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京城。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射入東城的一個破落宅院。
邱云峰坐在琉璃鏡面前,眉頭擰成一個大大的“川”。
鏡中映出一張中規(guī)中矩平平無奇的臉。
和前世那張帥到震驚uc部,阿姨哭著喊著要包養(yǎng)的絕世傾城的臉龐相比,沒有一丁點代入感!
清瘦的身材,單薄如紙,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總怕一場風(fēng)就會吹出京城!
年紀輕輕,弱不禁風(fēng),身體被榨空……
邱云峰在心中默默的吐槽前身,臉上掛著一絲苦澀的笑容。
和前世那副擁有六塊胸大肌、八塊腹肌的完美身材相比,更是云泥之別!
前世的他是一位與時間、與風(fēng)險賽跑的人,是一位受到廣大青中年阿姨好評的人生幸福規(guī)劃師。
俗稱“賣保險的!”
憑借他那張…呸呸呸,憑借他專業(yè)、熱情、周到的服務(wù)態(tài)度。
總能在傍晚黃昏、深更半夜拿下一個個揮金如土的阿…客戶。
或許是老天都嫉妒他那帥到掉渣的容顏……
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剛剛簽下大單的邱云峰拒絕了王阿姨深夜酒店喝茶的美意。
衣衫凌亂的他落荒而逃,剛出酒店門,就被一輛飛的太低的超跑撞上了夜空……
飛出的那一瞬,他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并不是趙錢孫李、周吳鄭王、馮陳褚衛(wèi)等等幾十位忠實的阿……客戶。
也不是自身的保險加上車主的賠償,能讓辛苦半生的父母得到一大筆客觀的金錢賠償,從而不再擔(dān)心弟弟的車子、房子。
而是,他……不想死!
結(jié)果事與愿違,穿越到了同名同姓的邱云峰身上。
同樣是三天前,前身在朝堂之上怒懟皇帝選秀惹的天怒民怨。
氣的皇帝陛下臉色發(fā)黑,拖出朝堂打了五十大板。
以他修身境的修為,區(qū)區(qū)五十大板最多皮開肉綻。
可恨那位掌刑太監(jiān)八字腳朝外,本來是一頓竹筍炒肉。
結(jié)果成了傷筋動骨,左都御史劉天恩也是他的恩師特意準了他三天假,讓他在家好生休養(yǎng)。
誰知前身郁悶之極,竟然一口氣沒上來,便宜了自己!
這幾日來一直臥床休息,回憶起前身的光輝事跡,差一點被一口水噎死。
簡單的說前身可謂是大周國花樣作死的典型模范,在生死的邊緣反復(fù)橫跳。
能活到現(xiàn)在……不不不,能活這么久已是奇跡。
三年前,偶得皇帝趙事仁的賞賜,被提拔為七品御史。
御史是大周國的言官、諫臣。
具有聞風(fēng)奏事,監(jiān)察百官的權(quán)利。
只要御史愿意上到皇帝下至文武百官他都可以插一嘴,權(quán)利不能說不大。
只是輸出全靠嘴,任御史三年,他的嘴一如既往的硬,皇帝的大棒更是越來越硬!
每隔半旬一月,他總是因為口不擇言,惹來一頓棍棒加身。
除此之外,還十天半個月的被發(fā)俸,每月五兩銀子本就不多,但實際到手的往往只有一半。
使得原本就生活維艱的日子更加的雪上加霜。
就這,前身還不知改變策略,脾氣猶如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本以為能獲得清流賞賜,青史留名。
但,卻獲得了“插一嘴”的綽號!
皇帝要選秀,他要插一嘴,說什么臣曾聞圣天子以孝治天下,為君者怎可淫亂后宮……
邱云峰可以想象當時皇帝的內(nèi)心活動應(yīng)該是:“把朕的四十米大刀拿來,汝之娘之!”
皇帝要非長立幼,他還要插一嘴,說什么臣曾聞圣天子以孝治天下,祖宗之法不可變……
邱云峰猜測當時皇帝的想法肯定是:“汝之秀,是嫌朕的刀不夠快嗎?”
首輔王長風(fēng)蓬發(fā)人生第二春,以五十五歲的高齡,納娶第十六房小妾,結(jié)果前身上奏:“臣曾聞圣天子以孝治天下,當今圣上竟然縱容內(nèi)閣大臣強搶民女……”
別說皇帝和首輔的心里陰影面積了,邱云峰都忍不住說上一句:“首輔老牛吃嫩草,和皇帝有毛的關(guān)系?”
