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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物與發(fā)現(xiàn)時代

第十九章 水中挖掘

  日照村來到落日城的一共十個人。除卻還住在一起的六個,余下四人的情況各不相同。因為還要保密,顧川不能直接講出企圖,只得側(cè)面引誘。其中最頑固的莫過于螺泥。

  螺泥在遠離平陵區(qū)的落日城另一角,是日照大河流出落日城的河口區(qū)。落日城之大早已超過了顧川在日照村時的設(shè)想。少年人們不勝腿力,選擇乘的是公共馬車前往。

  這種公共馬車由三匹馬拉動,可以乘坐十六名客人,沿著日照之河的邊緣行走。往車外望,可以見到永恒的暮光在河流之上,波光粼粼。

  水上還有幾條小船,正在沿水而下。船工在船上輕輕劃水。水花帶著城市無數(shù)建筑的陰影一起涌起,微波蕩漾。

  “螺泥過得好嗎?會不會比我們好上很多?!?p>  顧川自然不是一個人去的。他還拉上了河岸。那時,河岸又升起些怯弱與自卑,猶豫地說道。

  “這就不曉得了?!鳖櫞D了頓,“也要看他自己的心意氣?!?p>  除去顧川和河岸,同行的還有個叫做洪沙的男孩,顧名思義,他是用日照河的洪水和沙土命名的。這家伙是個小個子,長得圓潤,頭發(fā)老是往頂上聚,像是個洋蔥。他過得也不順暢,被顧川和河岸一說,直接請了個假,和顧川一起去找螺泥。他小聲地說:

  “我知道一點螺泥的現(xiàn)狀?!?p>  “那你說呀?!?p>  “好,我說樂。你們也知道,螺泥他爹在落日城有個故人,是做漁業(yè)的,他靠自己的打拼有了自己的船。螺泥爹經(jīng)常在村里吹這人哩,吹得我知道這人的事比他很清楚了。但因為黃昏戰(zhàn)爭的緣故,螺泥爹和那船人斷了幾年的聯(lián)系,這次想要再聯(lián)系上,好叫木匠幫螺泥送去學(xué)水、學(xué)漁、與學(xué)船?!?p>  日照村雖然沿水,漁業(yè)卻很差勁,并不靠水吃飯。

  螺泥父親的想法其實還挺深遠的。就算沒能在落日城里扎根,螺泥靠一手水性和船的知識,回到日照村也能有不錯的發(fā)展。

  “結(jié)果那故人已經(jīng)死了,他的船早早低價賤賣給了內(nèi)城里主營水上事務(wù)的新水家族。新水家族在外城有個廠子,木匠就把螺泥托到這個廠子里去了。當時,螺泥不是和你們說他也要搬出去住嗎?他和我一樣,都是各自廠子說要按人頭分配船上的宿舍,睡單身床,提供三餐,但需要報名。螺泥和我一樣,都被說動了,著急得很,就要報上名,想弄個好地方住住,可能也和我一樣,總想著再差比十個人一起擠二十平米的房間好。”

  洪沙滿臉不快地講道。

  “但我后來打聽過,那船上的床鋪一樣窄,都是肩并肩。人睡在上面,就像、就像被包裝起來的、并排的蛋糕塊!吃的東西也不好,也就是爛飯合著不換樣的大鍋湯?!?p>  聽完這下,河岸心中大定。

  衣食住行是最大的要素,螺泥要是到這個地步了,還沒原來在做醫(yī)生學(xué)徒的河岸過得好哩!

  同樣聽完的顧川倒是面色復(fù)雜。

  “他走的時候,我不在。沒想到螺泥原來是上船了,那當初我可能會嘗試勸勸他的?!?p>  公共馬車上的十幾個人各自是四五個小團體,彼此并不交流互通。

  “上船怎么了?”

  洪沙問。

  “不好嗎?”

  “洪沙,你仔細想想,我們來到落日城是像什么樣子的?”顧川望著水上的小船,問洪沙。

  洪沙不解,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顧川想到很久以前的事情,直接給出答案:

  “背井離鄉(xiāng),舉目無親呀!想要幫忙,你能找誰呢?找新認識的人嗎?還是找原來幾十、幾百公里外的父母呢?假設(shè)我們不是一起來的,而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來到這里的,那是不是更恐怖了呢?”

