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宮這個問題是姒陌歸之前從未想過的,可是經(jīng)過趙明清這么一提,似乎出宮并非是一件堅決不能做的事情。
因為但凡堅決不能做的事情大多數(shù)人連提都不會提。
“可以嗎?”
趙明清難得的瞪大眼睛失了態(tài)。
當然不可以,如果可以又怎么會有“一入宮門深似?!钡恼f法?王宮是你家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
自己進進出出的當然沒問題,只要給母后說一聲便是了。
可是姒陌歸不同呀,她的身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全天下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她呢?巴不得她在商茲出個問題,好借機坐收漁翁之利。
便是趙明清再膽大妄為也該知道些分寸。
見她猶猶豫豫的姒陌歸就知道這件事成不了。如果真成了那說明趙明清就是個養(yǎng)在深宮,肆意妄為的草包。趙明清顯然不是。
幸好自己一開始的目的也不是這個,剛才也只不過是順水推舟,試探一番罷了。
成了是意外之喜,不成自己也毫無損失。
“是我讓阿清姐姐為難了。”
心里明白敞亮是一回事,面上的委屈和哀傷還是要做足的。不得不說姒陌歸有做名角的天分,瞧這哀傷中卻又隱忍假裝堅強的小模樣,活靈活現(xiàn)的,反正趙明清是上當了。
本來也是自己說好賠罪的,如今倒又叫人委屈上了。
她也有些過意不去,道:“反正阿歸妹妹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書,這樣你看如何?”
見姒陌歸神色轉移到她身上,她不覺挺直了脊背。
“本宮這里的書你隨意拿去看,記得還回來就行?!?p> 姒陌歸:“要是阿清姐姐這里也看完了呢?”
看完?
聽到這句話趙明清有些忍不住的想笑,雖然她極力忍住,但還是露出一絲笑意。
自己這里的藏書可不少。
別說她了,怕是十個八個人一起看,沒個兩三年也看不完。
對于自己的藏書趙明清自信極了。
“妹妹只管放心看,真看完了姐姐這里的,姐姐就去別的地方給你借?!?p> 趙明清:“總之不會讓你沒書看就是了?!?p> 姒陌歸滿臉的感動,向她道謝,“如此,那就多謝阿清姐姐了?!?p> “妹妹何必如此客氣呢!”
“既然姐姐這樣說,那我就不跟姐姐見外了,改日我讓人來取。”
魚兒冬舞掐得一手好時間,姒陌歸和趙明清剛說完,兩人就一人端著一盞茶進來了。
魚兒滿臉贊嘆:“冬舞姑娘這手茶藝真是令人嘆為觀止,殿下沒瞧見真是可惜了!”
“既然如此,改日再讓冬舞姑娘給我們煮一回茶!”
茶到手上趙明清揭開茶蓋,一股花香首先撲鼻而來,她詫異地道:“茶竟然帶著花香?”
姒陌歸:“姜禹南邊的觀音茶,不僅香味獨特,顏色也煞是好看!”
趙明清眼神集中一看,果真獨特極了。
茶色竟然呈現(xiàn)金黃色。
入口味道更是醇正回甘,牙處更有刺激之感,卻只讓人感到清爽。
“其他幾位姐姐還沒來嗎?”
眼見來了大半個時辰了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姒陌歸不禁開口問道。
不會只有自己一個人吧?
下一秒趙明清證明了姒陌歸的想法。
“我沒叫她們?!?p> 淡定的品一口茶,趙明清道:“其實今日叫妹妹來并非為了商議選妃宴一事?!?p> “這······”姒陌歸的驚訝三分真七分假。
“早晨大姐姐傳信來道選妃宴的事明日再商議,今日她有些不適。”
“大公主生病了?可嚴重?”
“說是昨日受了些雪,今日有些咳嗽,不礙事。”
趙明清真是覺著越是相處姒陌歸越給自己一種不容小覷的感覺。
竟然第一反應不是擔心自己叫她來有什么目的,而是關心大姐姐的身體,這也太滴水不漏了。
雖然自己一直對她表現(xiàn)出來的都是善意,但是畢竟是敵對的,她就這么放心自己?還是自信無論自己有什么目的她都能全身而退?
