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三 分裂（下）

　　元木張開懷抱，擁抱的不是人，而是一道青瑩的虛影，他們合二為一，契合無比。

　　他緩緩睜開雙眼，就像是被封印千年的神獸蘇醒，又像是從無間地獄殺回陽間的陰靈。

　　明明熹微柔和的晨光在他眼中竟然如此刺眼。

　　但他舍不得閉上雙眼，他睜著眼睛，世界開始在他的眼睛里重新構(gòu)筑，就像是數(shù)十年未曾擦過的玻璃被人清洗干凈。

　　腳下巨大狐妖周身的每一根毛發(fā)的飄蕩都在演印他的眼瞳中，纖毫畢現(xiàn)，無數(shù)的灰塵在晨光中升起，他開始注意到灰塵中隱藏的那些風(fēng)鼬的每一個細微動作，動作是那么的緩慢。

　　聲音也是一樣，之前從未注意，狐妖身上傳來的心臟跳動聲是此起彼伏，咚咚，咚咚，就像是演奏一場鼓樂會，他分辨出是九顆心臟，都在那些狐貍尾巴中隱藏著。

　　一切都變得那么新鮮有趣，他抬頭仰望，樣子像傳說中第一個仰望星空的史前人類。

　　時間如果是一道河流，那么流經(jīng)元木之時也放慢了它的流速。

　　元木從容，并不著急進攻，畢竟‘他’是數(shù)百年來第一次重見天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面無表情看遍戒指中的存貨之后，他將目光停留到身上完好的衣服，終于發(fā)出笑容。

　　“身懷重寶而不知，愚也蠢也?！?p>　　他深吸一口氣。

　　化神修士一般是從靈晶而不從空氣中吸納靈氣，無非二字：質(zhì)、量。像筑基修士一樣從空氣中汲取靈氣是很浪費時間的，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不這樣干，往往生死之間爭斗拼的就是多余那半口靈氣，所以有人在典籍中記載下來化神的汲靈之狀：

　　呼吸萬里，吐納靈潮。

　　這也是自然中最大的非靈生物進食的樣子，鯨魚會一口氣吞掉二十萬斤海水然后將其排出。所以誕生了一個詞來描述這種進食方式。

　　元木將方圓千里的靈氣鯨吞入體，讓他的丹田微微脹起，但這只是很少一部分，絕大一部分都凝結(jié)在他手中。

　　直到此時，身下的狐妖才注意到元木在其頭上正上方，她狐首緊盯著元木冷峻無比的臉龐不動，身體迅速后跳，以根本不屬于如此龐然大物的敏捷遠離了元木。

　　青一法一：壓

　　元木面無表情，左手覆掌虛壓，一個青色的手掌虛影在高空中凝結(jié)，迅速下墜，落到地面上狐妖才反應(yīng)過來，這手掌竟然比自己還大十倍，配合無比的速度讓狐妖無法閃避。

　　被巨掌砸中的狐妖第一時間竟沒有感到疼痛，回過神來才知道，自己周身左右所有的風(fēng)鼬在那

　　一掌之下化為齏粉，盡風(fēng)而逝去。

　　這是為了削去敵人的眼。

　　讓其再無法洞察風(fēng)中的一切，而且那個巨掌虛影并沒消散，化成霧狀將巨狐籠罩其中，使霧中空間所有活物行動遲滯。

　　青一法二：困。

　　右手不?？烊缣撚?，掐指成勢，先后數(shù)十道黃紅色的光線合成一線，在一瞬間從右手射出，那是元木憑空用靈氣捏成的符咒，以遠超之前百倍的速度向狐妖激發(fā)而去。

　　狐妖被那速度極快的光線嚇住，狐首一吐，黑色粒子光團噴薄而出，想將那些光線擊潰。

　　可是那些筆直飛行的符咒在狐妖光團離口之時，便四散而開，逃離光團目標范圍，而且片刻之后符咒也并沒有擊中狐妖，而是在其身體周圍邊描了一個大圓圈。

　　狐妖背上的伯爵一看，嘴角的譏笑還沒扯到一半，就感到數(shù)十道藍紫光線從地面升起，與她的頭頂交匯于一點，然后伸出百個分叉支點，彼此連接緊密，細絲交接仿佛一個蛛網(wǎng)狀的監(jiān)牢一樣將其緊緊困在其中。

　　這是為了禁止敵人的行。

　　狐妖手剛一抬起就被那些藍色蛛網(wǎng)上流動的雷電擊中，頓時白氣升起，發(fā)出呲呲的聲響，是狐妖的皮毛被電流烤焦。

　　狐妖低著頭吹滅腿部毛皮上因為雷電引燃的火焰，發(fā)出非常心疼的嗚嗚聲。

　　雷電是獸類自誕生在大地之時最為恐懼的事物，就算其修為有得脫去凡身，雷電之力也會消散其日日積蓄的妖力，不能無視雷殛入體的危險。

　　青一法變化無常，不拘泥一式，總能從萬物相克中找到應(yīng)敵之策。

　　譬如應(yīng)對這般巨獸，無論如何堅韌的圍網(wǎng)也無法長久穩(wěn)固，但是元木剛才所發(fā)符咒乃是激發(fā)大地中的土行之氣，并且令其轉(zhuǎn)化成雷霆之力。只要轉(zhuǎn)化效率跟的上的話，想要突破監(jiān)牢就得與大地為敵，如此方可生生不息，長久運轉(zhuǎn)。