  洪沙哽住了。

  河岸嘆了口氣,悶悶地說道:

  “是這樣的……”

  顧川就知道河岸想起自己被辭退那天的經(jīng)歷。他沒說清楚,但顧川能猜到這人在那時,一定很痛苦。他望向水上,繼續(xù)說道:

  “那到了船上,就更不一樣了。落日城的河口往外走一段距離,是日照河幾個支流交匯的地方,也是這條大河最大的一段。許多大船在上面走,他們每出去一次,可能好幾天不下船。船上就是又一個孤立的社會。你只能認識這個小小社會里的人,也只能和他們聊天說話,這是不是比一個人孤零零來到落日城還要可怕呢?”

  “好像是這樣的?!?p>  洪沙喃喃,又意識到一個問題,忍不住反問:

  “川子哥,你怎的能說得這么清楚?”

  這來到落日城是孩子們的共情,可船上的事情理應(yīng)也是顧川沒經(jīng)歷過的。

  這就是顧川難解釋的問題啦!

  要和他們說自己上輩子在網(wǎng)上鍵政指點江山點多了,啥都知道點,啥都又不那么知道嗎?

  顧川只能靠著車廂,笑著說:

  “多讀書的話,可以獲得一些從未經(jīng)歷過的知識。我只是多讀了點書而已?!?p>  “那我也想多讀書?!焙樯秤行┿裤降?、搖頭晃腦地說。說完了,又垂下頭來,“可是,好像沒有什么機會。”

  公共馬車已經(jīng)抵達河口區(qū),一行人即將下車了。

  顧川才道:

  “會有機會的,一定會有機會的?!?p>  那時候,河岸和洪沙都還不知道顧川的意思是什么,只跟著顧川一起前往新水家族的碼頭。

  那碼頭人多,喝得醉醺醺的人,擺攤子的人,搬運東西的人,還有正在等待的婦女,與一波波歸來的漁工,在新水家族的組織下,一時讓顧川感到有工業(yè)時代的雛形。

  “但落日城好像并不對外貿(mào)易,沿水的路上,只有幾個小村落。現(xiàn)在,落日城里也沒有動力,也就不可能發(fā)展出航海的大貿(mào)易來?!?p>  顧川喃喃道。

  隔著厚厚的圍墻,一條大路,一條可怕的,由新水家族戒嚴的大路,看不到任何閑雜人等。那條大路是為奇物的運輸服務(wù)的。

  “而支撐漁業(yè)的最重要的因素其實是奇物的挖掘。”

  因為落日城里有個統(tǒng)計,從水下發(fā)現(xiàn)的奇物要比地里的多。

  螺泥上的正是這么艘奇物挖掘船,叫做秩父號。奇物挖掘船通常會進入江河的中央,往下?lián)撇?,招起人來條件很低。

  “通常條件很低的招人,就是缺人……缺人恐怕就是……人走得快或死得快了。”

  顧川想道。

  洪沙早在前兩天就打聽到螺泥今天返航的事情。他站在堤壩上往外張望幾眼,只見到煙霧茫茫的水上,大船來往。

  “可能我們還需要等一段時間。”

  洪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托人和螺泥說過了,但沒想到會這么晚?!?p>  “沒事的,我們能等待,我們有很多時間等待。”

  顧川道。

  直到云遮天日,晷塔響聲,水上升起無數(shù)船火的時候,碼頭上還是人來人往。至于浩浩蕩蕩的水啊,在夜里也不平靜,反倒繼續(xù)驕傲地、無窮盡地耍著自己的小脾氣。江上的風(fēng)呼呼地吹來,把少年人們的衣角吹起,但少年人們也不覺得冷,只覺得這人來人往的地方好玩。

  就在這時,遠遠地、忽然有個人喊起話來:

  “秩父號回來了!”

  這一聲的呼喊,便叫碼頭成百上千的人抬起頭來,交相發(fā)聲。原本不甚活潑的人也都抬起頭來仰望。而原本就活潑的人更是興奮起來,往水邊的方向跑去,要看這大船的熱鬧。

  果不其然,從水上黑暗的深處,亮起了一連串的船火,大船鳴響聲音,往岸邊靠來啦!

