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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與發(fā)現(xiàn)時代

第三十章 奔流

  至于洞穴外,火光依舊,廢船同世界一般沉寂。

  而再往后一段時間,住在廢船里的角人們不再談?wù)撍麄兦叭テ磮D的那些伙伴們的事情,也沒有搜尋食物或打磨器械。疲倦襲擊了這群婦孺,她們一個接一個地入睡了。

  入睡的時候,角人們頭頂?shù)慕窃谒麄兯X的時候勾在了一起。那角目前還不是一種真皮的特化,如今只接近于某種突起的骨骼,上面有尋常的柔軟的皮膚。

  她們睡覺的時候,眼睛似睜非睜,便叫探索客們一陣煩惱,結(jié)果他們很快發(fā)現(xiàn),這群角人是睜著眼睛睡覺的。

  他們的擔(dān)心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外面好像起了一點(diǎn)動靜?!?p>  顧川借龍心角對載弍說。

  載弍也聽到了來自廢船外的聲響,他先用眼珠子的閃爍示意了一下身前一群入眠的角人,在思維里強(qiáng)調(diào)道:

  “他們都睡著了?!?p>  “對,但參與拼圖的角人們隨時都可能回來,所以,我們就要快點(diǎn)了?!?p>  兩個人相視一笑,載弍將自己的機(jī)械手露出防護(hù)服外,他的機(jī)械手上儼然有一把尖銳的小刀。而顧川就更簡單,他徑直從他隱蔽的口袋中取出龍心角,揮手一舉,便將繩子割斷。

  繩子斷裂的聲響驚醒了一個角人的幼童。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迷惑地看向兩個站起來的人。

  顧川并不緊張,只是嘗試性地手持龍心角輕輕地抵上了他的額頭。這角人的小孩就眨了眨眼睛,打了個哈欠,像是沒事人一樣,轉(zhuǎn)了個身繼續(xù)睡了。

  載弍不能理解發(fā)生在他面前的現(xiàn)象,但他知道若要避免驚醒角人,他現(xiàn)在就還不能發(fā)出異響。

  他們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入睡的原始人類,輕悄悄地走入廢船廊道的深處。

  廢船的廊道也有零星的入眠的角人,大約有兩三個,都很老,老得幾乎隨時都要死掉。

  他們看到兩個陌生的存在走來,也沒有發(fā)出任何的聲響,只是寂靜地待在原處,開合自己的嘴唇,流出許多的口水來。

  “這些可能是角人的族群里已經(jīng)癡呆或生了病的老人……不能動,沒法救,但還有氣息,就被角人們遺棄在這里等死?!?p>  少年人不太愿意看這種悲哀的場景,他悄悄地側(cè)過了自己的雙眼,繞過了垂死者們。

  他已熟讀齒輪人的設(shè)計。載弍和他就一人各走一邊,輕輕用手輕輕摩擦走廊的墻壁。原則上,墻壁里隱藏著上下樓的通道,也許沒被角人們發(fā)現(xiàn)。一般隱藏著通道的墻的觸感略有不同。

  但他們忘記了除了角人們,這里還有他們所馴養(yǎng)的怪蟲。

  廢船在怪蟲們的探索中,早已沒有秘密。載弍舉手便刺穿一條行將飛出的怪蟲。而它們還在掙扎的的半身連入一個黑黝黝的小洞。洞口旁邊有跌落的門板,還有已經(jīng)倒塌了的樓梯。

  怪蟲臟綠的血液沾在載弍的防護(hù)服上。

  探索客們看到樓梯已經(jīng)碎裂成一節(jié)一節(jié),旁邊累著幾塊不知是什么動物或者就是角人們留下的骨頭。

  至于其中結(jié)構(gòu)應(yīng)該具有的齒輪或轉(zhuǎn)軸一個不見,可能很早以前就被角人們?nèi)∽吡恕?p>  這條通路被碎塊堵死,但他們很快找到了另一個沒有被堵住的通路。