無論是哪種,眼前的人都不容小覷。
這一刻,趙明清突然有點相信舅舅傳回來的話了,這個姒陌歸在姜禹的地位怕是真的可與那位太子一較高下。
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自己竟然看不透。
姒陌歸倒是沒想到一句話讓趙明清瞬間改變了對她的映像,不過就算知道了她也不在意。
早晚她們都會知道自己不是善茬,本來姒陌歸也沒想過她能一直蒙騙她們,不過是能騙一時是一時罷了。
畢竟她們對自己沒防備總比對自己有防備好。
姒陌歸頷首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才問:“所以姐姐喚我過來,可是有什么事?”
“確實是有事?!?p> 見姒陌歸不接話,她也不尷尬,自然的自己接下了話題。
“聽說今日表哥去了阿歸妹妹宮里?”
單刀直入,直奔主題,這開場倒是姒陌歸沒有想到的,她還以為趙明清得和她你來我往一番,然后才開始說是什么事呢。
心里這么想臉上卻是一絲多余的表情都不透露,姒陌歸道:“不知姐姐說的是?”
“曹禮信是我表哥,我還以為妹妹知道呢!”
趙明清道:“今日早晨,他本是進宮給我母后請安的,可是竟然先去了你宮里。”
姒陌歸好暇以待,面上適時露出驚訝的表情。
趙明清一時分不清她的驚訝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了。
“妹妹,竟然不知道嗎?”
“不知?!?p> 姒陌歸兩個字將趙明清所有的話噎了回去。
一時之間,室內(nèi)竟是沉默。
整飾了一番心情,趙明清道:“竟然如此嗎?我還以為妹妹和表哥認識呢!”
“姐姐說笑了,我初來乍到,哪里認識除了幾位姐姐以外的人?更別說男子了?!?p> 姒陌歸毫不猶豫的打斷她,“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p> 這一個私通男子的帽子扣下來,自己丟臉不要緊,整個姜禹的臉都被自己丟大發(fā)了這才要命。
沒想到她說得這么直白不留情面,趙明清一向樂呵的表情剎那間有些失控,帶著扭曲。
“妹妹誤會了。”
“誤會?倒不知姐姐消息如此靈通,我都不知道的事情,姐姐倒是知道的快。”
姒陌歸打斷她,語言之嚴肅,只差扯下最后一塊遮羞布了。
趙明清也不蠢,知道姒陌歸是懷疑自己監(jiān)視她。
“妹妹誤會了?!彼行鋈簧駛~兒走過來替她解釋:
“姒殿下誤會了,我們殿下沒有找人監(jiān)視您!來商茲這么久我們殿下何曾害過您,哪次不是處處維護您?”
原來是早晨有人拿著這件事想去慈安宮向太后娘娘邀功,恰好被正準備去慈安宮的趙明清給截下來了。
現(xiàn)在趙明清找姒陌歸過來也是為了提醒她小心點。
一番說辭下來,姒陌歸倒是成了不識好人心了。
“妹妹要相信我,我是不會害妹妹的?!壁w明清道。
趙明清:“我知道妹妹要說憑什么相信我。”
姒陌歸確實是想這么說,自己憑什么相信她,憑什么將所有的一切壓在她身上?
“就算我做不了別的,但是妹妹一定要相信我,我至少會護你性命周全?!?p> 趙明清突然將話挑開了說,直白的話語讓姒陌歸一陣心驚肉跳,她這是說自己在商茲會有生命危險了。
原本一直心存僥幸的姒陌歸突然被她一盆涼水給澆醒了。
這話要是別人說姒陌歸還不信,畢竟她總覺著她們不會挑起兩國的邦交。
如今看來,卻是未必了。
趙明清突然湊近過來,小聲說:“妹妹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于夫子?!?p> 姒陌歸眼神一冷,隨即歸于平和。
“總之,今日叫妹妹來就是為了提醒妹妹,最好離曹禮信遠點?!?p> “為何?”姒陌歸問她,軟糯的音色帶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清冷。
趙明清不答,轉移話題:“謝謝妹妹的好茶了,明日午膳后記得來一起商討選妃事宜。”
知道再追問下去也得不到答案,姒陌歸沒有再問,領著夏歌冬舞兩人離開了樂安宮。
魚兒送姒陌歸離開,回來見趙明清還在品茶,她不禁問出口:
“殿下跟姒殿下說的是真的嗎?”
趙明清不明白她的話:“什么真的假的?”
趙明清云淡風輕的樣子讓魚兒驚醒,自己剛才是怎么回事,是在懷疑殿下嗎?
