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叩見皇上!”黃立極進(jìn)了暖閣便跪地行禮。
朱佑孝的目光自從黃立極進(jìn)來,就沒從后者身上移開過,仿佛要將后者看透一般。
過了好半晌,朱佑孝才面無表情道:“起來吧,賜座!”
黃立極摸不著朱佑孝心思,坐在椅子的他誠惶誠恐。心中還在想著方才朝堂上的那番話,心中惴惴不安的正欲起身向朱佑孝請罪。
卻見朱佑孝忽然開口道:“不必揣測朕召爾來的用意,朕久不在位,國事不明。這些時日多虧黃首輔料理朝政!”
聽到這話,黃立極心中稍定。連忙起身跪下:“為國盡忠乃人臣本分,臣惶恐,請皇上切莫如此折煞老臣!”
對于這位天啟末年的內(nèi)閣首府,朱佑孝的態(tài)度是很復(fù)雜的。在這位黃閣老身上,很好的詮釋了什么叫人性的復(fù)雜。
當(dāng)年,憑借一句“夜半片紙了當(dāng)之”就將帝國在遼東的希望——熊廷弼搞死的人是他,事后更是成了魏忠賢的魏氏內(nèi)閣的第二首輔。
在魏忠賢手底下,為了討好魏忠賢也干過編纂三朝典藥這種拍馬屁的事兒。這樣的人應(yīng)該算作奸臣了吧?
可是,朱佑孝也很確信,許多史料都不約而同的記載,正是這位眾人眼中的奸臣,率先提出立崇禎為帝。就連崇禎這個年號都是他擬的。
朱佑孝不知道該定義面前的人是忠臣還是奸臣。
事實(shí)上,朱佑孝不得不承認(rèn),就連他本人都沒少做過這種屁股決定腦袋的事情。也就只有歷史上的崇禎這個天真的孩子,才會相信人是非黑即白的。
“爾即為首輔,自當(dāng)于國事知之甚詳,眼下朝中人事爾以為如何?”朱佑孝帶著考校的問道。
聽到這番話,黃立極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瞧著皇上這些日子的行事,他如何聽不出皇上的意思?皇上這擺明了是對魏忠賢等人不滿了,眼下到了他選邊站隊的時候了。
他忙恭敬的回道:“回皇上,臣自入閣以來,所睹所聞?wù)撸詾榘⒄樂畛形褐屹t之事也。別說是朝中官員,便是兩京十三道的百官也變著法子媚附魏忠賢。”說到這,他停頓了下,帶著悔意道:“就連,就連老臣也是因著和魏忠賢為同鄉(xiāng)故,才坐上這首輔這位。臣自愧愚鈍,統(tǒng)率百官之事實(shí)非臣所能為,還請皇上免去臣首輔之位,放臣?xì)w鄉(xiāng)!”
黃立極低著頭一臉決絕的說完了這番他早就準(zhǔn)備好的話,然而暖閣內(nèi)遲遲沒有傳來朱佑孝的聲音。他忍不住抬頭看去,卻見朱佑孝正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好像他的這番說辭,對朱佑孝來說并沒有什么意義。
朱佑孝搖搖頭,接過宮女端來的茶碗,抿了口茶:“黃首輔,爾倒是將朕的心思看的通透啊!”
黃立極不知朱佑孝為何搖頭,連忙壓低身子緊張道:“臣豈敢妄測圣恩!”
朱佑孝也不理會這些,他放下茶碗繼續(xù)問道:“之前是朕放縱魏忠賢太甚,以致這廝竊奪朕之恩威。朕既見過太祖,又當(dāng)著百官的面向列祖列宗立誓,此事斷無存續(xù)之理!”
“是,魏忠賢膽敢操弄權(quán)柄,著實(shí)可恨!”黃立極陪著小心道。
朱佑孝不想把話說明,對于魏忠賢他自有安排。他此時召黃立極前來,一來是要敲打敲打這個首輔。讓他知道以后魏忠賢就是個吉祥物了,二來嘛自然是要看看此人究竟是鶴是雞,這首輔還當(dāng)不當(dāng)?shù)谩?p> 召對結(jié)束后,黃立極肯定要被魏忠賢叫去。到時候自己這番話自然便會傳到那般人耳中,他倒要看看這魏忠賢還有幾個膽子,敢給自己吃軟釘子!
該說的說完了,朱佑孝正要讓黃立極退下。后者不知怎的,竟然抬起頭看著朱佑孝激動道:“皇上,那日殿前指天為誓,群臣皆震驚不已。眼下皇上既有明主之像,臣等斷無尸餐素位之理。眼下,天下不寧正是渴求明主之時,臣恬為群臣之首,自當(dāng)竭力佐皇上統(tǒng)率百官,中興大明!”
朱佑孝點(diǎn)點(diǎn)頭,黃立極這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了。對此,他沒有絲毫波瀾。敢不聽話?那就撤職換個聽話的上來,帝師看著就跟不錯嘛。
“黃首輔有此言,朕心甚慰!若群臣人人如此,我大明能有何患?爾既為百官之首,自當(dāng)勸勉群臣,人人勠力同心,一心國事才是!”朱佑孝說著臉上的愁容更甚。
他這番話肺腑之言,黃立極看在眼里也跟著皺眉。
“好了,今日召對便至此吧。爾且退下吧!”心情有些沉重的朱佑孝擺擺手,徑直進(jìn)了書房。
黃立極這才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宮殿。
酉時,就在黃立極處理完朝政,準(zhǔn)備打道回府的時候。突然一定黑色的轎子出現(xiàn)在了巷子角落,黃立極望望轎子長嘆口氣,終究還是跟著小廝入了轎子。
果不其然,魏忠賢正坐在轎內(nèi)焦躁的等候著。
“元城,今兒個皇上召對可是有國事相商?”轎內(nèi)的魏忠賢故作親近問道。
黃立極對于看著昔日的九千歲,此刻惶惶如喪家之犬的樣子。心中陡然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來,他也懶得拿那些冠冕的話搪塞,直接了當(dāng)?shù)膶⒅煊有⒄f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黃立極說完,還正要好好勸魏忠賢收斂些。卻見魏忠賢神色恓惶,平日強(qiáng)勢慣了的魏公公竟然淚然青衫,無聲的啜泣起來。
見狀,黃立極也不便說甚,只是跟著不聽哀嘆。
過了好一會,魏忠賢回過神來了,他長嘆口氣,望著卷簾,眼神空洞:“也罷,皇上既不喜俺,俺還舔著臉留下來作甚,俺這邊讓底下人寫個奏疏請辭吧!”
黃立極還想再勸勸,可忽想到皇上雖然沒有當(dāng)著面說自己??伤揪褪潜晃褐屹t扶上位的,說魏忠賢的時候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當(dāng)下也點(diǎn)點(diǎn)頭:“都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雖然還是那個皇上??稍蹅冞@臣子眼瞅著是做不成了,吾也沒那等臉皮再坐首輔之位,同去、同去!”
于是乎,不出半日光景。依附魏忠賢的群臣都知道了此事,老大都要撂挑子跑路了。小弟們?nèi)绾胃依^續(xù)留下來?一時間,魏忠賢的核心圈子成員紛紛上疏求去!
朝中御史們哪肯放過這等機(jī)會,紛紛上疏彈劾起自己的政敵來。一時間,上疏請辭的、彈劾攻訐的奏疏鋪滿了朱佑孝的書桌。
就在群臣惶恐不安的等待了一天之后,宮內(nèi)頭竟然沒有任何旨意傳出。這倒是讓魏忠賢等人越發(fā)驚疑不定。
皇上這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