  顧川指了指上和下,載弍猜到他是在問走上面,還是下面,他的手指往下一彎。

  兩人心領(lǐng)神會,先后躍過亂石,跳入了底下。

  與死或生號的安排相似,第三層是整艘船的基礎(chǔ)運(yùn)行層。

  “來點(diǎn)光?!?p>  少年人說。

  載弍的雙眼便閃了閃,放出兩道明亮射入前方黑暗的深處。他們往深處走了。

  廢船的下層格外寂靜深邃,里面沒有角人,也少見角人們養(yǎng)殖的怪蟲。但他們可以尋到角人們曾經(jīng)留下的步跡。除此以外,少年人還可以看到許許多多枯死的水車與水帆的尸體。

  “很難判斷你族的上代戰(zhàn)艦在這里究竟擱淺了多久,又是什么時候被角人們發(fā)現(xiàn)的……”

  他說。

  但這溫厚的獅子頭齒輪人很久沒有應(yīng)和他。

  只是,他一會兒看看前面,一會兒看看自己的身邊,因此眼中的光線散動,而在黑暗中來回徘徊。

  少年人便停下步子,問他:

  “你是有什么想問的事情嗎?”

  載弍好一會兒,才猶豫地開口了:

  “之前,你是怎么讓那個角人小孩睡著的?”

  “原來你想的是這個?!鳖櫞ㄆ届o地說道,“這效果來源于我對龍心角功能的一些設(shè)想。”

  載弍聽到龍心角的功能,心中已生出幾種猜測。

  顧川繼續(xù)往前走了:

  “就好像你們正常的用法,是發(fā)現(xiàn)了龍心角具備思維溝通的能力。但、溝通本身是向彼此傳遞信息,對不對?”

  他撥開水車的干尸,發(fā)現(xiàn)一扇還完好的房門。門已銹蝕不動,他憋了一股力氣與之相撞,沒有撞開。

  他困擾地?fù)蠐喜A蛘?,又說:

  “因此,假設(shè)我灌輸?shù)牟皇窃捳Z……而是某種更單純的思維的、神經(jīng)的信號呢?”

  齒輪人的表情運(yùn)作是一個謎,他們也許沒有表情,而只是刻意做出某種樣子,因此對齒輪人的觀察便始終像是隔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霧,而終看不清晰。

  載弍站在他的身后,已經(jīng)確定了自己的猜想并非是假:

  “信號,你的意思是你給出了某種讓他入眠的信號嗎?”

  “你說的應(yīng)該不差?”少年人也很難用自己的知識解釋剛才那短短觸碰中發(fā)生的一切,他靠在門上歇了會兒,解釋道,“聽到贊美的話,人會喜悅。聽到一片罵聲,人就會難過。像我們這種肉做的生物,見到或嗅到了美味的食物,就會分泌口水,饞了嘛!但要是接觸到臭臭的排泄物,可能就要反胃嘔吐,這都是信號。我讀到了這個孩子之前的沉睡和他們的夢,把其中一些他們的神經(jīng)信號像說話似的,再說回給那個孩子聽。他果不其然,就真的睡著了……”

  載弍聞言又陷入了沉默。

  他的一聲不吭,讓顧川感到不安。他覺得眼前的獅子頭齒輪人已經(jīng)是他不錯的朋友了。

  “你是覺得這個不好嗎?”

  他問道。

  齒輪人只是說:

  “沒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我想起當(dāng)初精神病齒輪人間一度流傳的一個小道消息?!?p>  載弍向前,顧川讓開。

  他的機(jī)械手扎入了金屬門的鎖內(nèi),細(xì)長的針被作為他的手指,在壞掉的齒輪的結(jié)構(gòu)里摸索。他繼續(xù)說:

  “他們說,上代在拆解自身的時候,經(jīng)常不會拆干凈,因此,總會有些……可能是知識、也可能是……人格,遺傳到下一代齒輪人的身上?!?p>  撬鎖的聲響吱吱地響在深邃的地底。萬物不發(fā),只聞幽幽。過去的歷史與現(xiàn)在的歷史糾纏在一起,先是迷離,其后茫然。

  顧川說:

  “龍心角是個危險的奇物。”

  “是的……它涉及到了意識的問題。”載弍接著說,“一個難解的謎題?!?p>  顧川明白載弍的憂慮,類似于人類對核彈的懼怕。他這調(diào)皮的家伙在那時,卻開了一個危險的玩笑:

  “也許你之所以愿意和我們出來,就是因為你的意識已經(jīng)被我改掉了哩!”