見她遲遲不出聲,趙明清發(fā)出一聲疑惑地“嗯?”
魚兒白潔的牙齒咬住下嘴唇,撩起裙子跪地,“殿下,女婢錯了?!?p> “這是干什么?起來?!?p> 嘴上說著起來,手上趙明清卻是沒什么實質(zhì)性的動作不說,還悠閑的喝一口茶。
“女婢不該隨意質(zhì)疑殿下,是女婢最近逾矩了,請殿下責罰?!?p> 趙明清放下茶盞,看著她真誠的面孔,不置可否。
“起來吧?!?p> 魚兒看她面色,見她真的沒有責怪的意思才動作小心的起來。
“你問的也無可厚非,不過,本公主說的就是真的?!?p> 趙明清毫不心虛的說出這句話,無論如何,看在于夫子的面子上,自己一定會盡全力保她性命周全。
不知不覺竟然在樂安宮待了許久,走出樂安宮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開始昏暗了起來。
四周已經(jīng)開始有宮人陸陸續(xù)續(xù)點起了各宮殿檐下的燈籠。
夏歌和冬舞小心的走在兩旁護著姒陌歸,深怕她摔倒。
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剛又堆積起來的一層薄薄的積雪,姒陌歸被兩人像護瓷娃娃的樣子弄得有些想笑。
她想說自己沒那么脆弱,欲言又止幾番還是沒說出口,且隨她們?nèi)チ恕?p> 至少這樣她們可以安心。
“殿下,您慢些。”
夏歌看著她大步的樣子,顯得有些擔心,生怕她摔倒。
“再慢就要宮禁了,到時候又要解釋一番?!?p> 比起到曹太后面前去解釋,姒陌歸情愿走得快些。
“這位樂安公主真不是個善茬。”昏暗中冬舞嘴唇緊緊抿著,像是從未開口一般。
姒陌歸贊同的點頭。
姒陌歸沖著冬舞打趣道:“還覺著她和善嗎?”
冬舞搖頭,又怕姒陌歸看不見,感覺開口:“之前是女婢大意了?!?p> 以后真是不能看表面,得多接觸才行。
“樂安公主不是解釋過了嗎?”夏歌疑惑地說。
她不是解釋了她是為殿下好嗎?
姒陌歸搖搖頭,心理晦暗不明。
冬舞也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解釋道:“她只是表面上而已,壓根沒有將殿下放在眼里。”
人的下意識的行為騙不了人,那位樂安公主根本就是裝出來的,哪里有她面上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敬重殿下?
夏歌緊緊閉住了嘴,不說話,只是眼里的疑惑不減反增。
冬舞想都不用想她肯定還迷糊著呢。
冬舞為她分析道:“你可還記得樂安公主說讓我明日干什么?”
“再烹一回茶?!毕母柘乱庾R的脫口而出。
“我是誰的人?”
“當然是殿下的?!?p> 冬舞:“我是殿下的人,她卻吩咐得如此自然。”
夏歌不說話了,這回事意識到自己的想法錯了。
冬舞繼續(xù)道:“我問你,我們在姜禹你可見到誰用這么自然的語氣吩咐我們做事?”
又不是不為人知的小宮女。
夏歌搖頭,面上有些羞愧。
便是王上和王后娘娘對自己兩人也是很給臉面,無論叫自己和冬舞做什么之前都是先問過殿下的。
自己竟然沒注意到這么大的一個誤差。
不理夏歌的羞愧,冬舞倒是好奇地問姒陌歸:
“殿下,不知樂安公主最后跟您說了些什么?”
冬舞注意到她的臉色先是一緊,最后卻又放松了下來。
說了些什么?姒陌歸笑笑不說話。
姒陌歸不說,冬舞也不再追問,仔細護著她往前走。
夏歌有些抱怨:“這位公主殿下真是,也不看時間,這么晚了也不說給我們一個燈籠。”
姒陌歸和冬舞兩人不搭話,她也就訕訕地閉嘴了。
緊趕慢趕,還是沒能再天黑前回到木梓宮。
幸好一路沒有遇到查宵禁的。
三人摸著黑走到小橋,橋上竟然有一點光亮。
黑暗中,那點點昏暗幽黃的光亮照著半大的少年,竟然讓姒陌歸毫無預兆地滴下一滴淚。
那一瞬間,似乎漂泊的心找到了歸處——
試問嶺南應不好,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