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自驛館中醒來,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又在出神。
雙目細長,長眉婉約,溫柔的神情之上,總有種說不出的魅力。
這種魅力,是氣質所賦予的。
穿越來此,整整十年了。
十歲開始,及至弱冠,在即將成為一國之君的時候,面臨了這樣的變故。
棋差一招,就只慢了一步!
皇帝在,權力就永遠到不了太子手中,這是鐵的定律。
縱然他再努力,也無法改變,皇帝的決定。
要不是昨日那場大火來得及時,他真就有可能走不出皇都了。
傳言中,皇后懷胎七月,就生下了他,還是個足斤足兩的大胖小子。
當今皇帝李元,并非是名正言順的登基,而是其兄大驪哀帝早崩后,以絕對的實力,強取了皇位。
李錚的生母,是當今魏王的族姐。
她本為哀帝的皇后,是李元在繼承大統(tǒng)后,迎娶了其兄之妻,借用魏王的鐵甲軍,平定了五國之亂,坐穩(wěn)皇帝的寶座。
懷胎七月就生了,李元雖不承認,但誰都知道,太子實則是哀帝之子。
皇都中更有傳言,哀帝之崩,就始于李元之手!
這并不是空穴來風。
李元也是善忍,一忍就忍了十五年。
直到五年前,妖妃得寵后,他終于忍不住了,開始對李錚頻頻發(fā)難,到了如今,不僅有廢太子之意,更是用慢性毒藥,一步一步的毒死皇后。
可惜,李錚發(fā)覺這些時,已經太晚了。
弒君之舉,只是他的第一步。
他要做皇帝,奪回這一切。
一夜的奔波,就行了兩百里路,這個世界的馬兒,的確是快。
此城,名為安遠。
李錚要這里等上一兩日,等皇帝崩的消息傳來。
他面臨著兩種結局。
一種是效忠他的臣子們,占據(jù)主動,出來迎接他回宮,繼承皇位。
另外一種,妖妃手段高絕,仗著其兄是大將軍,力壓群臣,讓十三歲的李乾登基,成為新的皇帝,繼續(xù)對他發(fā)難。
他很清楚,第一種可能性,實則微乎其微。
奔魏,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李錚沉思了一陣,穿好衣服,又將火槍藏在腰間,獨自出了門。
前世作為一個理工男,數(shù)理化是他的擅長,這一把火槍,長約半尺之余,配上特質鐵珠,在二十步內,有很強的殺傷力,世間僅此一把。
人人都以為,太子最厲害的是劍法,其實是這秘密武器。
在安遠,他要見一個人。
一個云游天下的方士,一個看上去以坑蒙拐騙為生的人,他叫做劉長青。
上下五百年,能知天下事,五行手中握,胸中藏禪機。
禪道神算,這是他的另一個名字。
將近正午,街上人來人往。
一間茶館后的小巷里,開著一間算命、驅鬼、鎮(zhèn)邪、順帶賣些紙花的小鋪子。
鋪子門匾上寫著三個大字,算不準!
門口冷冷清清,無一人往來。
兩年前,李錚與劉長青,有過一段緣分。
找他,當然不是來算命的,他只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
進到鋪子,四處干干凈凈,不染一絲塵埃,一個留著三綹長須的黑胖先生,躺在搖椅上,睡的正香。
這就是那劉長青。
李錚沒有作聲,只是等在一旁。
一刻鐘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他依舊靜靜的坐著,不為所動。
到日落西斜之時,劉長青才止住了鼾聲,睜開眼來。
“哎呀,稀客,真是稀客啊,今早一起來,我這鋪子就有黃鳥報喜,不曾想來了太子!”
不管他是真睡,還是假睡,李錚都不介意。
“你這黃鳥,我一點都不感興趣,倒是那鐵鷹,我很有興趣!”
鐵鷹,傳聞中是鷹的形象,由金屬打造,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動力裝置,一日可飛行兩千里,為傳遞書信所用。
來此雖有十年,可對于這個世界的神秘,李錚也不能說是盡知。
“哎呀,太子可真是閑情逸致,就這樣等了半天,難道太子不知,昨日夜里,皇帝老兒就駕鶴歸西了!”
李錚點點頭,面上沒有任何意外。
劉長青倒是掠過驚訝。
“然后呢?”