  誰知載弍怔了怔,他沒有多說話,只喃喃道:

  “就算如此……”

  門開了。

  門后一無所有,唯見狼藉。

  ——好像也并不壞。

  齒輪人輕聲細(xì)語,聲音低到幾乎聽不清。而少年人只見到這獅子的腦袋牽動金屬與皮膚,做出了一個笑容,好似因這玩笑意外開懷。

  少年人跟在獅子的身后,走進(jìn)門內(nèi),只見到破碎的地板中,插入了并不屬于齒輪人艦船的異物,而大地沉陷,堆滿了說不清材質(zhì)的碎礫。

  這里已非是廢船的內(nèi)部,而是廢船底下的大地。

  按照設(shè)計,這里應(yīng)該擺放著黑箱。

  少年人凝重地說道:

  “這是不是意味著,這艘船的底殼已經(jīng)破碎了大半?”

  “我和你想的一樣……這艘過去的船的蛋殼的底部破了,原本底下的泥沙就都沒進(jìn)這里來了?!?p>  只是大火的泥沙,成分的組成與他們熟知的大荒或河畔都不相同。

  他們離開這間房間,向幽邃的更深處走去。

  多數(shù)的房間都已被破壞,沉入無機(jī)亦無水份的大地。

  而頂上的世界也不安寧,逐漸響起更多的聲音,物質(zhì)的隆隆抖顫讓地面的砂礫飛入空中又落下。他們猜測大地上有許許多多的異族人正在奔走,而大地便隨之輕微震顫。

  載弍越走,顧川越能看到他不留痕跡的失望。

  他原本想要找到一些齒輪人留下的黑箱,但這些黑箱如今也都破壞得不成樣子,要么就是失蹤了。

  “失蹤的,可能是曾經(jīng)飛回去的?!?p>  他說。

  秭圓說過,世界問題保管的特殊物品中有一些直接帶著點(diǎn)東西飛回了解答城。

  “被破壞的還能復(fù)原嗎?”

  顧川問。

  載弍翻開了幾塊壞的黑箱的金屬壁,對著廢墟搖了搖頭:

  “那已是不可能的了。”

  他們很快走到廢船的中間倒塌處,坍塌使得物質(zhì)堆成了一道不可輕越的橫墻。

  他們原本以為他們只能往回走了,結(jié)果在摸索中,卻看到這道塌墻上有不正常的填充的地方。

  顧川從一個角落拔出幾塊布和幾塊浮動的石頭來,一個深邃得多的可容人入的洞口就裸露出來了。

  他們相視一眼,選擇先后爬入。

  一開始還算狹窄,但很快通暢。

  磨礪的砂石,帶著巖土、玻璃渣子還有其他茫茫多看不懂的東西,硌得顧川的腳生疼。但他因此,卻更注意腳下。

  探索客們的腳下擺滿了各種不自然的、而受造于人的經(jīng)過打磨的物體。有的像是雕像,有的則像是某種零部件。

  有的可能是過去的船留下來的,有的則像是一度會來到這里并在這里的無趾人們手工打磨的。

  一切都是時光中的謎,而只見底下熊熊燃燒的火焰為真相留下了永恒的毀滅。

  “這是之前,角人們所使用的通道。他們就是走了這個通道,所以直接到了外面,而沒有開門的!”

  載弍無比確認(rèn)這一點(diǎn),他已經(jīng)看到了幾個向外的出口?;杓t的紅光映照了一個井一般的洞口,還有古怪的橫欄與圍墻,見證這里曾經(jīng)不是一片荒廢的大地,而有過建筑,有過船只,有過許許多多的東西,直到這里擱淺、毀滅,不知所蹤。

  他們沒有徑直出去,而是一個繞了一個遠(yuǎn)路,在地下長久地徘徊,看到越來越多奇形怪狀的零構(gòu)件的樣子。

  有的像是齒輪,而像是像是一個球,有的像是車輪,還有的則是一根根扎在地里的鋼絲,居然還有點(diǎn)像是長長的草。

  大地偶爾震顫,便會鼓起原本地上的砂石。砂石滾動的方向,為他們指出了重力的更深之處。

  他們站在了另一片火光的邊緣。

  這片火光不是虛無的透過空氣的光,而是被載弍的目光所照亮的泛起紅色的“巖石”。

  “也許這里已經(jīng)有點(diǎn)接近更底下的大火了。我們不該再深入了……”載弍說,“很危險。”

  載弍自不怕危險,但他不希望這肉做的脆弱的人涉險。

  這片空島地殼的溫度確實是在升高了。

  少年人的額頭已經(jīng)滲出一層細(xì)密的汗水。

  “往回走吧?”

