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歐陽朗
天色黑沉,風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刮著,天邊的雪越吹越大,最后竟變得猶如鵝毛一般大。
一個黑瘦黑瘦的小孩在風雪中走著,八九歲的模樣,是那般瘦小,連富人家的狗都要比他胖上幾分。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父母,自他有意識,便是獨身一人,以乞討度日。
這風雪來得毫無預兆,當細碎的雪飄下時,他便動身前往一直避身的地方,那是一處很小很小的土地廟,當他艱難度過風雪走入那片棲身地時,發(fā)現(xiàn)那里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那是個很瘦很瘦的老頭,全身能看見的地方都是凸起的骨頭,覆著一層薄薄的皮肉,讓小孩驚訝的是,他沒了右手,手腕處空蕩蕩的。
“你是誰?”小孩兇狠地看著他,當目光觸及地上的油紙時,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中升起。
他鉆進廟里,這座小小的廟內(nèi)部有一處窄小隱秘的空間,他將自己這幾日的食物都藏在了里面。當他鉆進去時,發(fā)現(xiàn)果然少了兩個饅頭,那是他讓城西李老爺家的三公子踹了一腳得到的報酬換的。
他冷著臉出去,看著那瘦老頭質問:“你怎么知道那里藏著東西?”
那處隱秘至極,一般人根本尋不到那些東西。
老頭看著眼前的小孩,笑了起來,“這世間沒有人藏東西能瞞得過我?!?p> 小孩不信,他正為那饅頭生氣,只覺得這個老頭就是個愛說大話的小偷,但看見對方那一把沒幾兩重的骨頭,想必也還不了自己的饅頭。
他皺著眉,語氣不愉:“饅頭我就不讓你賠了,等風雪停了趕緊走,別讓我再看見你?!?p> 聞言,那老頭定定地看著他,將他從頭至尾地打量了一遍,在小孩要轉身時,忽然笑著開口:“小友你心腸如此好,有沒有興趣做老朽的徒兒?老朽保證你有吃不盡的珍饈,用不盡財寶?!?p> 小孩看遍老人全身,衣服破爛,除了那身連著皮的骨頭,一個銅板都看不見,他嗤笑一聲,“既然你這么厲害,怎么還偷我的饅頭?”
那老頭也不在意他的不屑,依舊笑著:“因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老朽遇見了旗鼓相當?shù)膶κ郑粤??!?p> 一番話說的風輕云淡,后來小孩才明白,老頭的栽了,是從人上人,變成了茍活度日的廢人。
而如今,小孩只覺得這老人不簡單,他年紀雖小,可看過的人不少,方才老頭的那番話,沒有說謊。
他毫不猶豫地跪了下來,給他磕了三個響頭,“師傅在上,受徒兒三拜?!?p> 老頭笑著受了他的禮,“為師歐陽允,你可有名字?”
小孩搖搖頭,“請師傅賜名?!?p> “既然如此,便隨為師姓,單名一個朗吧,愿你前途一片明朗,”他伸手揉揉他的頭,“為師將把畢生所學全部教給你,希望你能成為那人外人,天外人?!?p> “多謝師傅賜名教誨?!?p> 那時的歐陽朗漂泊太久太久,陽允的到來,改變了他的一生,在他十五七時,歐陽允沒有熬過冬天,離開了。
但他離開時,是笑著的,那時師徒已經(jīng)住上了比那破廟大上百倍的大宅子,歐陽朗比他還要有天賦,他能預知,假以時日,整個江湖一定都能知道他的徒弟的名字。
在他對生活失去了所有希望時,上天給了他一個天資聰穎的徒弟,繼承了他全部的衣缽。此生,無憾。
師傅死后,歐陽朗將宅子賣了。出門歷練,果然沒幾年,他成了全江湖都知的神偷。
在他二十一歲那年,他去了京都,江湖上已沒有能挑戰(zhàn)他的寶物,他要去京都玩上一段時間。
皇宮很好闖,要不是那只鸚鵡不識趣,他就能全身而退了。結果他不僅被發(fā)現(xiàn)了,還遇見了陸錦驕。
在被捕后,他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去陪師傅時,太子給了他活的機會。那一刻,他就隱隱明白,自己可能走不出京都了。
當他遇見白菀時,那個念頭愈發(fā)強烈。
白菀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子,江湖上的美女不少,但沒有哪個能一眼就將他所有心神掠去。白菀便是那樣的存在,在看見她第一眼時,他的那顆心便不再屬于他。
她是丞相家的嫡女,相貌清麗,性情溫和,在他眼里,她比天邊的仙女還要美上幾分。這也是第一次,他自卑了,在做乞丐時他沒自卑過,從不覺得自己比那些富家公子要差;成了神偷后,他更是覺得自己是人外人,天外天,可當愛上那人時,他自卑了。
就算自己是神偷又如何,丞相不可能會把女兒嫁給一個小偷,一個連書都沒讀過的男子。
他以為,她是他永遠難以觸及到的存在。直到那件事發(fā)生……
太子一離開京都,二皇子就蠢蠢欲動,先是暗中害了秦耀,而后構陷丞相貪污。那時朝中局勢嚴峻,皇帝無奈,只好將丞相府給封住了。
那段時間,他奉命保護白菀。在接到命令的那一刻,他難以自抑地興奮。上天給了他一個接近心愛女子的機會,他抓住了。給了她陪伴與呵護,他也妄想過,白菀會不會就因此愛上了自己,他不斷這樣想著,又不斷否定。
在丞相府危機過后,白菀將他約了出來,那日的她格外美好,美好得不似凡間人,而她說的話,也好似他的夢中語。
“歐陽,我們在一起吧,我心悅你。”
女子緋粉的臉頰讓他心臟加速,好似一顆心要沖出來似的。
當夢想成真的那一刻,他整個人都是懵的,那短短的幾分鐘,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一直擔心的并不是門第的差異,而是在害怕,害怕自己不能給她更好的生活??僧斢|及到女子堅定真摯的眼神時,一切狠心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啊,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p> 他想,如果錯過了這段感情,自己恐怕要后悔痛苦一輩子。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證明自己能夠給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