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那番震懾似乎起到了作用,阮嬤嬤早早安排好車架來接姒陌歸去宮宴。
待夏歌為她插上最后一根珠釵姒陌歸才不緊不慢地走出去。
看到她的穿著阮嬤嬤眼里飛快地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她沒有多嘴說什么。
沒有理會她眼里的驚訝,姒陌歸看了一眼天色。
“阮嬤嬤,現(xiàn)在去嗎?似乎有些早了吧?”
姒陌歸只是隨口一問,阮嬤嬤卻是心有陰影,絲毫不敢怠慢她的隨口一問,生怕姒陌歸以為自己是故意折騰她趕緊開口解釋:
“稟殿下,殿下身份尊貴,按理該是晚點到的,可是殿下畢竟初來乍到,年紀又小,不好太晚到。”
她猶豫了下道:“殿下要晚點再去也不是不行。”
自覺已經(jīng)盡到了該有的義務(wù),即使姜禹的長公主不聽自己的,過后也沒借口找自己的麻煩,阮嬤嬤很是淡定,巴不得姒陌歸慢點去。
“嬤嬤既然這么說,早點去也沒什么,本宮剛好還沒看過商茲的王宮?!?p> 看著姒陌歸坐上車攆阮嬤嬤內(nèi)心遺憾地嘆了一聲。
不過想到她那一身穿著阮嬤嬤又幸災(zāi)樂禍起來。
寒風(fēng)襲來,梅樹上的雪渣落到阮嬤嬤后頸窩,冰涼的感覺刺得她打了個寒噤,看到已經(jīng)走遠的車攆她趕緊收起幸災(zāi)樂禍的眼神,快步跟上去。
宮宴設(shè)在王宮的外宮,雖然趙王現(xiàn)在沒有妃嬪,可是臣子進內(nèi)宮總歸是不太好的,而且接風(fēng)宴是兩國的使臣都要出席的。
穿過滿是梅花的花園、九曲回折的長廊,宮弦絲竹的聲音逐漸清晰。
主角還未到,來的都是些臣子,相熟的聚在一起相互交流,不熟的借此機會彼此認識。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
只是注意觀察到就會發(fā)現(xiàn)在場的人的官服都是一個風(fēng)格。姒陌歸揚起嘴角。
“殿下,有何高興的?”曲嬤嬤在旁邊看她掀開車簾滿目笑意忍不住也樂了。
“嬤嬤猜今天會有誰出現(xiàn)?”
有誰出現(xiàn)?曲嬤嬤一下子沒想出來。
商茲的大臣除了曹文沖殿下是一個都不認識的,可是曹文沖大概因為殿下讓他多掏了一筆銀子的原因心里指不定想著怎么給殿下一個教訓(xùn)呢,所以殿下明顯說的不是他。
可是既然殿下這么問了那肯定是自己認識的,那還有誰呢?
曲嬤嬤快速抬頭掃過四周,沒一個熟悉的面孔。
“姜禹長公主到~”傳唱太監(jiān)的高聲呼喊讓殿內(nèi)雜亂的聲音一下子停住了。
所有人默契的看向大殿門口,只見車輦不見人。有人飛快的對視一眼拱手行禮:
“公主殿下千安?!?p> 有人帶頭了剩下的人趕緊齊聲高呼:“公主殿下千安?!?p> 聲音落下久久不見回應(yīng),所有人彎著腰悄悄扭頭看四周的人,看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樣彎著腰之后心里就放下了。
一殿靜默。
夏歌、冬舞上前掀開一角車簾,姒陌歸伸出手給阮嬤嬤,阮嬤嬤識趣的上前攙著她。
寬大的裙擺一點一點露出,大紅的宮裝、纏金絲的繡藝高貴十足。宮裝上不銹龍鳳反繡梅花,似乎是入鄉(xiāng)隨俗,呼應(yīng)商茲滿國的梅花,可是看清梅花后有人倒吸一口氣。
姒陌歸聽覺敏銳,聽到有人倒吸一口氣微挑的眼角笑意更濃烈了。
墨色的梅花,似乎很正常??墒墙鹕幕ㄟ叞筒怀R娏?,更何況有葉子,也是墨色的,裹著金邊的……
一切似乎被定格住了,直到一聲高呼:
“大王駕到,太后駕到?!?p> 拖長而又尖銳的聲音打破一殿的靜寂,這回他們很是整齊默契的跪地請安。
不似和姒陌歸請安的時候一樣拖沓懶散。
掩下眼底的錯雜的情緒,姒陌歸緩步上前行半蹲禮:
“拜見趙王、太后,愿趙王、太后吉祥如意?!?p> 年輕的趙王不乖順地扭頭問左右的人:“孤的蛐蛐兒呢?”
“嗯哼?!辈芴蠖似鸩璞陲椥缘孛蛄艘豢?,借著茶杯的遮擋瞪了一眼趙王。
趙明月畏縮了一下,帶著幾分不情愿地道:“起來吧?!?p> 曹太后滿面笑意,道:“這便是姜禹的長公主陌歸吧!”