  “稍等?!?p>  但少年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東西似的,沉著地向前走了。他走了沒幾步,就不再前進(jìn),而是小心地伸手。

  載弍的玻璃眼射出光明,照亮了他手指所指的方向。

  他便看到了少年人去取的東西——

  那是一片棕黃色的、半透明的琥珀。

  里面有一只凝固了的蟲,蟲的影子映在表面,還有表面因為曾經(jīng)樹脂流動而產(chǎn)生的紋路,在光下無邊夢幻陸離。

  “里面藏著的是個不知名的蟲子吧?!?p>  載弍說。

  “是的,顯然是,但卻不是不知名的?!?p>  少年人說。

  所謂的琥珀,通常是樹脂的化石,假若幸運(yùn)之又幸運(yùn),偶然之又偶然,那么在滴落時會卷起原本還活著的小的昆蟲,將其封入其中,在地下行經(jīng)千萬年,便會成為化石。這便是地球稱之為琥珀的珍寶。

  按照地球的知識,少年人應(yīng)該是不認(rèn)識琥珀里的小蟲的。

  沒有人會曉得數(shù)千萬年前的生態(tài)——

  但如今的少年人卻入神了。

  他認(rèn)識里面的小蟲。

  “我記得這東西,這是……熒蟲……”

  曾經(jīng),他與初云在地牢跋涉時,見過的垂過巖石的發(fā)光的熒絲上所長著的小蟲。

  而這琥珀里,還保留了一兩根細(xì)長的熒絲。

  只是熒光物質(zhì)早已被歷史磨滅,熒絲不再發(fā)光,至于這遠(yuǎn)古的熒蟲自然也就成為了永恒地質(zhì)一角的化石的記憶。

  來時輕松,而去時艱難。

  載弍不知道這肉做的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只見到他的目光格外悠遠(yuǎn)。他一會兒看看那些殘垣斷跡,那些已經(jīng)風(fēng)化了的巖石,一會兒又看看手中的琥珀。

  熒蟲琥珀在載弍的目光下,閃現(xiàn)著琉璃流轉(zhuǎn)的明亮,等到外界黃昏的火光一來,便更是生出諸多曼妙無比的變化,賞玩不盡。

  他鄭重地收了起來,

  接著,兩人便挑了一個向上的洞口,準(zhǔn)備離開了。

  但上面的動靜卻越來越大,昏紅的天空下,閃動的人影讓他們迷惑。

  很快,他們來到了極接近出口的地方。

  兩人都是心思重重,自然不想與異族人再發(fā)生更多的接觸。但命運(yùn)從不眷顧只一味想要避開麻煩的人。

  他們看到從明亮的洞外,撞來了一隊踉踉蹌蹌的身影。

  光照在他們的背上,因此,他們的身前便一片黑暗,而他們的身體便猶如黃昏中的動蕩的剪影。

  顧川原本已經(jīng)打定主意往后走了。結(jié)果不經(jīng)意間的一瞥,卻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龐。

  “阿娜芬塔……”

  他驚異地叫出了那個無趾人少女的名字。

  于是那無趾人少女同樣驚異地抬起頭,看到這洞穴深處的人,還有人那有一點(diǎn)毛發(fā),卻并不濃密的面龐,驚惶萬分地大叫了:

  “死亡,死亡……死亡的使者!現(xiàn)在還不可以……現(xiàn)在我在重要的關(guān)頭,還不可以回到冥界?!?p>  “為什么,你做了什么?我看到地上一片紛爭禍亂,看到你遍體鱗傷?!?p>  阿娜芬塔現(xiàn)在的樣子狼狽到了極點(diǎn)。