……
總之,三年來,前身幾乎把朝臣都得罪了個遍,就連他的授業(yè)恩師也只因右腳先踏入朝堂,被他告了一狀,認為有失禮儀,不是君子之風(fēng)!
邱云峰簡直對前身無槽可吐,只能說死的不冤。
皇帝不是李二,他也不是魏征。
即使不熟讀歷史的他也知道魏征的下場有多慘!
言官本就是清流,注重的是名聲,是身后名,一本都不屑于同流合污,更不會流連于煙花柳巷。
但也可能是無機可趁的原因……邱云峰仍然不斷的吐槽。
御史一個個都是嘴強王者,但想前身這么清晰脫俗以找死為樂的言官,縱觀古今還真找不到幾個。
邱云峰一邊分析一邊也不忘記吐槽,大周不是他所孰知的歷史上的那個大周。
和很多王朝一樣,大周仍然以武立國以文治國。
武者粗鄙,前身了解的不多,也不屑于了解!
而作為文人中的一員,對于儒道卻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自圣人創(chuàng)立儒道以來,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發(fā)展,被分為四大境界,分別是:修身境、齊家境、治國境和平天下境。
四個境界顯然是根據(jù)儒家的中心理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劃分滴。
而修身境是踏入儒道的標志,所謂修身講究的是獨善其身,在于養(yǎng)氣,也稱為養(yǎng)望!
可惜,前身對養(yǎng)氣有所誤解,竟然要踩著文武百官和皇帝來養(yǎng)自己的氣。
很顯然路不但走窄了還走偏了,下場自然就是完結(jié)撒花……
但前身也并非一無是處,至少沒有留下幾個嬌滴滴的美嬌娘。
否則,他豈不是要當接盤俠?
當然,以前身的家境也養(yǎng)不起,不不不,根本沒有人會愿意把女兒嫁給前身。
邱云峰仍然不斷的腹誹……
“二郎,你是否起床?”
邱云峰起身開門,看向自己的大嫂微微一笑:“嫂嫂。”
李語嫣長著一張瓜子般的臉蛋,秀發(fā)上插著兩根竹釵,青灰色的粗布衣裙略顯寬大,但仍遮不住她那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
“起了,那就吃早飯吧!”
“麻煩嫂嫂了?!鼻裨品鍖ψ约旱拇笊┖茏鹁?,五年前他的大哥邱云海犧牲在和巫國大戰(zhàn)的戰(zhàn)場上。
只留下嫂嫂和當時只有五歲的侄女,好不容易前身考取了功名成了御史,本以為家中的生活狀況會有所改善。
結(jié)果倒好,卻要靠嫂嫂一個柔弱女子養(yǎng)家。
花光了大哥的撫恤銀子,又經(jīng)常典當一些金銀首飾,這才勉強度日。
每次想到這些,他都會羞恥的低下頭,下定決心再不犯犟。
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個月才過七日,又被罰俸一個月,家中米糧本就不多,又再次雪上加霜。
喝過一碗稀稀的米粥,邱云峰羞澀的開口:“嫂嫂,我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趁著今日閑暇我去走訪朋友拜訪下恩師,借……”
李語嫣心知肚明根本不會有朋友愿意借給他銀子,但也不說破,看向二郎低頭雙手搓弄衣角的模樣,也不忍說些狠話。
起身回房看到還在熟睡的女兒,嘴角微微上揚。
從床頭的梨花木匣子中拿出一根金步搖,這是當年邱云海送給她的定情信物。
返回客廳,笑著遞給邱云峰:“二郎,嫂嫂我這還有一根純金的金步搖,放著也是無用,你拿去當了吧!”
邱云峰臉刷的一下紅了,很羞恥,無地自容的羞恥。
在心中罵罵咧咧的皺著前身不當人子,是讀書人的恥辱。堂堂七品御史卻不能養(yǎng)活自己,反而要靠嫂嫂,要比吃軟飯的小白臉更可恨。
“拿著吧!”李語嫣見邱云峰無動于衷,又說了一句。
邱云峰認得這根金步搖,渾身顫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想要硬氣一點,但右手還是很誠實的接過金步搖,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從衣柜里拿出疊的整整齊齊的青綠色的官衣官帽。
這還是他第一次仔細的打量自己的朝服,綠色的官帽帶著兩個長長的官翅,綠色的官袍上胸撲上是一只鴿子。
脫下身上青灰色的儒袍,換上朝服,又在琉璃中正了正衣冠。
把嫂嫂的金步搖藏在袖口中,這次出門而去……
李語嫣恰好看到身穿官服出門的二郎,心中升起疑惑,覺得今日的二郎和之前有所不同。
以前的他出去典當東西根本不會穿官袍,生怕丟了官威,讓同僚恥笑……
出了太平巷,進入繁華的鬧市,邱云峰只用了一刻鐘。
當鋪東城只有三家,而毫不例外的是他都是那里的常客。
自從大哥犧牲在戰(zhàn)場上,嫂嫂為了供他讀書,幾乎把家中能當?shù)奈锛籍斄恕?p> 而屋中的那件琉璃鏡,他也不是沒動過心思,卻被嫂嫂攔了下來。
說是老師贈予,豈可當?shù)簦?p> 若無鏡子,如何正衣冠?
