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烏辯

　　沒錯……而且聽起來的確很有道理哈……

　　巴戟剛想點頭認同少女的話，一線靈光劃過泥丸宮，悸動之后他腦海里多出了一點意識。

　　仿佛有人在他耳邊傾訴。

　　是可以，但沒有必要，本地生靈牠自護之，何須天神下凡，且吾不要面子的嗎！

　　無祭禮，無交割，無拜歲，體統(tǒng)呢！撒驢內(nèi)！??！

　　意識劃過，轉(zhuǎn)瞬即逝…

　　最后那三字福城俚語有點內(nèi)味了。

　　“咳咳……”巴戟半是演半是真嗆的捂著胸口，手指律動看似在撫平氣管。

　　“無話可說就老實退下吧，之前也不是沒有修士上了紅臉賊的惡當，念在爾等無知初犯，速速離開此地，我明凈派便不追究你們的責任?！崩钚撵o手心有點冒汗，但心情卻如雨過天青，雅痞的很。

　　哼哼～古有諸葛奸賊空城計嚇退君上祖，今有魏晉后人唬住異獸妖，一時靜亮…是這么說吧…哈哈哈～

　　可沒等李心靜得意多久，對面的巴戟抬手打斷少女的幻想。

　　“橋豆麻滴，你先別樂呵，剛才你說的那些是以黑帝那老…大神占領(lǐng)此地為前提，可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此地歸屬還未見分明，何以就擅自布下此風水局，豈不是惡客登門不請自來？”巴戟捂著胸口學摩登紳士樣彬彬有理道。

　　看這混蛋裝腔作勢的怪模怪樣，李心靜氣的胸疼，都忘了懼怕對方可能是山海異獸，直接指著巴戟的鼻子不忿道：“你們兩個蠻子不懂風水堪輿之道，就在這里妄口胡鬧，本地水德興盛促使商賈繁茂不假，可是地臨大江大海之口不足十里，所謂五行相生相克，這里本就水德盛，再加之那白龍盤踞，喜一厭四之下，則打壓其余金木火土四行，促使水行一枝獨秀幾十年！”

　　李心靜頓了頓，看向蚊香眼的牛巴二者，無奈的嘆息：“物極必反聽說過吧？”

　　牛巴瘋狂點頭，懂的我全懂！

　　巴戟和牛黃都不想被人當成白癡，少女剛才那眼飽含嫌棄的目光刺痛了他們的自尊心。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算了，大不了就是時不時來個洪澇，偶爾江水倒灌水淹山頂而已…”李心靜語調(diào)輕快說到這被巴戟揮手打斷。

　　“而已？”

　　“而已！”

　　“你…”

　　這次輪到少女語氣冷漠的打斷巴戟，接口道：“道法自然，前日因后日果，用現(xiàn)在大學堂的話就是生態(tài)平衡，為什么不能用而已？我雖為人族卻也知道人與自然在和不在爭！”

　　巴戟一副“我讀書少她是不是在騙我”的神情，手捂著胸口的力道又加重了。

　　少女得意的挺了挺秀鼻，平日里師兄弟都勤于修行，很少有人跟她論道，她喜風水之道眾所周知，而風水是小術(shù)也是眾所周知。

　　她自己也明白自己根骨悟性資質(zhì)皆為上上，不需努力只要按部就班大概就會得道成仙，而別的同門不行，即使廢寢忘食努力到死也可能壽終百年，所以她也不敢打擾他們，哪怕一些師兄弟喜歡圍著她轉(zhuǎn)，她也不好意思露出心扉，這該死的魅力。

　　今天不一樣，難得有人論道，所以她很認真，哪怕知道對方可能是在套話，反正又不涉及派內(nèi)隱私，若是能正義勸退這倆個妖怪，也不枉平日所學。

　　“地有方圓，這里的地衹已經(jīng)庇護此地千年之久…大概會繼續(xù)護佑此地。”巴戟干巴巴道。

　　越說他越?jīng)]底氣，懷里的手機此時也沒了動靜，秘境意志劃過腦海后，他就第一時間用手機里的無線電APP盲操建了個短波信號頻段，將秘境意志用摩斯密碼發(fā)進頻段，而當少女在那振振有詞的時候他也適時打開頻段，有外掛就是這么囂張！

　　“你說的沒錯，可你別忘了此地還有條白龍，說是白龍其實是條山根水精所造化的玉螭，如果保持現(xiàn)狀當然不會發(fā)生那些“而已”，可是如果它想成龍呢？”

　　說到這李心靜又頓了頓，鼓勵地看向牛黃，牛黃別過頭去，她接著看向巴戟，巴戟學著師兄也別過頭去，不料脖頸一痛，牛黃悄咪咪攀著他后腦一轉(zhuǎn)，幫其直面少女被知識染砌過的秋眸。

　　四眸相對，胸無點墨的巴戟羞愧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李心靜一瞧嚇了一跳，這是要擇我而噬嗎？

　　又想起對方是大異獸，她連忙繼續(xù)說道：“這些年不知從哪里傳來的順口溜，買厝要買龍嶺頂！導致滿城富貴集居于此，就這高不過百六十尺的丘嶺，依山而建將近萬戶民，三萬多人在此煙火人生，已經(jīng)超過地衹的厚德極限了，等那玉螭化龍成功，免不了走江入海，屆時剛好山根水精殆盡又逢白龍翻江倒海之威…生靈涂炭！”