　　狐妖在嘗試幾次之后無功而返，并不能突破，獠牙外翻，望天長嘯。

　　可她看見的依然是元木冷峻的臉，和他不含任何情緒的揮手而下。

　　青一法三：滅

　　傳說世上所有生命都有一盞魂燈，人死燈滅，燈滅人亡。魂燈其實就是命眼，一旦被發(fā)現(xiàn)，只用彈指之力施加其上，就可四兩撥千斤，就能讓蒼蚺巨獸頃刻間動彈不得束手就擒。

　　一手揮下，九把高居天穹之劍瞬息而發(fā)。

　　狐妖雖然將九顆心臟藏在九尾之處，可是并不和尋常妖怪一樣，心臟沒有固定位置，一直在隨機移位，九個尾巴又一直在搖動，尾影虛虛實實，不曾停止一瞬。

　　可是天穹的利劍名為命運，上面篆刻的無數(shù)銘文作用只有一個，不論你的命眼逃到何處，它總能找到你。

　　不論狐妖如何掙扎，如何逃避，她那九顆心臟的命運早已注定。

　　撲哧一聲，每一根巨尾中的心臟都被劍身穿刺，就像燒烤攤上販賣的穿烤茄子一樣可憐，劍身上那股玄妙蒼莽的氣息開始流轉(zhuǎn)，進入心臟中，迸射而出的鮮血濺在劍身，瞬間化為血霧升騰，暴起的血管萎縮不振，心臟逐漸停息跳動。

　　這是為了擊破敵人的心。

　　隨著命眼被擊中，如同蛇被捏住了七寸，如同貓咪被捏住了后頸，如史前巨獸一般龐大的十尾之狐提不起一絲力量，將高昂尊貴的的頭顱埋在柔軟多毛的腹部之下，逐漸昏睡入夢。

　　而在狐背之上，那個人形胸口之處，一柄青銅劍身緩緩插入，沒有一絲阻礙。

　　不知道從何時，不知道從何處，元木像一個幽靈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表情再無一點之前的輕佻，似乎連做表情的能量都不浪費，一切動作都那么精確，所有行為都是為了高效。

　　當劍柄觸碰到她胸部的鎧甲，一切都掛上了句號，她那沒有眼瞼的眼睛流下兩行血淚。

　　元木向后閃爍，盤腿在高空，居高臨下。

　　他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手掌張開，虛空一握，一個青色的大網(wǎng)像抓住一條大魚樣包裹住狐妖之身，將其帶到天空之上，元木面前。

　　一層，兩層，無數(shù)層，密密麻麻的網(wǎng)圍住狐妖，網(wǎng)上流轉(zhuǎn)的青氣滲透入狐妖軀體。慢慢的狐妖發(fā)生了奇藝的變化。

　　就像是逆轉(zhuǎn)了化繭成蝶的過程，被包裹成了一個“繭”的狐妖，身體開始不住顫抖，振動。

　　每次振動之后，狐妖那如山丘般龐大的身軀就變小一份，如同抽絲剝繭一樣，身體每小一分，網(wǎng)便多一層。

　　直到最后，青網(wǎng)變成一個青球，球體開始旋轉(zhuǎn)，速度逐漸加快，體積也逐漸膨脹。

　　世間萬物都有其極限，青球旋轉(zhuǎn)速度到了極限，體積膨脹也到了極限，然后砰然炸開，但是沒有任何威力，如同清風(fēng)拂面。

　　青球以霧狀炸開，變成靈氣再度消散于天地間。

　　元木對著自己說道，任務(wù)達成，注意時間。

　　他閉上雙眼，再張開時臉上則是一臉笑意，他從岫玉戒中取出一襲青衫，虛空行走，如踏云端。

　　望著面前的白皙絕美身體，沉默良久，終究是長嘆一聲，上前用青衣包裹，將其抱在懷中，輕若無物，柔軟如雪，香馨如花。

　　元木抱著伯爵的身體走到遍地碎石的城堡大廳，這歷經(jīng)滄桑的城堡終究遭遇了命運的終結(jié)。

　　尋梯而上，望著正對城堡大門的階臺上懸掛的古老油畫，如此激烈的戰(zhàn)斗竟然也沒傷害這古物分毫。

　　元木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濃密大胡子保守衣著男性貴族旁邊，一位打扮光鮮亮麗的貴族女性竟然慢慢浮現(xiàn)而出，畫面定格在男女手臂交叉的那一刻。