“后半夜,大將軍調集御林、虎賁、龍驤三軍入宮,將麒麟殿給團團圍住,皇族宗親們一直鬧到了宗廟里,到了今日上午,似乎達成了協(xié)議,這三軍又出宮了。”
“再然后呢?”
劉長青胖臉嘿嘿一笑。
“再然后,可有意思了,大將軍要出征齊國,丞相加封為鎮(zhèn)國公,皇族之中,將會多出四五個公侯,幾乎所有的朝臣,都官升半級,就只有那齊王倒霉了!”
李錚的面上,始終帶著笑容。
因為這樣的結局,在他的預料之中,群臣達成協(xié)議,看來是妖妃得逞了。
“再然后呢,我要聽到最后的結果?”
“皇帝將會謚號尚武帝,皇后也跟著走了,謚號尚貞后,李乾將擇日登基,成為新的皇帝,玉姝妃成為新的太后!”
說這些時,劉長青的神色,不再嬉鬧了。
李錚的臉,慢慢僵硬,拳頭握緊,指甲嵌到了肉中。
母親死了。
在冰冷的宮中待了整整十年,這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溫暖的女人。
尚貞太后!
哼,貞,好一個貞。
這不就是在提醒所有的人,皇后不重視貞潔,太子是哀帝的子嗣,并非是尚武帝的太子。
更可笑的,是那自詡文治武功,天下第一的尚武帝,豈不聞這尚貞二字,就是扣在他頭上的綠帽子。
“還有呢?”
李錚的語氣,變得冰冷。
“先皇崩時,太子夜宿勾欄,品行不端,是為不孝,不足以繼承大統(tǒng),但念在其有功于國,敕封尚德君,封地護邑,令即日去封地!”
好,好,真是好。
給他按上一個嫖娼的名聲,再讓他為尚德君,一個品行不端正的人,為尚德君,可真是會諷刺。
尚武,尚貞,尚德,都是好名字啊。
“還有呢,只有這句話說了,你的話才是說完了。”
李錚繼續(xù)問。
劉長青癟了癟嘴。
“今日上午,大將軍的死士已經朝著這里來了,預計在今天晚上,到達安遠,共有一百騎,來勢洶洶,看來是沒想讓你活著去封地!”
到這里,話才算是問完了。
李錚沉思了一陣。
“鎮(zhèn)龍門欠我兩個人情,剛才的問話,就算是第一個已經還了,現(xiàn)在我還有一個請求?”
驪,乃龍之一種,鎮(zhèn)龍門,光聽名字,就知道這個組織是干什么的。
“嘿,太子,哎,不對,尚德君,算了,你肯定也不喜歡,要不就公子吧,公子請說?”
“第一,放出風聲去,我要讓滿天下盡知,魏王思姐姐之亡,又想念外甥,派人邀請我去大梁走一趟,第二,給我一只鐵鷹!”
聽到這個條件,劉長青直接搖頭。
“第一,公子這是兩個條件,不是一個,第二,鐵鷹是本門秘密,不能隨意給人,我還有第三,公子不是太子了,對我們還有多大用處呢?”
劉長青的話,句句在理。
昨日,他是太子,不管是廟堂,還是江湖,人人都有求于他,今日,他不是太子,所有人是避之不及。
李錚并不因此妥協(xié)。
“第一,放風的事情,你立即去做,這是你們還恩,第二,鐵鷹的事情,你做不了主,可以往上通報,你不愿意,不代表鎮(zhèn)龍門上層不愿意。
第三,這都一百多年了,要推翻大驪,你們大商的旗號,早就不頂用了,我比大商有用。
跟你一樣,我還有第四,大魏、大齊等四海方國,我李錚之名,都有莫大的能量,你現(xiàn)在小看,將來一定后悔!”
信心源于實力。
他雖語氣溫和,但有不容置否之意。
劉長青耷拉著腦袋,最終表示了答應。
“我很奇怪,條件只有一個,你為什么不提出,借助我們的力量,去阻擋那些死士呢,你們才只有十八人??!”
李錚笑著搖搖頭。
“第一,一百死士,我足以應付,第二,鎮(zhèn)龍門會心甘情愿幫我的,但不是現(xiàn)在,你若不信,可以去問問?”
一陣沉默后,劉長青點頭。
“我信,我從第一眼見到你,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能難住你,算無遺策這四個字,用在你身上,我是心服口服?!?p> 離開鋪子時,夕陽已落西山。
李錚走后,劉長青一把火燒了鋪子,連同紙人,都是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