　　巴戟頭皮發(fā)麻，牛黃不安甩尾，他們都是血勇之徒，刀斧加身只會疼不會怕，有古之校尉之勇，現(xiàn)在卻被小姑涼一番陳情嚇得有點打退堂鼓。

　　三萬生靈之血海不是他們可以背負的，無德無能。

　　“無需驚慌，秘境非當時，本師叔自有分寸，且問她明凈派可有何解？”無線耳機內(nèi)傳來師叔寬厚的話語差點讓巴戟喜極而泣。

　　不是搞笑，剛才他代入感太強烈了，已經(jīng)開始負罪愧疚，道心失守只差一步就要崩解，一身修為付諸東流都可能。

　　問心劫！

　　問心是劫難也是機遇，只要及時醒悟，那些心中刺鯁未嘗不是上好的磨刀石。

　　巴戟收斂心神，很快道心通明，手也不捂著胸口了，心中生出一口桀驁氣，對少女笑道：“你少唬我，這些與你那黑帝老小子搶征擅駐又有何干系?！?p>　　當巴戟直抒胸臆的說出那位存在的名諱之時，身上開始彌漫出一股桀驁氣場。

　　“大膽！”

　　“放肆！”

　　不知何時空中密布緋紅之姿，好似晚霞逸空。

　　不知何時明凈派眾人已經(jīng)在此地設下遮天蔽日陣，好在凡俗眼里隱形匿跡。

　　漫天真修降凡塵，道人們都不空手，耍符的，耍劍的，耍水火的，恰似廟會戲臺，熱鬧紛呈，此時聽聞巴戟狂妄之言頓時顯出身形，居高臨下沖著他怒視之。

　　后者抬頭梗著脖子，沒打算故作無謂，也不蔑笑戲謔，更不想說話，就這么抿著嘴仰視天穹，一手托底葫蘆，一手緊握單刀。

　　背后一丈高的陰影將他覆蓋，牛黃顯出妖身，一身明制金漆山文甲，襯的它本就雄偉的身軀愈加巍峨，牛角捶刀分持兩側(cè)，怒目圓睜瞪著上空。

　　守護師弟是他的勇氣之源，一如當初守護主家時的決絕。

　　而巴戟的勇氣來源于眾道之上天穹之下。

　　羊首人身丈二高軀，白首生氣焰，五氣化輪盤，腰間束紫金蟒帶，下肢如反弓虛空而立，胸膛的桃狀護心毛有些俏皮，亦無損其英姿，威風烈烈。

　　其左肩還佇立著一只百靈鳥，一雙淡金豎瞳睥睨群雄！

　　“無神何在？”

　　爆音響徹云霄，兩道流光自云端翱翔天際，破云斬氣飛掠而來，途徑明凈派方陣的時候，驚起嘯聲一片。

　　劍?二十八星宿斗神大衍經(jīng)略！

　　“這才是大妖的風采！”藏在地底深洞的三禾大師踩著淚流滿面的賈心慈，撫須贊嘆。

　　三禾大師身旁空曠處，有一只小筆怪正上下飛舞，在一中堂長卷上揮毫潑墨，畫里的人正是羊師傅如今的英姿，栩栩如真。

　　而賈心慈覺得自己道生很失敗，自從三年前門派大比失去首席之位后霉運連連，如今又被妖修俘虜，連“鐵骨錚錚大作戰(zhàn)”也失敗了！

　　是的，這個腳踩著他的男妖，在他的帶領(lǐng)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破除了九宮兇煞，連飛星也被蒙蔽，不知飛哪兒。

　　雖然人妖有別，不相為謀，但其實他內(nèi)心很欣賞三禾大師的做派。

　　破煞陣時展現(xiàn)出的無恥、狡黠、狠辣、不擇手段的梟雄之姿歷歷在目，對他有種別樣的吸引力。

　　和明凈派平日所宣導的忠孝兩全法有著天淵之別。

　　他內(nèi)心深處是希冀自己高高在上做那人上人，一如曾經(jīng)站在首席之位，居高臨下看著其余弟子列陣俯首，叫他好不得意。

　　而派內(nèi)經(jīng)營的忠誠之道、純孝之道、清凈之道都不是他所愿聞之道。

　　跌落首席之位后，茫然若失的他，在這次門派行動中，被動找尋到了自己的道！

　　梟雄之道！

　　梟者，魁首，殘暴，狠辣險惡；

　　雄者，自信，力大，強橫；

　　三禾大師發(fā)現(xiàn)自己腳下的家伙又開始雙眼轱轆轉(zhuǎn)，準沒好心！

　　“你這個老是冒壞水的小家伙，欠揍！”

　　“不是，我在崇拜您咧…口敖口烏…嗚呼呼～”

　　“陰陽怪氣，不識好歹！倒是你這個同門師姐有幾分仙道風采，亭亭玉立，遇威武而不屈，算是上上的修仙苗子！”三禾大師將這孬貨踢到一旁，笑罵道。

　　“其實我才是師兄…不覀…”賈心慈不懂自己哪里又錯了。

　　“梟雄者，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不會不知道吧？”三禾大師玩味的看著他。

　　妖魔！窺探人心的妖魔！賈心慈嚇得嘴都在抖，連忙靜心冥思，讓自己處于觀想非非想之境。

　　三禾大師見狀頓感無趣，卻也不在踢打，回首望著地面，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來。

　　李心靜不知自己剛剛給師兄當了回別人家的弟子，正目視巴戟和其身后的牛黃。

　　如果說剛才她還有點怕，但真到見真章的時候反而人如其名。

　　心平氣靜！

　　“當然和我們有干系，此方地界的天帝乃我明凈派祖師須天師輔佐的北冥玄水大帝，若此地有不平之事！治害者，舍我其誰？”說到最后李心靜一字一句念道。

　　小小的嬌軀迸發(fā)出一股霸氣，與巴戟的桀驁氣場分庭抗禮，掀起一陣陣嵐風沖霄而起。

　　眾人為之側(c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