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理論上是皇帝一言而決的事，但也要在外朝走個程序，下正式的圣旨而不能直接用中旨，程序正確才不會留下后遺癥，何況以大楚的現(xiàn)狀，也只能是“理論上”。負責相關事宜的是禮部，禮部官員回去一查律法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這授開府可不是簡單的事，趕緊去找宣經(jīng)世匯報。
嘗過中央集權的甜頭，哪個皇帝都不愿意裂土分封。但作為古來有之的規(guī)矩，每個朝代建立的時候，功臣和世家大族都會跟皇帝斗智斗勇，在新朝律法中留下分封制，要不要執(zhí)行，留待將來繼續(xù)斗智斗勇。
大楚律中的授開府其實有兩種，一種是實封，一種是虛封。實封授開府不用說，就是裂土分封的諸侯。虛封開府，封地叫“食邑”，只有收益權沒有管理權；屬官只在王府、公府擺樣子不參與食邑管理，實際上也是虛職；另外虛封授開府只有親衛(wèi)，沒有親軍。大楚立國至今連虛封開府都沒授過，親王公主都沒有屬官，負責府內(nèi)管理的和普通人家一樣是管家；也沒有親衛(wèi)，使用私軍侍衛(wèi)；因為皇家土地存量足，封地倒都是實封，當然，也沒有封給整個縣整個鎮(zhèn)的，都是按照土地品種零散分布。
向宣經(jīng)世匯報的禮部侍郎說實封太重了，而且這首例實封授開府還是個女人，會讓天下嘩然，要不就改成虛封？或者抓住皇帝的話柄“依各鎮(zhèn)節(jié)度使例”，只給親軍不給封地。屬官可以給，但和虛封一樣讓他們在公主府里自己玩。
和楚鋒猜測的一樣，因為沒有先例，宣經(jīng)世只關心李平陽的兩衛(wèi)親軍了，也沒想到授開府有這么多貓膩。沉吟一番說道：“嘩什么然，正明先生在她家住著呢，誰會嘩然？陛下不光說依各鎮(zhèn)節(jié)度使例，還說了封地、屬官征求她本人意見后再議，這就是完全的實封，不打折扣的。我們當時都沒反對現(xiàn)在卻提出來，陛下可能后悔了也會同意我們的建議，平陽公主和正明先生知道了會怪誰？要改也得陛下自己提，我們不能做這個惡人。再說了，平陽公主現(xiàn)在就占了兩塊地，已經(jīng)相當于有封地，還大呢，再給她一郡不是雪中送炭，只是錦上添花。”
“這不，我這不擔心那幫人有想法嗎？”侍郎伸臂畫個大圈說道。
“那幫人有想法，你就沒點想法？”宣經(jīng)世頗有意味地說道，“咱們將來退休，按慣例會封爵。努力吧，爭取入閣，至少到尚書，當過一任尚書退休可以封公爵，封公爵，和侍郎退休最高只能封侯爵大不一樣?！?p> “咱們將來封爵……有這個先例，也可以授開府？”侍郎越說眼睛越亮。大楚太祖當年訂立律法的時候留了一手，授開府僅限王爵和公爵，想的是哪怕將來子孫扛不住要分封，也不要分得太碎，越碎就越亂，老百姓受的苦越多，說起來還有點高尚情操。有那樣的限制，侍郎確實要繼續(xù)努力才行。
宣經(jīng)世微笑著點點頭，說道：“所以你就按最高標準做方案，千萬不要忘了‘世襲罔替’這四個字。還有把消息放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蓖馍詈靡膊皇桥畠?，更不用說跟兒子比，宣經(jīng)世斷定皇帝不想加上“世襲罔替”，把消息放出去，讓他騎虎難下。加上的話不情愿，不加李平陽會有想法，不管結(jié)果如何，都能在皇帝和李平陽之間種下一根刺。作為帝國未來的繼承人，太子和李平陽之間刺會更深。
侍郎那邊查律法費了些功夫，到宣經(jīng)世這里已經(jīng)臨近下班，等他們說完出去，都快過了內(nèi)閣食堂的午餐時間。去食堂的路上往常這個時間會有不少人閑逛消食，今天宣經(jīng)世只是偶爾遠遠地看到幾個人，而且全都步履匆匆不知有什么急事。
到食堂院前，宣經(jīng)世正準備走向重臣的專用通道，看到大門那邊排了一路長隊，隊前是一張桌子，桌子旁或坐或站著幾個娘子軍女兵，還有些人在隊伍的西邊圍成一圈，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干什么。和侍郎疑惑地對望一眼，宣經(jīng)世忍不住走過去看。
侍郎當然不能讓宣經(jīng)世親自了解情況，三腳并作兩步跑過去問。原來是在賣今天晚上的電影票，帶了足夠現(xiàn)金的直接把票拿走，沒帶的先登記留票，但只留半個時辰，過期不候。難怪路上看到有人跑得那么匆忙，敢情是趕著回去拿錢換票的。