  “他們?yōu)槭裁催@么興奮?”

  顧川見狀,忍不住問道。

  他們在的堤壩上,也有不少人或蹲或立。

  有個流浪漢老頭就在三個少年人的不遠處,那時發(fā)聲道:

  “秩父號每次回航都會帶回一個奇物,這是新水家族對秩父號的期望。人們之所以那么興奮,也許是因為他們都知道,落日城又要有一個傳奇、一個奇跡緩緩升起了。”

  河岸感到好玩,就跑過去和他聊天,那老人也是個喜歡聊天,和河岸說他原來也是秩父號上的船員。

  “那你挖掘過奇物嗎?”

  他一下子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來,看上去快活精神極了:

  “那當然,我在船上工作上百個節(jié)氣了!幾乎每個節(jié)氣,秩父號都能挖掘到一個奇物。我自己親手鉆進水里開采的,也有兩三個哩。你們知道嗎?能從水底見奇物的潛水人可是頂頂偉大的工作!非水性最好的、最有能力的人是干不來的!一般人哪怕有工具輔助,沒潛多久就要死翹翹,浮在水面上。我這一輩子,嘿嘿,已經(jīng)見過一大堆潛水潛死的死鬼了?!?p>  他開始喋喋不休地炫耀他的光輝戰(zhàn)績,說著潛水死亡率多高,有多難,又是多厲害的(就是像他一樣的)人才能做。

  這時,站在一邊的洪沙撇嘴說:

  “那你抓到的奇物有任何一個是屬于你的嗎?”

  流浪漢臉一下子陰沉下來,拍開河岸,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奇物都是要屬于有尊貴地位的人的,一般人哪有那個命數(shù)消受得起?。∫话闳四弥鴷鈭髴?yīng)的,會遭報應(yīng)的!”

  走的時候,少年人們發(fā)覺這人的腳是有毛病的,一瘸一拐。

  河岸掃興而歸,不高興地問洪沙:

  “你就不能留點口德嗎?”

  “我只是講個真話?!?p>  洪沙嘟囔道。

  顧川不參與他們的爭吵,只遠目黑漆漆的水上,獨明的2船火越來越近。

  “秩父號確是快靠岸了?!?p>  但秩父號的靠岸并不平靜。站在堤壩上的顧川分明見到新水家族的灰色著裝的衛(wèi)兵成列陣地從碼頭所靠新水族地中出現(xiàn),像是一股可怕的黑流,將周遭五顏六色的人群齊齊推走。這群人的行動規(guī)整儼然,絕非是一般民兵。接著,在灰色的衛(wèi)兵之中,還有另一支看不清楚的身著橙色的武裝隊伍,嚴肅地走上了秩父號。

  “這是打起來了?”

  顧川喃喃。

  “不是……好像是在做交接?!?p>  不消幾個片刻,橙色的武裝隊伍又出船外。只是進時中間空空。離時,在一片橙色的中央,拉著約一個車廂大的雪白的石盒,齊整地隨指揮命令走入被圍墻隔開的特殊通道,從顧川的視野中消失了。剩下的人鬧鬧嚷嚷地在吵什么,離得太遠,顧川聽不清楚。

  直到這時,灰衣的衛(wèi)兵仍然圍住了秩父號。顧川心急,往外一翻,沿小路往碼頭上跑去了。河岸和洪沙吵了沒幾下,看到顧川一走,也連忙跟上。

  而碼頭上下,人員惶惶,不見原本市井氣息。顧川連問幾人,那些人也都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只興奮不已,猜測是又有不得了的奇物被挖出來了。

  “非了不起的奇物,新水內(nèi)庭衛(wèi)隊不會出動?!?p>  “這倒是了不起的事情啦?!鳖櫞☉?yīng)和道,“那秩父號上的船員水手呢?”

  行人說:

  “小伙子,你是外邊來的吧!按新水家族的傳統(tǒng),一般出大奇物,這些人都要被隔離滿七天后才會被放出去?!?p>  顧川點頭答是,知道他們這次見不到螺泥了。

  而再次見到螺泥,是在七天后碼頭邊上的一個酒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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