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夜。
馬府。
精美的紗窗外依舊是綿綿的雨,涼涼的風(fēng),濕潤的芭蕉樹青翠欲滴。
感受著這仲夏難得的涼爽,雅致講究的書房內(nèi),一張講究的黃梨棋桌旁相對而坐的兩個人似乎興致也格外的高,那黑白之間的天地里雖然依舊是刀光劍影,但卻是勝敗以見。
安靜的書房里一聲爽朗的笑聲。
馬云軒已笑著長身而起,無奈的搖了搖頭,并把手中的數(shù)枚黑子輕輕的擲到了棋盤上,朗聲說道:“謝公子,果然是棋高一著,馬某甘拜下風(fēng)!”
看著投子認(rèn)輸,并已笑著離開棋桌的馬云軒,坐在他對面的謝鈺卻沒有動,只是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客氣得體的微笑,淡淡的說道:“馬公子過謙了!”
“我想以謝公子的棋藝恐怕當(dāng)今武林也再有人能及了!”已坐到房間里的圓桌旁的馬云軒淡笑著說道,并順手拿起了早就放在桌上的自己那杯雨前龍井淺淺的喝了一口,一雙明眸饒有興趣的落在了謝鈺那張極清秀的臉上。說心里話,一開始馬云軒并沒有將這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少年當(dāng)回事,但這些天的相處下來,他越發(fā)的感覺到這個看似文弱的古劍山莊莊主絕對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尤其是從他處理今天的這件事上看,這個謝鈺不但處事八面玲瓏,而且還滴水不漏,恐怕還別用深意,就連自己也隱隱的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馬公子過獎了!”謝鈺依舊淡笑著坐在棋桌旁,但卻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悠悠的說道:“我雖然出身武林世家,但卻自小就體弱多病,不能習(xí)武,所以只能用這些無用的東西來打發(fā)時光!到讓馬公子笑話了!不過,我聽說冷月如雪也是一個棋藝絕倫的高手,不知馬公子可曾與他手談過?”
看著謝鈺那雙清冷無波的眸子,馬云軒臉上沒有一絲動容,只是淡淡的一笑說道:“我也曾聽說如雪的棋藝的確是登峰造極,但是我卻一直沒有機會與他對弈過!”
“可惜!”
“的確可惜,但是死者已矣!一個死人即使他曾多么才智絕倫,又還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呢!”馬云軒的臉上依舊難辨喜怒,但聲音卻微微發(fā)冷,同時眼中不經(jīng)意間閃過一絲憎恨。
“死人?恐怕是馬公子希望他是一個死人吧!”謝鈺依舊淡淡的笑著說道,但聲音中卻微微流露出一絲譏諷??粗R云杭那眼中稍縱即逝的情感,謝鈺臉上的笑容依舊很禮貌得體,但心中卻在暗暗冷笑:女人啊!女人,尤其是像姚夢雪那樣的女人當(dāng)真是禍水!任是再睿智的男人只要沾染上了這情欲二字,都難免變的比豬還愚蠢!真是可笑、可悲!
明亮而柔和的燭光下,那一雙清如秋水的眸子雖然依舊平淡無波,卻如天上的寒星般清冷而明澈,令一向沉穩(wěn)淡定的馬云軒心中竟然不由得猛地一動,也使得他的腦海中閃岀一絲不祥的恐懼!
看著默不作聲,但卻臉上微微顯露出一絲凝重的馬云軒,謝鈺淡笑著繼續(xù)說道:“馬公子可曾想過,冷月如雪一向行事滴水不漏,為什么會將楚江陵如此重要的人物讓天禽老人如此輕易的救出來,而事后又沒有發(fā)動人大肆尋找。還有這金玉白蟾簪被他隱藏的是何等嚴(yán)密,中原各大門派幾乎為了它都是血流成河,又怎么會如此輕易的被他從固若金湯的暮雪別院里遺失。更巧合的是這人和東西卻偏偏都被天禽老人得到了!而偏偏又是在這個時候他卻葬身火海,同時聲勢浩大的天魔教也就一同消失了!難道這都只是巧合嗎?如果是的話,那簡直真是千年難遇了!”
“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他故意安排的?”馬云軒臉色越發(fā)的凝重,聲音也變得無比的低沉,心中也微微發(fā)冷。
迎著馬云軒越發(fā)陰鷙的目光,依舊優(yōu)雅的坐在棋桌旁的謝鈺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也依舊客氣得體。
“我的確承認(rèn)他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而且還是一個算無遺策的人,但我卻絕不相信這一切都是他設(shè)的局!如果這一切都如你所說的話,那他一定還活著,而且一直都在暗中監(jiān)視著咱們的一舉一動,那你覺得他這樣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當(dāng)然就是同你家姚宮主和天禽老人一樣的目的!”
“莽古朱蛤?”
看著臉上那抹疑惑越發(fā)明顯的馬云軒,謝鈺淡笑著說道:“馬公子,難道就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還有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
“你覺得一個人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至親的墳?zāi)辜磳⒈蝗藫p害而還能袖手旁觀嗎?”
“首先他會!再有你們也根本做不到!”
馬云軒的臉色已越發(fā)的難看,但他卻不得不承認(rèn)謝鈺說的話,因為他說的的確一點都沒有錯!