  她的身上到處是血痕,有的傷口已經(jīng)出于她驚人的身體素質(zhì)而止住了,但有的傷口還沒有,還在往外面淌血。

  顧川所不認(rèn)識的無趾人攙扶著她。

  血流到了地上,在崎嶇的亂石間匯成小小的溪流,又滲入了砂石的深處。

  外面?zhèn)鱽砹撕艉稹n櫞ㄓ谬埿慕亲x到,那是叫她們趕緊先藏起來的聲音。

  阿娜芬塔凄慘地笑了。

  她站在死亡的使者的面前,以為自己在幻覺中再度面臨了某種永恒冥界的考慮,而死神已經(jīng)要履約收回她在陽間停留得太久的命。

  她握緊了她手中的石頭斧子。

  顧川這才看到這些無趾人的手里人人拿著武器。

  阿娜芬塔靜默地解釋道:

  “我們的拼圖失敗了,因此,原則上,按照先祖的教誨,我們需要按照分配,重新走那條貧瘠的、或者更貧瘠的路……”

  這番解釋,也是她在不久之前對她的族人們所說的。

  那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僅僅利用三塊削得平整的金屬的嚙合,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戰(zhàn)勝那些享有充沛資源,世代發(fā)展拼圖游戲的族群的智慧。

  阿娜芬塔毫無疑問遭遇到了慘敗。

  差距太大了。

  她甚至無法將那魔方般的立體還原出一個局部來。

  她沉默,古麗蘇沉默,她的族群都是沉默的。

  她們知道她們又要回到那條悲哀的道路上去了,貧瘠的、死亡的、毀滅的、什么也沒有的。而想要完成下一次拼圖游戲,他們就需要在最貧瘠的土壤中,在什么也沒有之中供養(yǎng)一些學(xué)習(xí)拼圖與構(gòu)造的智慧的孩子。

  她用她原始而落后的腦袋想了很久,也想到了她自己在之前在族群內(nèi)堅持古老的教誨,而拼圖主張要前往拼圖的意舉。

  如今這一切都成為了破碎的夢。

  她又抬起眼睛,再度環(huán)顧了四周無窮無盡的各種各樣的說是很久以前曾是一家的同族人。

  有的強(qiáng)壯,有的威猛,而他們瘦弱。

  人們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默地后退。阿娜芬塔知道她更多的同族在地上等著她們的消息。等她來到洞口時,再度望見了永恒的大火照亮幽冥深邃的黑暗,歷史無盡的墓碑之上,記載著屬于未來的光陰與神話。

  但她已經(jīng)不再有第一次見到光明的興奮與喜悅。

  面對她苦難的人們,她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或者不久之前,在那場夢幻的死亡世界的探索中,一個死亡的使者,對她所說的話:

  “你們內(nèi)部爭論不休,卻從不和其他的部族起紛爭嗎?”

  這話讓她一陣顫栗,仿佛有一種血的與鐵的震動,與大地一起讓她在悠久的本能感應(yīng)中發(fā)寒。

  她聽到古麗蘇盡力地維護(hù)她道:

  “我們已經(jīng)很努力了,我們回家吧……會我們原來的路線吧,拼圖已經(jīng)是沒有辦法的了……我們沒有別的路了。”

  同族們目目相覷,她不知道那是種對一個冥途復(fù)歸的好像可以帶來某種奇跡的人的失望,還是某種更深沉的絕望。

  她只是止住了古麗蘇的話語,自顧自地說道:

  “不是的,還不是的,我們還沒有到盡頭?!?p>  她看到了同族眼中再度升起的憧憬的目光。

  她鎮(zhèn)定地、不慌亂地、平靜地說。

  我們還有一條別的路。

  這條路一直都存在,存在了很久,只是我們已經(jīng)忘卻了,忘卻了很久……

  “是什么呢?”

  古麗蘇不解地問她。

  她露出微笑,彎下身子,從地上找了找,才找到那把當(dāng)時巴圖丟下的石斧。接著,她就站在這月晦的世界里,也在最后的幽冥之中,在顫動的大地之上,握緊了自己手中的東西,說:

  這條路就是、拿起武器。

  現(xiàn)在,可以準(zhǔn)備,或者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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