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6：晨昏

　　工坊老資歷的匠人，都知道沃契爾的手藝不錯。

　　但誰也沒有幻想過靈匠用賜福去鍛造武器，會引起多大的轟動，因為這種想象不道德，所以誰都沒有提前做好準(zhǔn)備……

　　馬倫古隨手勾勒的圖紙，在火焰還沒凝聚之前就焚毀了。

　　那種常規(guī)的鍛造規(guī)則，無法套用在如此高端的熔鑄上。

　　杜瓦部落的爐膛里塞滿了鋼鐵。

　　工匠們投入在作品上的鑄造之力，被舊神的虛影牽引、匯聚于這顆小小的光球。

　　它變得剔透空靈，像一顆沸騰的班祖寶石。

　　即便是馬倫古，此時都已經(jīng)無法估量這把武器的成長性。

　　但那都是后話，如果再沒有束縛物，片刻之后，沃契爾的生命透支，它就會隨著崩壞的儀式穿透云層，先成為荒原里最燦爛的一顆流星……

　　再炸成齏粉！

　　肯恩拋出了那把【傳說】品質(zhì)的【冷樞握柄】，古樸的握柄像一把普通黃銅鎬，包裹它的獸皮在空中徐徐展開……

　　此時，峽谷內(nèi)的三座爐膛通紅。

　　噴涌的熱流如同沙噬魔法，摧毀任何飄過的雜質(zhì)。

　　舊神虛影掌控的熔鑄之力，竟然都沒有令這張“遠(yuǎn)古巨獸的背皮”發(fā)生丁點兒卷曲。

　　【物品：冥稿·晨昏】

　　【相當(dāng)高明的武器設(shè)計圖，它用一種已經(jīng)不再流傳的特殊技藝，將鍛造和熔鑄的過程藏在其中，只有頂尖的鍛造，才會用上這種“冥稿”?！?p>　　獸皮完全舒展，露出秘術(shù)陣法。

　　冥稿開始分解，這場鍛造，已經(jīng)達(dá)到了讓它生效的標(biāo)準(zhǔn)。

　　稀碎的光點隨熱流分散到峽谷里的每一處，慢慢接管熔鑄之力，失控邊緣的鍛造儀式，竟然被一張圖稿給穩(wěn)定了下來……

　　沃契爾身上的壓力驟減。

　　他從儀式里再度蘇醒，看見空中浮動的墨痕，繪圖者的思路正在指出鍛造方向……

　　“字跡，好熟悉?！?p>　　沃契爾如此想著，已經(jīng)開始操作。

　　硫磺和巖漿從開裂的山崖里噴上高空，遠(yuǎn)古熔爐的殘念被勾動，似乎要幫助他完成最后的步驟。

　　塵埃和震動籠罩世界。

　　他的耳邊卻只能聽聞呼吸，從某個瞬間開始，這種呼吸的節(jié)奏變成了另一個人。

　　然后沃契爾就看見：

　　昏暗的巨型長廳，稚嫩的工匠學(xué)徒正在繪制，他忍受著孤獨和清冷，在壓抑到令人發(fā)瘋的地底深處，借助微弱的火光反復(fù)提筆，冥圖的制作相當(dāng)復(fù)雜，一個魔法濺出的輝粒沒有控住，就要重頭來過……

　　他臉上寫滿堅毅，慢慢長大，眼底的火焰從未熄滅，手里過了不知百張還是千張圖稿。

　　“阿瑟……”

