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黑令蠱教

　　“聽師父說，似乎是要決定如何處理黑令當下面臨的困境。”盤泥說，其實，這早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黑令已經(jīng)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這是所有蠱教高層的共識。

　　“是啊，十五年了，該解決了?！比~志成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如果師妹愿意，就由我?guī)銋⒂^一下艾思廣場吧。”說罷，也不等盤泥回答，左手攬著那本舊書徑直朝花園中心走去。

　　他似乎是故意在這等我的？盤泥敏銳地覺察出些什么。眼見葉志成瘦削的背影消失在一株櫻桃樹后，她來不及細想，快步跟了上去。

　　腳下是一條色彩斑斕的鵝卵石小徑，上面鋪著一層薄薄的落花，兩旁是一排排盛開的殷紅色櫻花，櫻花清甜的香味讓盤泥不禁一陣心醉神迷，她閉上眼睛，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呼出。

　　“據(jù)說這里的櫻桃花四季常開，是真的嗎？”她問在前面漫步的葉志成。

　　“嗯，這里是女神宮，是受女神祝福之地，四季長春，不光櫻花，整個艾思花園的花都永不凋零。”葉志成扭頭看向一株櫻花。

　　他的側影看上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像是險峰絕境上的一座雕塑，盤泥有瞬間覺得，他像是小時候媽媽講的童話故事里悲傷的王子，只不過王子應該沒有這么……寒酸？不，樸素，她想。

　　“女神祝福女神宮，為什么不祝福黑令大地呢？甚至整個大陸。她神力無限，為何如此……”盤泥拉近一根櫻花枝條輕嗅。

　　她不知道該不該在這位蠱教首席弟子面前說議論神祇，他們認識的時間不足半個時辰。她謹慎地吞下了后面那兩個字，但葉志成替她說了出來。

　　“吝嗇？”他問，仍然是那副帶著些許微笑的柔和神情。

　　盤泥不置可否，打算先聽聽他的口風。就算是如此近距離地嗅櫻花，花香也不如剛進入此間那樣美好了。

　　世間一切美好都是如此，轉瞬即逝。但也正因如此，人們才不知疲倦地去追尋美好。

　　盤泥松手放開了櫻花枝條，枝條經(jīng)她的觸碰，仿佛活了過來，歡快地前后搖擺。她察覺到葉志成在默默地看著她，于是她轉過頭去。

　　他不著痕跡地扭過頭去，“你何不這樣想，黑令大地正因為有女神和蠱神的祝福庇佑，人們才能在上面安居樂業(yè)？也許黑令本來更糟。至于整個大陸，神祇也不是全能的，二神的力量只在黑令?！?p>　　“北方大銘人民信仰的是牧魂天神，西方佑羅毗恩的砂民信仰火神，東方陸鎖群島的魚人信仰水神，更北方的極地民族……總之，他們各有信仰。所有神都不會祝福異教徒，他們只庇佑自己的子民?！彼f。

　　“那他們和凡人有什么區(qū)別，一樣的自私、狹隘?！?p>　　“……”

　　“師兄知道現(xiàn)在黑令人民過的是什么樣的生活吧？還能更糟嗎？也許二神早已將他們的子民忘記，也許他們早已長眠?！彼胫斏?，可口不由心。

　　據(jù)她所知，今年已經(jīng)是黑令接連著的第十五個災荒年。什么樣的神會如此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子民？

　　她想起前幾天在城里看見的那個小乞丐，他那脹鼓鼓的肚子像是河里膨脹的動物浮尸，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而他身體的其他部位又是那么的瘦小，四肢如同四根麻桿，他的頭比成年人的拳頭也大不了多少，整個人如同一只營養(yǎng)不良的大蜘蛛。

　　他的形象這幾天不斷在盤泥的腦海里浮現(xiàn)，讓她寢食難安。

　　葉志成沒有回答，他們沉默著走過那條鵝卵石小徑，來到一個小池子邊上。池水清澈見底，一群群小魚在其中自由游動，白色的、紅色的、金色的、黑色的都有。

　　池子邊上圍了一圈漢白玉石欄桿，上面雕刻著無數(shù)七星圣甲蟲的圖案，每個七星圣甲蟲圖案的背上，都有七顆紅點在朝陽映射下熠熠生輝。

　　因為蠱教的關系，黑令人民崇拜蟲類，他們獨步天下的蠱術，便是以蠱蟲為媒介。而七星圣甲蟲，正是黑令的圖騰。正如太陽是佑羅毗恩的圖騰，礦石是永冬王國的圖騰，海怪是陸鎖群島的圖騰，土龍是大銘的圖騰。

　　“這次長老大會，正是要徹底解決這個問題。”葉志成說，他的手摩挲著漢白玉石欄桿上的圖騰?！氨P泥師妹，這還得有賴于我們之間的通力合作?！鳖D了頓，他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蠱神宮和女神宮兩宮之間的通力合作?！?p>　　“我?guī)煾福枕洗蠹浪?，和你的師父空谷神女已?jīng)有了計議，只等這次長老大會通過。不過，他們擔心神秀谷會從中作梗，你也知道，神秀谷的大長老計通師伯向來主張戰(zhàn)爭?！?p>　　“現(xiàn)在的境況更是給了他最佳的開戰(zhàn)理由，他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一定會指使鷹派長老們支持他?！?p>　　葉志成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憂慮，“戰(zhàn)爭帶來的，永遠只有毀滅和痛苦，絕不是黑令的福音?！?p>　　戰(zhàn)爭還帶來變革，而這正是黑令最需要的，她想。但，她同時也是厭惡戰(zhàn)爭的。

　　“計通師伯還能違抗大祭司的意志？”盤泥不咸不淡地說，“師父一向也是全力支持空硐師伯的，師兄何必擔心呢?！?p>　　“茲事體大，不能不慎之又慎，以保萬全。”葉志成奇怪地看了盤泥一眼，像是對她的不上心很意外，“黑令現(xiàn)在面臨的困境，千年來未曾如此嚴重過，需要大家團結一心，如果計通師伯的神秀谷和我們不一條心，等待黑令的只有毀滅。”

　　“這可不容易，”盤泥冷靜地指出，“神秀谷掌握著黑令的大半軍隊，計通師伯與其說是蠱教大長老，實際上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軍人。他一生中的大半時光在神秀谷軍營中度過，而不是像師父和空硐師伯一樣在七星坡服侍二神。”

　　“軍人遇到問題的首選手段就是武力，這幾乎是他們的本能。”

　　“所以我在這里等你?！比~志成說，“所以需要我們兩宮的通力合作?！?p>　　果然是這樣，她早就有所預感。這次邂逅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而是一場精心的安排。

　　蠱教分為三個部分：蠱神宮、女神宮、神秀谷。蠱神宮地位最高，掌握著一切宗教事務，是蠱教的大腦和中樞。女神宮主管黑令的一切民事政務，像個大管家一樣操持著偌大的家業(yè)。

　　這兩個部分的總部都在七星坡城，只有主管軍隊的神秀谷，被二神遠遠地扔到了和幻影帝國對峙的前線，像是家里最不受待見的孩子。

　　自古以來，二宮之間就有一種默契，那就是聯(lián)合起來制約神秀谷，因為它掌握著軍隊，不易控制，風險性很高。

　　古語有云：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這種默契，當然不是憑空產(chǎn)生的，而是在兩宮歷任接班人還沒正式掌權時就開始培養(yǎng)，就像他們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