　　元木盯著那個女性的面容，瞬間回憶起來在哪里見過，微微一笑，大步向前。

　　油畫蕩漾起波紋，元木就這樣走進油畫中，油畫竟然是城堡的出口！

　　下一秒，元木出現(xiàn)在花園洋房的門口，門前那個野豬人管家正露出一臉自以為善意其實猙獰的微笑，對著元木微微欠身。

　　對自己懷里的女主人絲毫不感興趣么？有意思。

　　抬頭估計太陽還需要一會兒爬上最高點，元木將女伯爵放在門口的臺階之上，對著她怔怔然沉思，似乎還有一些東西沒想明白。

　　一個豬頭湊上前來，說道：“公子有何疑問，我定當知無不言！”

　　元木沒理他，衣襟一擺，兩個虛靈陰魂隨即出現(xiàn)，看到元木，小夢欣喜萬分地詢問是否成功而返，元木也是微笑應(yīng)對。小夢姑娘興沖沖的想和涼森姐姐歡呼，卻怎么也無法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涼森，那位神秘的冥修，此時如同入了定一般，怔然看著地上女伯爵那姣好的面容沉思。

　　元木雙手抱胸，笑著說道：“涼森姑娘？還是叫你威廉一世夫人？”

　　涼森好像沒有聽到元木的話一樣，或者是充耳不聞。

　　豬頭這個時候呵呵而笑，將元木注意力吸引過去，再說道：“這就是公子有所不知了，或者說離真正的真相還差一點點?！?p>　　元木投去疑問的目光。

　　“那我便長話短說了，希望前主母大人不要介意。”管家咳嗽了一下，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這一切的發(fā)生正是百年之前的一場鬧劇引起，當時的威廉一世——當時還不是貴族——從黑市搞到了一位異族絕世美人，并且與她結(jié)為夫妻，生下孩子。”

　　“如果故事講到這，或許只是很平常甚至此時此刻也正在發(fā)生的事，但是很可惜的那位美女的職業(yè)或者說身世有些特殊，她是一位魔法女巫，但是很不幸的遭遇了一場事故，也許是故意陷害，不管怎樣她失去了所有能力被人抓住，在黑市上拍賣最后為威廉所得?！?p>　　“無情的命運有時候會使悲哀之人愈加可憐——她遇上的這位貴族是個殘暴之人，打罵什么的只是日常的甜品，真正的家暴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雖然最后她也替威廉生下男孩，但是不久之后便被折磨致死，可惜這位愚蠢的威廉一世，他并不知道，我的這位同事就算失去了所有女巫應(yīng)該有的能力，但是有一種需要生命來發(fā)動的能力就算是天神也無法剝奪的?！惫芗业恼Z氣悲憫流露，神色莊嚴肅穆，似乎為她的同事默哀了一秒鐘。

　　“女巫的詛咒是永遠可以釋放的，就算她虛弱的像一只剛出生的綿羊，只不過代價是綿羊的生命，而這位命途多舛的女士的詛咒是——大概是——百年之后，一位相貌與我相同的女人會帶給威廉城堡毀滅?！?p>　　“你們女巫說話都是這么扯淡的么？毀滅城堡的明明是凱瑟琳，或許和我有那么一丁點關(guān)系的說。”元木毒舌道。

　　“請嚴肅先生！這是對女巫生命和職業(yè)最起碼的必要尊重！”管家前所未有的嚴厲起來，沉聲道：“詛咒一旦釋放，解釋權(quán)就授予了命運，而命運從未出錯！先生我的前主母的名字就是凱瑟琳。而且請你仔細再看，這二位到底長得一不一樣？！”

　　聽到管家這樣說，元木重新提起精神，這才發(fā)現(xiàn)因為涼森的臉一直是蒼白的虛影，自己下意識以為是個白衣女鬼所以只記大概輪廓沒有細看，再和女伯爵的小臉一對比，發(fā)現(xiàn)再過幾年等伯爵再成熟一點，二者差距幾乎為零！

　　元木立刻向管家表達歉意和對女巫職業(yè)的尊敬，管家欣然接受。

　　此時一到正午，不遠處的花園發(fā)出怪叫，元木呵呵一笑，袖手一揮鐘合便來到了自己面前，臉上全是泥土和花瓣，狼狽不堪。

　　元木此時拍掌吸引全場目光注意，他朗聲對著二位陰靈問道：“現(xiàn)在伯爵已經(jīng)死去，可肉身還在，趁著我剛剛服下的絕品丹藥還有余力，可讓二位其中之一借尸還魂，你二人需要立刻做決定?！?p>　　姐妹二人彼此推辭，最終還是小妹妹得到重返陽間的機緣。

　　元木請求管家通告全城，伯爵大婚，夫君鐘合，城堡改名，世間再無威廉城堡，管家諾。

　　冥修涼森眼見物是人非，塵緣已了，追隨元木在其衣袍中修行。

　　元木離去，回到巫娀房中之時便脫力而倒，昏昏睡去。

　　正巧當日巫娀慶功晚宴，又因巫娀嗜酒非常，滿臉紅暈歸家上床。

　　酒助人情，心隨酒意，元巫二人成就好事恩愛纏綿不提。

　　 ps:那位一直投票的老哥，感謝，不用投了，這本要鴿了，有問題可以評論，我會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