之所以穿著官袍就是希望能夠讓掌柜的少壓一點價,能多當個幾錢幾個銅板也是好的。
就像前世一樣為了簽單,為了業(yè)績,他可以每日每夜陪客戶喝酒唱歌,一次次的靠著智慧躲開老鷹吃小雞的悲劇。
他相信憑借他的專業(yè)、能力和幾千年人類文明的智慧結(jié)晶,在大周混的風(fēng)生水起……
邱云峰收起發(fā)散的思維,正了正官袍,斗志昂揚的走進當鋪。
李掌柜看到一身官衣的邱云峰一時沒有認出,拱手討好的道:“大人,可有需要小人幫忙的地方?”
邱云峰認識李毅然,但也算不上有多熟,帶著幾分官威略帶玩笑的道:“李掌柜不認識本官了嗎?”
李毅然心想你邱云峰幾乎每隔兩三個月都要來一次,我怎么可能不認識,只是這一次怎么突然開了竅,學(xué)會用官身壓人了。
但表面上裝著吃驚的樣子道:“呦,看小人這雙狗眼,竟然沒認出是邱大人,真是罪該萬死?;镉嬤€愣著干嘛快上茶。”
老狐貍……邱云峰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他也知道能開典當鋪的背后都有幾分背景。但看到李毅然如此上道,心中的不安少了幾分。
拿出金步搖放在桌子上笑道:“茶本官也就不喝了,李掌柜看著出個價吧!”
李毅然拿起金步搖,仔細看了片刻,認出是由首飾大師邱玉山的作品,市場價不會低于十兩紋銀,暗暗猜測邱云峰和邱玉山的關(guān)系。
慢慢的放下金步搖,笑道:“邱大人,想要多少?”
“想必李掌柜也知本官從不以勢壓人,但……”邱云峰并未說完,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飾他的見識淺薄。
李毅然仔細的反復(fù)思量,決定先探探口風(fēng):“大人,感覺十兩如何?”
邱云峰的手下意識的抖了一下,他沒想到一支金步搖竟然能當這么多,記得前身上一次當?shù)囊浑p質(zhì)地極好的玉鐲才當了五兩紋銀。
李掌柜看到了邱云峰手抖,心想可能是嫌低了。想著是大師邱玉海的作品,于是又狠狠心道:“大人,小人最多出價紋銀二十兩。大人若是愿意,這就出具典當契約,若是不愿,還請大人另尋他家。”
邱云峰眼睛的驚喜一轉(zhuǎn)而逝,放下茶杯語氣平淡的道:“可以,但必須是活當!”
李掌柜收起金步搖,轉(zhuǎn)頭看向伙計吩咐道:“快給邱大人出具典當憑證。”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邱云峰收起二十兩紋銀和典當契約,在李掌柜的恭送之下離開了當鋪。
京城的六月,天氣已經(jīng)漸漸開始熱了起來。
看著熙熙攘攘叫賣聲不斷的街道,心中卻想著出路。
言官有著言官的好處,文武百官對言官的態(tài)度還酸寬容和溫和。
畢竟,和嘴強王者斗的你死我活不值得。
即使是皇帝趙事仁為了表示自己廣開言路,善于納諫,對于御史言官也頗為放縱。
最多也就是罰俸打板子,這一點他邱云峰能活到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證據(jù)。
但言官也有言官的壞處,沒有實權(quán),自然也就沒有油水。
其它衙門冬有碳敬夏有冰敬,只有御史臺,不,準確的說只有他沒見過碳敬和冰敬!
可見,前身的官品和人緣有多差勁!
當然,前身不太稀飯這些阿堵之物,但可苦了那貌美如花的嫂嫂和可愛玲瓏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