說到陌歸兩個字的時候她別有深意的加重了語氣,“陌、歸,好名字呀!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姒王和王后的感情真令人羨慕!”
“謝太后娘娘贊賞!阿歸的父王母后哪比得上娘娘和先王鶼鰈情深??!”
姒陌歸語氣充滿真誠,配上略微稚嫩的嗓音不覺更讓人信任了幾分。
“聽母后說先趙王臨終前可是指明要娘娘您代新王執(zhí)政呢,說是除了您再不信任別人?!?p> “這份獨一無二的信任,別說王室了,便是平民百姓家也難得。”
“哈哈,眾位聽聽,聽聽阿歸這小嘴,真甜。”曹太后笑聲連連,頭頂?shù)木盼缠P冠隨著她的動作輕微顫動。
無疑姒陌歸這番話很好的取悅了她,讓她連稱呼都改成了更顯親近的阿歸。
“是啊是啊,姜禹的長公主殿下不僅儀態(tài)舉止落落大方,出落得亭亭玉立,如今瞧著真真是人美嘴甜呢!”有人附和著。
“哦!”原本還帶著些漫不經(jīng)心的曹太后被這句話勾起了興趣。
“阿歸上前來讓哀家看看是什么天仙模樣!”
大殿空大,又是在晚上,即使殿內(nèi)裝著夜明珠,點著燭火,可是隔得遠了一點還是看不清人的模樣,只隱隱看了個輪廓。
曹太后是掃了一眼姒陌歸,第一反應(yīng)是身段挺好,可是再多就看不清了。
看來以后舉辦宮宴還是得在白日為佳,等下得記得讓人吩咐下去欽天監(jiān)的吉時還是選在白日為好。
看她有些無助地轉(zhuǎn)頭看了座位上的嬤嬤一眼才躊躇著慢慢上前,曹太后眼里帶上了些許的輕視。
一個主子行事還要看奴才,文沖該不會真如那些大臣所說的被姜禹蒙騙了吧?
大紅的宮裙隨著少女的走動也跟著搖曳生姿,隨著她的走動和燭火閃爍的照耀,繁瑣的宮裙上黑色繡金邊的圖案若隱若現(xiàn)。
曹太后眼神不自覺跟著晃動,她身體微微前傾,剛要看清圖案姒陌歸就像掐好了時間和距離一樣,停在臺階下。
“阿歸蒲柳之姿,天仙一詞卻是萬萬不敢當?shù)模ㄔ覆蝗枇颂竽锬锏难?。?p> 姒陌歸嗓音軟糯動聽,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讓人止不住的心軟。
然而久久沒聽到曹太后的回話,姒陌歸盛滿了眼底的詫異抬頭看著高座。
齊嬤嬤也察覺到自己主子的不對勁,她慢慢靠近輕聲喊了一聲:“娘娘。”
“哦,啊,阿歸果真美人之姿,哀家見阿歸一見如故,阿歸坐哀家身邊吧。”
曹太后突兀的話讓所有人瞠目結(jié)舌。
明明該是給這個來為質(zhì)的長公主一個下馬威的,可如今太后如此行事,讓人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姒陌歸也滿是不敢置信,至少面上浮現(xiàn)出了驚訝:
“太后娘娘,這……”
她推辭道:“這不太合適吧?”
按理說確實是不合適的,不為別的,也不只因為她是姜禹國的人,這其實不僅僅針對她。便是皇親國戚也不能離王上太近,這是為了防止刺殺。
上上任趙王就是寵愛自己的親弟弟,宮宴時允他坐自己旁邊以示寵愛,然后就嗝屁了。
而曹太后的位置就在王上旁邊,姒陌歸如果坐在太后身側(cè)勢必離王上會很近,何況太后娘娘也是千金之軀,不容有損。
“太后娘娘,這不合適。”有大臣立馬起身反對。姒陌歸不認識商茲的大臣,不過兩人離得近她認識袍子上的錦雞圖案。文官二品大臣,不是六部尚書就再無別人了。禮部尚書曹文沖是曹太后的弟弟,自己已經(jīng)相處挺久了,還害人家多出了一筆銀子。這個就不知道是剩下五部中的哪一部尚書了。
曹太后捏緊手中的杯子,她知道不合適,可是、可是有些事真的需要確認,她怕錯過了這一次就錯過了一輩子了。
“哀家有分寸,阿歸,你上來。”
姒陌歸提起裙擺剛想抬腳,一聲重重的呵斥讓她停住了動作。
“不可,于禮不合,娘娘三思?!边€是剛才出聲的人。
他快步上前雙膝跪地,頭磕在地上不起。
“娘娘雖執(zhí)政多年,可也不該不顧王上安危,不該不顧規(guī)矩祖訓(xùn),此例一開,一發(fā)不可收拾該如何是好?”
“大膽!”
