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慘局
初冬的天,總是有些陰沉沉的,寒風刮過,滲透出刺骨的涼意,侵入骨髓。
沈紀棠半跪在床榻之上,雙目無神,一雙眼睛怔怔的盯著外面。
青畫掀了簾子進來,走到炭盆前添了炭火,看到沈紀棠雙目無神,一雙眼睛出神的盯著外面的大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此冷的天氣卻只穿了單薄的里衣。
她走進,拿了一件外衣,替沈紀棠披上,才道:“娘娘,如今天涼了,娘娘只穿了一件里衣坐在窗子前,也不怕著涼了?!?p> 沈紀棠似乎是被青畫的聲音喚了回了神,啞著聲音道:“本宮無礙,青畫,你說,綰綰她會不會怨我,怨我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職責,竟然連自己的女兒也護不住,當真是枉為人母?!?p> 青畫看到沈紀棠這副模樣,眼眶一紅,再也忍不住了,“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聲音染了些哭腔。
“娘娘何必要怨自己,這宮里原就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娘娘已經(jīng)盡力了?!?p> 沈紀棠的目光透過窗子,院子里的梅花已經(jīng)開了,開了滿枝,落了一地,當真是妖艷美麗的緊。
青畫看著她,沒忍住,低聲抽噎了起來,算起來,沈紀棠不過才二十六歲,正是女子好年華,而今眉目間卻盡顯蒼老,一雙眼睛早已經(jīng)沒了往日的靈動,死氣沉沉的,如同干枯了好久的老井,再也從里面瞧不見一絲光亮。
從前盛京人人都曉得,沈家三小姐才貌雙絕,姿色傾城,雖做了靖王妾室,后來也成了寵冠六宮的貴妃娘娘。
而今卻落的如今這個地步,倒真是要感嘆世事變遷,可悲可嘆啊。
沈紀棠轉(zhuǎn)過頭來看她,雖然如今生的憔悴了許多,卻依舊能從眉眼間看出幾分當年的風華絕代。
她忽然笑了,看著青畫這副樣子,道:“你是不是覺得本宮非常可憐,在這宮里蹉跎半生,如今風燭殘年,風華不再,注定也是垂垂老矣,盛寵不在。”
青畫搖頭,有些心疼的道:“青畫只是心疼小姐,若是您聽了夫人的安排,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如今也不會過的這樣苦了。”
沈紀棠忽然嘲諷的笑了,道:“好久沒聽到你喚我小姐了,倒是有些久違的熟悉,本宮也覺得自己非??蓱z,當年的一時沖動,卻沒想到竟然埋葬了自己后半生,連累了整個丞相府?!?p> 青畫端了一碗藥過來,道:“這是太醫(yī)院給娘娘開的補身子的藥,娘娘要保重身子啊?!?p> 沈紀棠有些怔然,看了一眼那碗藥,擺擺手,道:“你先下去吧,本宮想自己坐會?!?p> 青畫瞧著她的模樣,低頭,掩去了發(fā)紅的眼眶,低低道了聲“是”便退了下去。
沈紀棠盯著輕輕合上的門扇,良久才輕聲道:“腸斷月明紅豆寇,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我等你很久了,傅時川?!?p> 門“咯吱”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一雙精致的繡著龍紋的靴子停在了她面前,明黃色的衣角在她眼前略過,平淡無波的聲音響起。
“貴妃,莫要在耿耿于懷了,綰綰的死朕也很傷心,可這怨不得旁人,是綰綰自己身體不好,你如此耿耿于懷又有什么意思?”
沈紀棠艱難的抬起頭,看著高高在上,一如當初溫潤如玉的男人,眼神有些恍惚,良久才開口說話,聲音有些嘶啞難聽:“我耿耿于懷?傅時川,綰綰尚且尸骨未寒,你作為她的父皇,卻在這里包庇罪魁禍首,你如何對的起綰綰?”
傅時川皺眉,聲音一如既往,沒有絲毫波瀾,道:“你如今這般模樣瘋瘋癲癲成何體統(tǒng),朕說了,綰綰的死是個意外,我們以后還會有孩子的。”
沈紀棠怔然,她早該明白的,一入宮門深似海,最是無情帝王家,傅時川又怎么可能會是那個例外,他心思狠毒,手段凌厲,冰冷無情。
“綰綰,長發(fā)綰君心,如今臣妾做不到,綰綰也做不到,傅時川,你知道嗎,綰綰當日死的時候有多痛苦,全是因為儷妃,你與她伉儷情深,兩相恩愛,可你似乎忘了,綰綰也是我們的女兒?!?p> 傅時川似乎有一瞬間的動容,卻也只是一瞬間,就被他眼里的欲望和野心所掩蓋,他道:“貴妃,莫要逾矩了?!?p> 僅僅一句話,斬斷了沈紀棠所有的情思。
原來她所視若珍寶,小心呵護的愛情,在別人眼里卻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她這一生,都在為了傅時川而活,臨死前,卻換來了這樣一句話。
沈紀棠的眼神逐漸暗淡,再也看不見一絲希望,對著傅時川,恨恨的說道:“傅時川,你我夫妻數(shù)十載,我從未做對不起你的事情,即使你冷落綰綰,我也從未教導她們埋愿過你,可終究是我錯了,我不應(yīng)該以為你這樣的人會有情。”
“你剛腹自用,自以為是,心狠手辣,沈家對你來說,不過是你奪嫡的籌碼,用之則棄,我父親母親死了,家破人亡,我還死心不改,對你心存不該有的心思?!?p> 傅時川冷冷的看著她,忽然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朕真不知道你的手段,這毒都用在了你自己的身上,正如你所說,當初蓄意接近你,是朕別有用心,沈家的確是我奪嫡的籌碼,如今沒用了,也該舍棄了?!?p> 沈紀棠苦笑一聲,嘴角流出絲絲血跡,嘲諷的笑道:“你還是承認了,是青畫吧,她在我的藥里做了手腳,從前我一心撲在愛情上,以為我對皇上好,卻終究是我癡心妄想,從前的一見傾心,到如今都成了笑話,我為你與他們斗來斗去,不值得,既然如此,這輩子不可能讓你們以命抵命,下輩子,我一定要你們血債血償?!?p> 沈紀棠抬頭,看著眼前的傅明川,他的眉眼也漸漸清晰起來,如當年一樣,豐神俊朗,風姿迢迢,是她一生見過最美好的模樣了。
“傅明川,這輩子,我沒辦法為綰綰報仇,如果有來生,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要你為綰綰的死付出代價?!?p> 南啟六十九年冬,貴妃沈氏長眠于昭華宮,年二十六,后宮人人著素衣,為貴妃沈氏服喪。
皇上感念其生前功德,死后晉為皇貴妃,封號明善,其死后喪禮尊皇貴妃葬禮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