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荒誕世界
門開了。
他謹(jǐn)慎地把門推開一條縫，透過門縫朝內(nèi)看。
屋內(nèi)看不出來有任何不應(yīng)該存在的東西。
他下意識地放輕呼吸，躡手躡腳走進(jìn)去，大門留著縫，沒有徹底合上。
通行過玄關(guān)與走道，他將身子貼在裝飾柜后，探頭朝客廳望去。
客廳依舊保留著他離開時的樣子，微風(fēng)吹動灰色的窗簾，通往天臺的玻璃門大開著，早上的陽光燦爛明媚，照到靜止懸浮的列車車身上，干凈的車身幾乎閃閃發(fā)著光。
看起來寧靜祥和，沒有絲毫恐怖與驚悚之意。
江一舸的心情也平靜了少許。
從他的位置，有些看不清楚車廂的門有無打開，他悄然挪動，步入客廳。
沒有。
車門沒有打開，車廂窗戶也暗淡了，可惜窗戶玻璃大約是某種防偷窺的材料，江一舸看不見內(nèi)里。
他上前把天臺門鎖上，又把客廳內(nèi)的垃圾桶翻倒過來。
里面除了一個礦泉水瓶，唯有那封信函。
一開始的時候江一舸沒有想到它，但后面他怎么也該聯(lián)想起來了。
仔細(xì)將房子檢查了一遍，確認(rèn)不會有任何危險，他才把信函放到客廳的玻璃茶幾上。
信紙攤開，最底下分明寫著一段話——十個小時后，將會有通往萬象城的列車進(jìn)站，請做好準(zhǔn)備。
從他拿到信紙，到他看到天空列車，的確差不多十個小時。
是不是太離譜了？他憑什么要去所謂的萬象城？
江一舸跟父母的感情不算太好，但也不代表他失魂落魄到了寧愿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接受未知的考驗。
生活環(huán)境相當(dāng)不錯，他有什么想不開的要離開厄夫星。
江一舸冷嗤一聲，將信丟回桌上。
似乎察覺到他的不屑，信紙抖落到桌上時，恰好露出了重合在底下的第二頁。
江一舸皺了皺眉，撥開上面的入學(xué)邀請書，只見下面還有一頁紙。
“這個世界是假的。”這是第一句話。
荒謬。
這是江一舸把這頁紙看完之后的第一反應(yīng)，接下來，便是隱隱的不安與擔(dān)憂。
他抹了一把臉，不可能是真的。
這只是騙他上車的騙局。
這個世界怎么可能是假的，又怎么可能會在一個星期后崩潰......
居然說他是厄夫星唯一的真實存在，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為他服務(wù)而存在，這種彌天大謊，自認(rèn)為是天選之子的中二期少年也無法相信吧。
江一舸把車鑰匙和手機帶走，他離開公寓樓，打算暫時回父母家住幾天。
至于這列列車，愛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眼不見心不煩。
他來到停車場，打算先打個電話回家。
電話剛接通，母親便問道，“你怎么還不走呀？”
“什么？”江一舸不安擴大了，“走去哪？”
“萬象城呀?！笔煜さ穆曇粽f著奇怪的話。
江一舸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砰！砰！砰！”，有力且太過用力，以致于隱隱發(fā)痛。
“列車已經(jīng)到站，你該走了。”電話就這么被掛掉了。
手機屏幕亮了又熄，江一舸看到黑屏上的自己，像是什么受到了大驚嚇的動物，眼睛瞪得死死的、僵直的，讓人懷疑眼珠到底還能不能轉(zhuǎn)動。
他抱著難言的心理又給父親打過去電話。
“你怎么還不走呀？”
同樣的話。
“你是誰？”他喉嚨哽了哽，困難地問出口。
“你該走了?！彪娫挶粧斓?，再打過去，便是金屬女音，不是熟悉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而是重復(fù)的“你怎么還不走呀？”
江一舸主動掛掉了電話，同時他的所有聯(lián)系人都給他發(fā)來了消息——“你怎么還不走呀？”
他的手指在不受控的抖動間，打開了瀏覽器。
第一條新聞——“江一舸該離開厄夫星，離開這個專為他一人建構(gòu)的虛假世界?！?p> 第二條新聞——“江一舸怎么還不登上列車，去往萬象城呢？”
江一舸憤怒地把手機砸了。
可以解釋的，只要一封惡作劇的信，信上附帶造成迷幻效果的藥粉，再加上一臺中毒的手機。
這可以是針對他的陰謀，人為的陰謀。
江一舸知道如果這是個陰謀，那他不能開車了，他的眼睛已然不可信，一上路可能就會發(fā)生車禍。
他離開座駕，走到路上。
想要揭開這個陰謀，很簡單。
他離開公寓時，謹(jǐn)慎地把入學(xué)函帶走了，現(xiàn)在只需要在路上隨意給任何一個路人看這封信。
離譜吧？快問我是不是神經(jīng)??！
江一舸期待地看著提著籃子出門買菜的大媽。
大媽的視線從信紙上掃過，再抬頭，嘴角已然出現(xiàn)不合時宜的笑，“江一舸，你怎么還不走呀？”
江一舸如墜冰窟，他木木地看著大媽說完那一句話后，便無事發(fā)生般繼續(xù)朝超商的方向走去。
捏著信紙的指尖已經(jīng)泛白，他轉(zhuǎn)身就找了第二個人、第三個人......
所有人都問他，“江一舸，你怎么還不走呀？”
“呵！”
江一舸去地下車庫，把自己的車開了出來，他懶得再去遵守交通規(guī)則，隨意在路上橫沖直撞，反正這個世界是為他服務(wù)的，反正他馬上就要走了......
但他倒寧愿有誰來抓捕他......
警察開著警車經(jīng)過，拿著大喇叭朝他喊話，“江一舸，你怎么還不走呀？！”
江一舸差點把車子撞過去。
他一言不發(fā)，駕駛著車子遠(yuǎn)離城市。
傍晚時分。
他看著眼前崩潰的世界。
那是極其不可思議的畫面——碧藍(lán)的天空像是畫在畫布上的，一邊還布在城市上方，一邊已經(jīng)被搓揉得扭曲皺縮，天空被拽下，大地被掀起，其上的建筑無聲無息地裂成碎塊，再化作齏粉，天地像是兜住一切的布袋，從底部開始一路朝上翻涌折疊，幸存的區(qū)域越來越狹小，無數(shù)建筑塵埃正朝著江一舸所在城市的方向滾滾而來。
整個世界在你面前崩潰，卻沒有絲毫聲響。
江一舸只能聽到自己大腦內(nèi)血管內(nèi)奔涌的血液聲，汩汩而流，躁動異常。
眼見為實，眼見不為實；耳聽為實，耳聽不為實。
生活了二十年的世界可以是假的，那他能是真的嗎？
我思故我在，我也可以只是一個泡在培養(yǎng)基中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