“電影海報？”眾人圍著的是個貼著一張大紙的移動木架，首輔來了，大家急忙讓開位置，看到紙上四個紅色大字宣經(jīng)世愣了下，往下看才發(fā)現(xiàn)還有電影場次、座位分布示意圖以及相應票價，甚至有不同區(qū)域的入場門號。這種宣傳方式很新穎也很直觀，應該是辛生明給的主意，宣經(jīng)世覺得許多地方都可以借鑒。票價是楚棠組織實地測量后確定的，最高一百金元，最便宜的站票每張只需要一銀元，宣經(jīng)世大致算了下，一場的收入超過一萬金元。一萬金元由一家來出會感到肉痛，分攤到一千五百多人身上就不算什么了，即使最高票價是一百金元。而且宣經(jīng)世覺得一銀元一張的站票太便宜，那樣會進來許多升斗小民，有失大家的身份，但想想在辛生明心目中他們估計全是螻蟻，只能無奈苦笑。
第二場有昨天沒放過的軍事篇，宣經(jīng)世認為必須第一時間看到，就去了售票處，打算買兩張最貴的票，到時候把夫人也帶上。女兵當然認識首輔，沒等他開口就說今晚是首場商業(yè)放映，安樂公主給宮中貴人和朝中重臣準備了贈票，不過每人只有一張，第二張要自己花錢，而且只能買到位置稍差的五十元票。果然是楚棠，辛生明應該不在意凡間的金錢，李平陽也不會把票賣到內(nèi)閣食堂門口，剩下的只能是楚棠了。次點的五十元票也行吧，關鍵這是首場，干脆兩個場次都預定十張，到時候讓夫人分配。
相似的場景，在新安城人流量最大的八個街區(qū)幾乎同時發(fā)生著，只不過那些地方每處只有一百五十張票，而且以低價票為主，五十金元的一張都沒有，二十金元的也只有十張而且都是最邊緣的位置。
在街上賣票的女兵要比在內(nèi)閣食堂的輕松得多，擺好攤子敲幾聲鑼，等圍過來的人數(shù)差不多，指著海報簡單解釋幾句就開始賣票，不接受預訂只能現(xiàn)場交易。聽得懂介紹知道電影為何物的都是消息靈通有點身份地位的，二十金元的票有些人要咬咬牙，五元十元的還是沒問題的，而且一買就是好幾張，轉(zhuǎn)眼間五金元以上的電影票就沒了，然后開始搶一金元以及原先看不上的站票，十幾分鐘時間，所有的票都被搶光。
離皇城最遠的售票點，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剛在一家酒店賣完羊出來，聽到鑼聲湊過去看熱鬧，見是一群漂亮女兵看傻了，不知不覺中排上了隊，等輪到了，親自賣票的女兵班長看了他一眼皺著眉頭公式化地問道：“只剩兩張站票了，每場各一張，你要第幾場？”
少年不識字看不懂海報，也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只覺得那么多人都搶著買的肯定是好東西，加上被女兵們迷掉了魂，不自覺地從口袋里掏出所有錢給女兵班長看?？吹娇偣仓挥袃蓚€銀元三個鐵元，女兵班長的眉頭皺得更深，小聲說道：“小弟弟，這電影票你買了沒用，讓給后面的吧。”
“對啊，你買了沒用，快走快走，別占著地方?！迸旁诤竺娴娜寺牭脚嚅L的話大聲催促。
少年正處于叛逆期，如果只是女兵班長說可能會聽勸，后面人的話反而起到反作用，覺得傷了自尊。排了這么長時間隊，少年已經(jīng)知道站票是一銀元一張，就把兩個銀元拍在桌子上說道：“我買兩張?！?p> 見少年一意孤行，女兵班長就懶得再勸，路是自己走出來的，希望他吃一塹長一智吧。利索地一手收錢一手給票，然后舉起空票夾給人們看，說道：“所有票都賣完了，明天開始在朱雀廣場設售票處，想買的請早。”
票這么快就沒了，沒買到的人很失望，尤其是少年后面那位只差了一個位置，不由氣紅了臉，但有娘子軍在邊上不敢造次，強壓著怒氣對少年說道“小兄弟，你買這票沒用，轉(zhuǎn)讓給我吧。”
少年搖搖頭，還斜了這人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
“那我出高一倍的價格，兩個銀元買一張，哪場都行，你自己還剩一張等于沒花錢。”那人不甘心開始加碼。但少年還是搖頭，不知是對這人的氣沒消還是沒聽懂。
女兵班長聽到眼睛一亮，覺得這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剛想勸少年賣掉一張票，一陣馬蹄聲從街道北邊傳來。這班女兵正好是昨天隨李平陽進城的親衛(wèi)，對瘋馬事件記憶猶新，全都條件反射“鏘”地一聲拔出刀來，然后迅速擺出陣勢。
“看到了，看到了，在那！不對不對，好像出事了，有人搶錢？姐姐們別怕，我們來幫你們！”騎馬的是一群十八九歲的豪門子弟，跑到近前看到女兵們戰(zhàn)刀出鞘擺出戰(zhàn)斗隊形，手忙腳亂地勒馬跳下，然后拎著五花八門的武器跑過來。
發(fā)現(xiàn)是這樣的一群人，女兵們知道她們有些杯弓蛇影了，看到這幫人勒馬就把刀收起，然后在班長的指揮下開始收拾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