。
“姚……咳,阿火啊,你在這干什么?”
顯然還沒習慣阿火這個稱呼的風鈞輕咳一聲問道。
“看你練吐氣。”
少年的回答言簡意賅,風鈞聽著卻總感覺怪怪的。
“非也,這可不是什么簡單的吐氣,而是我們風家的禁術!其中門道復雜得很?!?p> “不還是吐氣嗎?”
“你!唉,你不懂,此術呼風,據(jù)傳有仙道神妙,可通天地自然?!?p> 為了說服做牛角尖的阿火自家的禁術不是什么“吐氣”,風鈞著實花費了一番口舌,甚至連秘傳的禁術原理也透露三分,可末了前者一句話便令他啞口無言。
“可是,你只是在練吐氣,而非修風啊。”
此為事實。
無論多久的枯坐,無論風鈞怎樣去理解,甚至請風語嫣一步一步講解,他對呼風的領悟還是進步緩慢,遠不及自己的胞妹。
他,確實只是在練吐氣。
他對風沒有一點資質。
可阿火又是歪頭說道。
“既然修風不行,為什么不試試修……”
話音未落,天空中即有無形雷霆炸響,不見其形,雷音浩蕩,震天撼地。
風鈞驚詫,阿火眼簾微垂,未再多說什么,只是從手里拎著的袋子中拿出幾個尚有余溫的包子,面無表情地問。
“豆皮餡的,要么?”
“你之前可不是這樣?!?p> “因為你是朋友?!?p> 原本接過包子正打算開啃的風鈞不由得又仔細看了眼這個一向冷漠不通人情的家伙,發(fā)現(xiàn)后者臉上少有的認真神色。
“朋友之間,就該相互著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