“難道今天你去救云杭,而且楚江陵會中人偶毒,也是他的安排?”
“我不知道!”這是謝鈺說的心里話,他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但我想他的目的還是要讓楚江陵將秘密說出來!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根本沒辦法讓楚江陵說出秘密,同樣雷霆也做不到,但卻有一個人能做到!”
“誰?”
一聲清冷的笑聲在房中響起,沒有說話的謝鈺自然知道馬云軒雖然為人行事極為低調(diào),但他卻絕對是一個聰明人,所以其實他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答案,只不過出自于一個男人那強烈的自尊心而不想承認(rèn)而已。想到這里,謝鈺真是越發(fā)的心儀那個如冰雪一般冷酷無情的人,竟然有如此揣測人心的能力,而且還有如此幾乎令人發(fā)指的謀算。
看著已經(jīng)將那雙清眸從自己身上移回到了棋盤上,并悠悠的開始收拾棋子的謝鈺臉上流露出的那一絲輕蔑的笑容,馬云軒雖然臉上依舊還算淡定,但他心里已不由得滿是憤怒,因為他越來越發(fā)現(xiàn)透過那一雙清澈的眼睛看去,這個人與那個人在骨子里實在是太像了,像得幾乎讓自己想立刻就殺了他。
“你既然已經(jīng)料到了他的目的,今天為什么還要執(zhí)意要將楚江陵送去雪宮救治?”
“你錯了!不是我要將楚江陵送過去!而是雷霆和姚夢雪的意思!因為在尋找莽古朱蛤這件事上,他們?nèi)齻€人的目的是完全一致的!即使我阻攔,你覺得有用嗎?”謝鈺根本沒看語氣雖然淡定,但眼中卻滿是怨毒的馬云軒,而是依舊仔細(xì)認(rèn)真的收拾著棋子。
“然后呢?
“那就要看你家姚宮主的本事了!”
“然后呢?
“若能水到渠成,自然就順其自然!”
“然后呢?”
“天下為公,肉食者謀之!”
窗外纏綿的雨依舊敲打著精美的紗窗,屋內(nèi)卻唯有一聲聲棋子落入棋簍那淸脆悅耳的聲音。
大約過了一杯茶的時間,一聲爽朗的笑聲,一身精美講究的錦衣的馬云軒已長身而起,笑著向謝鈺走去,他的人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時的淡定和穩(wěn)重,朗聲說道:“不管怎樣,馬某還是要感謝謝公子今日對舍弟的救命之恩!等云杭身體恢復(fù),我兄弟一定涌泉相報!”
“馬公子客氣了!”
“謝公子,今日天色已晚,我就不叨擾了!”馬云軒臉上的笑容很禮貌,很客氣,但他心中的憤怒和恐懼卻與他臉上的笑容正好恰恰相反,他臉上的笑容有多禮貌客氣,他心中的憤怒和恐懼就有多濃烈。因為他知道就在自己同意將受傷的楚江陵送到雪宮交給姚夢雪的那刻,一向希望能隔岸觀火的自己就已完完全全的被這個人拉下了水,而且自己今后還必須要在他們這條賊船上同他們同舟共濟。令他更加惱火的是不論今后這件事發(fā)展的如何,在姚夢雪心里也一定會認(rèn)為自己和天禽派在這件事上絕對是互通款曲,對自己也定會生出嫌隙。
“告辭!不送!”
目送著馬云軒那漸漸消失在煙雨蒙蒙的庭院中的背影,謝鈺臉上的笑容已漸漸變得無比冷酷猙獰。
“鈺郎,怎么樣!看來咱們成功了!”金環(huán)喜悅興奮的聲音從謝鈺身后傳來,同時她的人已從臥室內(nèi)走到了謝鈺的身后,一雙香軟的玉臂柔柔的環(huán)住了他的腰部。剛才的一切她都在隔壁一句未差的聽到了,而且她也知道馬云軒這個狡猾的如同一條泥鰍的家伙也終于被他們拉下了水,這對他們以后的事情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一聲冷哼,謝鈺竟然冷冷的拂開了金環(huán)的那雙香軟無骨的玉臂:自己要不是覺得這個愚蠢的女人還有用處,他真是懶得再看她一眼,更不用說是與她有任何觸碰。
“怎么了,鈺郎?”陡然被無情的推開的金環(huán)幽幽的低聲問道,原本滿是嬌羞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痛苦,眼中滿是疑惑。她雖然已明確的感覺到謝鈺的憤怒,但她實在不明白,今天一切的事情就如同上天特意眷顧他們一般,每一步都是那樣的順利,這難道不是好事嗎?但是這個男人又為什么會如此憤怒?
“你看這盤棋!”
看著已被謝鈺完全復(fù)盤的棋局,金環(huán)更是滿頭的霧水,幽幽的低聲說道:“鈺郎,這盤棋分明是你贏了?。 ?p> “如果,他將棋子放在這里呢?”
隨著一聲清脆的棋子落入棋盤的聲音,金環(huán)的眼中的疑惑更加凝重了。
“如果這樣的話,這盤棋他就未必會輸,至少會是一盤平局!”
“好一個深藏不露的金戈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