　　沃契爾虛弱地抬起頭。

　　漫天星芒，如同浩瀚的沙海，將自己包圍。

　　他眼眶濕潤，蒼老的臉頰微微顫抖，感覺又驕傲又心疼——阿瑟這些年熬過的苦難，并不比自己少。

　　冥圖引導(dǎo)，光球在【冷樞握柄】上慢慢凝結(jié)出主體。

　　彌鏘礦融化提純后的精華熔鑄成斧面，月輪樹液沿著紋飾鋪設(shè)出魔法的通路。

　　從前到后，從灰暗過渡到深黑，矮人輝煌時期的線稿，古老的款式還殘留著舊神時代的風(fēng)格，種種要素加持下……

　　讓它自帶俯視整個奧蘇亞大陸的威儀！

　　呼嘯的朔風(fēng)卷起雪沫，雷霆在不斷壓低的云層里浮動，它似乎在醞釀，黑夜好像被壓縮在了杜瓦部落的頭頂。

　　工匠們站在街道上，向希恩比奧的虛影禱告。

　　從未見過世面的學(xué)徒們擠在角落里，這是除“神鍛之日”之外，他們此生少有的經(jīng)歷，鍛造的種子開始扎根。

　　商販們已經(jīng)放棄沒有意義的爭吵，轉(zhuǎn)而和傭兵、勞工們一起，等待武器的降臨。

　　古老部落的眼線們被驚動，樹林里，窄巷中，昏暗的隔間，還有隱蔽的街角，兜帽和面具下的人神色各異。

　　“靈匠，武器……”

　　無數(shù)個被加密的信息被傳開。

　　帕洛圖斯比的凍土輕顫，深邃恐怖的視線正看向此處，他們首先關(guān)注的是宿敵，其次是周遭盟友，深怕對方會是持有者。

　　黑市里的各種信息被買賣。

　　百物架里熱鬧紛呈，就連最不好惹的幾個人都開始活躍。

　　斯蒂芬諂媚地打開密室大門。

　　誰要是被他臉上的笑容欺騙，誰就要被慢慢引導(dǎo)，最終被侵吞得一干二凈。

　　今夜的客人很重要，黑皮女傭都上不了臺面，房間里全是北境活著的傳說，誰都想得到最準(zhǔn)確的線索。

　　馬倫古提前打過招呼，所以百物架把價格抬得很高，雇主們的每一個猜測都被搖頭否決，但最終，所有人都只能在密函的末尾留下疑惑。

　　她是誰？

　　斯蒂芬抬起腦袋，越過爭執(zhí)不休的談判桌，和角落里的一個人對上視線。

　　那人恍然地點點頭，薄唇輕啟，想說什么，但是沒講，抿成一道溫柔的弧線，把兜帽罩住半張臉，從暗道里提前離開了。

　　……

　　馬倫古在忐忑中守到天色微明。

　　“還不夠，它還沒到降臨的時刻?！?p>　　肯恩并不著急。

　　他臉色一如既往地平靜。

　　那柄戰(zhàn)斧懸在空中，在熾熱的浪涌里緩緩翻轉(zhuǎn)，似乎在凝視在場所有人，任何的毛躁和焦急，都會被它捕捉到。

　　【萬物有靈，你絕不能輕視自己的武器?！?p>　　某一刻，周圍的亮度驟然升高。

　　肯恩猛地站起身，他抬起頭，看向兩側(cè)峽谷中間的天空：

　　晨曦吹開了整夜不散的烏云，破開陰霾，掃蕩萬物，北境殘忍而蠻荒的土地，此刻被輕輕拂過……

　　極光被轟散。

　　希恩比奧的虛影在微芒里淡去，祂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落下重錘，把沃契爾砸倒在地，將某種類似“神格”的東西徹底擊碎，毀掉了凡人登峰造極的道路。

　　這就是代價的一部分。

　　周圍沸騰的空氣慢慢平靜。

　　名為【晨昏】的戰(zhàn)斧沉穩(wěn)落下，它好像斬斷了某種偏見和固執(zhí)，深深撼入堅實的石磚當(dāng)中，清晰的裂痕蔓延到肯恩腳下。

　　他邁開步子，踩著細(xì)碎如傷的碎片，沉默地來到跟前。

　　“桑頓卡亞的戰(zhàn)旌，肯恩·布維爾?！?p>　　他很鄭重地介紹自己。

　　安靜的雪花簌簌落下，北境刺骨的寒風(fēng)重新穿過峽谷，清晰起來的陽光斜穿過云層，像是無數(shù)斬開迷惘的利劍。

　　戰(zhàn)斧的尾戟不停閃耀。

　　肯恩調(diào)整呼吸，摘下漆黑的手套，胳膊伸過去的同時躥出絲絲火弧……

　　鍛造深谷，微光向寂暗過渡，兩者交錯混合。

　　南疆面孔的年輕人立于交線之間，藍(lán)色的烈焰暴漲，打破光明和黑暗的所有界限，獨立而高傲地燃燒著。

　　巧合，宿命？

　　理所當(dāng)然，好像本就該擁有。

　　他伸手握緊了那把……名為【晨昏】的戰(zhàn)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