端坐高位的曹太后面色震怒,她“唰”地站起來雙手拍在案幾上發(fā)出“砰”的一聲震響,離得近的齊嬤嬤甚至看到她額角暴起的青筋。
“好一個刑部尚書,好一個劉齊劉大人……”
白玉酒杯砸進地毯發(fā)出一聲悶響,所有人屏氣凝神,連呼吸都放輕了。
“哀家今日偏要她坐哀家身側(cè),劉大人待怎么辦?”
沉默、緊張彌漫了大殿,怒火一觸即發(fā),姒陌歸掩下看好戲的表情,抬頭又是一臉害怕的表情。
“母后!”一聲嬌呼驅(qū)散了滿殿的煙火味,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松了一口氣。沒人注意到,坐在左側(cè)第一個位置的中年男子原本打算起來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上座的趙王,姒陌歸眉頭微挑,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似乎他眼底閃過一絲遺憾。
遺憾什么?遺憾這場爭斗停止了?為什么?鬧起來對他有什么好處?
“母后怎么來了也沒叫阿清啊!”少女的話里話外都是自己被拋棄的怨念,可是偏偏語氣帶著嬌俏,讓人又覺得這分明是在撒嬌。
趙明清,曹太后女兒,趙王胞姐,芳齡十七。
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紀,可能是商茲王宮風(fēng)水養(yǎng)人,她一點也看不出是生長在北地嚴寒地區(qū)的女子,連個子也是嬌小玲瓏的,完全像個南方嬌柔的少女。
不知是不是湊巧,她今日穿的也是大紅的宮裝,也是繡金線的裙擺,不同的是姒陌歌宮裙上面繡的是梅花,她的宮裙上面繡的是······
狼。
乍一看姒陌歸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定目一看,確確實實是一頭狼。
而且還是毛色銀白的狼。
看到是自己嬌寵的女兒曹太后語氣一下子柔軟起來,“阿清怎么來了?”
“母后還說呢,來也不喚女兒,讓女兒差點錯過了這么熱鬧的場面呢!”
看著端坐在高坐的兩人,趙明清嗔了趙明月一眼,“王弟和母后一樣,也不叫本宮?!?p> 滿商茲,敢這么跟趙王和太后說話的怕也只找的出這么一個了。
趙太后被挑起的情緒完全不見了,只剩下縱容和無奈。
“之前跟你說了你不是說你不喜歡這些場合嗎!”
“就是?!壁w王也附和道:“孤可以作證,那日王姐說這話的時候孤也在,可不容你抵賴?!?p> 趙王原本無精打采的樣子早已變成精神奕奕。
“真是的,那你們不是也沒跟我說是為了給貴客接風(fēng)洗塵嗎?”
“早說有姜禹長公主這般嬌俏可愛的女子我巴不得來呢?!?p> 她走過去執(zhí)起姒陌歸的雙手上下打量,嘴里嘖嘖稱奇:
“這南方的女子果真如書中所寫一般裊裊婷婷、梨花一枝春帶雨,光看著就讓人心軟?!?p> 明明是滿目打量,卻讓人生不出絲毫的反感,只感覺她是真的在欣賞你的美,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嘆你。
姒陌歸心里暗自提起了警惕,這個趙明清,不一般。
說什么不知道是給自己接風(fēng)洗塵,可是明明之前阮嬤嬤還說她向太后討要自己現(xiàn)在居住的宮殿卻不得。
“母后,女兒與姒長公主一見如故??煞褡屗团畠和老埠米屌畠汉烷L公主好好交流交流?!?p> 她羞澀一笑,道:“您也知道,女兒最是向往南方的風(fēng)景人文,正好勞駕長公主給女兒長一番見識呢!”
她這么一說誰會忍心拒絕?
曹太后自是無有不應(yīng)的,一個眼色就有人在姒陌歸的案幾旁加了一張案幾。
“咦,大好的日子劉大人跪著作甚?是桌上的飯菜不合胃口?”
仿佛才看到跪在地上的人,趙明清自然地吩咐道:“快給劉大人換道菜,本宮記得李大人曾寫詩贊過清蒸雪魚。”
說到這里她眼里滿是惡趣味:“王弟不妨成全劉大人一回,將案幾上的菜賜給他吧?!?p> “雖說雪魚價值百金,王弟也不能經(jīng)常吃到,不過……王弟應(yīng)該不會舍不得吧!”
趙明月看了曹太后一眼,又看了趙明清一眼,笑道:“王姐就會捉弄孤,明知道孤盼了這盤魚一個多月了?!?p> 雖是這么說,他還是吩咐道:
“去,將孤桌上的雪魚端過去?!?p> 場面一下子因為趙明清的到來重新恢復(fù)了熱鬧。
劉齊似乎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差點小命不保,不敢多說什么了。
“謝王上賞、謝樂安公主。”好意。后面的未盡之意,盡在不言中。感激地看了趙明清一眼劉齊挨著腿軟顫巍巍回到位置上。
曹太后似乎沒看見、聽見一般,只是細細品嘗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