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第一次踏進(jìn)京城蔣公府時,只覺得這府門非常氣派,高高的朱紅漆大門,寬大的門簾,上有橫七豎八的金色門釘,門口的一對獅子莊嚴(yán)威武,東邊兒的是公獅子,腳踏一個繡球;西邊兒的是母獅子,腳按一個幼獅,瞪著銅鈴般的雙眼,一股子藐視世人的尊貴。
門內(nèi)涌出很多人,激動的圍著蔣明溪,一位衣著考究,管家模樣的老者,顫抖著拉著蔣明溪的手,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面命人去通知老爺,夫人,一邊拉著蔣明溪往里走。
寒冰迎著眾人好奇的眼光,默默的跟著蔣明溪,蔣府的門檻高得不像話,寒冰過去時,一不留神,竟被絆了一下。
寒冰有些尷尬,在眾人的目光中,回頭不悅的掃了一眼那既高且厚重的門檻。
蔣家成員很多,聽聞他回來,都不敢相信,紛紛出來迎接。
蔣明溪小跑幾步,對著一位衣著華美的貴婦跪下,扣頭道:“母親,兒子回來了,讓您擔(dān)心了”。
貴婦人將蔣明溪摟在懷中,淚如雨下,身旁一位身材高大,官氣十足的中年男子邊扶起蔣明溪,邊拭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眾人進(jìn)入內(nèi)堂之后,蔣明溪拉著寒冰跪在地上,向父母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說道:“兒子當(dāng)年海上遭難,流落異國,整整五年,無時無刻不想回來,這些年,日子過得艱難”,說道艱難時,蔣父和蔣母皆面露不忍,淚眼婆娑。
寒冰心中暗想,他遭罪了嗎?在大奧里混得如魚得水啊。
蔣明溪接著說道:“好在遇到了寒冰”,說著拉住寒冰的手,道:“兒子與寒冰相識于困苦之中,這些年患難與共,實(shí)屬不易,兒子愧疚,沒有向父母請命,自作主張與她成婚了,望父親、母親原諒”。
最后這句話說完,人們望向寒冰,心中均想:“原來二人已經(jīng)成婚了”。
蔣明溪的父母見到兒子回來,早已大喜過望,只是頻頻點(diǎn)頭,憐愛的望著蔣明溪。寒冰不發(fā)一言,跪在地上,深深的低著頭,臉頰滾燙。
夜已深,寒冰獨(dú)自坐于桌前,出神的望著燭火,蔣明溪家的燭臺很精致,一個通體鎏金的銅制的宮裝壯女,婀娜的身子,低順的眼眉,雙手高舉,托著蠟燭,紅色的蠟油緩緩滴落,如美人的淚。
蔣明溪回來時,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興高采烈的坐在寒冰身邊,敘說著家里的事情,見寒冰一直望著燭火,輕捏她的下巴,轉(zhuǎn)向自己,笑道:“寒冰,五年了,我終于回家了,這是我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從今往后,你跟著我,保你錦衣玉食,富貴無邊,再也不用去奔波,再也不用去拼命了,小妞,高興嗎”。
寒冰打掉蔣明溪的手,問道:“你家能多有錢?”
蔣明溪道:“累世官宦、鐘鳴鼎食之家”。
寒冰嘆了一口氣道:“我說怎么有那么高的門檻”。
蔣明溪道:“高門當(dāng)則配厚檻,不然,豈非什么人都進(jìn)來了”。
寒冰淡淡道:“所以,你就生米煮成熟飯,你家才能接受我了?!?p> 蔣明溪在寒冰身邊蹲下,認(rèn)真的看著寒冰,慢慢道:“有些事情你不是也早料到了嗎?出身不同,門戶之見,在所難免,可是,寒冰,我認(rèn)定你了,此生只想和你渡過,所以,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將來,你忍一忍,裝一裝,好嗎?”
寒冰低頭看著蔣明溪熱切的臉龐,問道“裝什么?”
“裝大家閨秀,裝賢妻良母,阿江夫人是什么樣的,你見過的,裝成那樣就可以了,小心翼翼、謹(jǐn)言慎行,時刻注意自己的身份,還有,不要讓人知道你會喝酒,更不能讓人知道你會武功”,見寒冰臉色變了,蔣明溪柔聲道:“像普通女人那樣生活不好嗎,”
沒等蔣明溪說完,寒冰手一揮,蠟燭熄滅了,房屋一片漆黑,“睡覺”寒冰悶悶的道。
因?yàn)槭恰皟煽谧印绷?,寒冰理?yīng)與蔣明溪住住一間房,兩人在日本時,也經(jīng)常同住一屋,早已習(xí)慣了,蔣明溪讓寒冰睡床,自己睡躺椅,兩人還是原來的樣子。
1642年的初冬,昨晚,下了一夜的雪,雪后的清晨,陽光明媚,晴朗無云,蔣府的亭榭樓閣上,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雪,樹枝上,墜著一條條晶瑩剔透的樹掛,紅瓦、白雪、冰凌,似曾相識,大奧雪后也是如此美景。
寒冰身披斗篷,小心翼翼的走在無人的小路中,太早了,大家還沒有起床,四周清冷,呼出的氣息泛著微微白色,找了個僻靜之處,坐下,仰望天空,真天高云闊??!
蔣明溪今天出門,去河北吊唁費(fèi)揚(yáng)古和曹顯東了,當(dāng)年,隨軍出征的人,幾乎全軍覆沒,海上幸存的寥寥無幾,雖然這早是蔣明溪意料之中的事情,可還是令人傷感不已。
蔣明溪回來就隨父親覲見皇帝,恢復(fù)了錦衣衛(wèi)的職位,國家到了這個地步,正是用人之際,在關(guān)中的所見所聞令蔣明溪心憂如焚,迫切的希望能為國家盡一份力。
寒冰是不可能去吊唁費(fèi)揚(yáng)古和曹顯東的,自己再沒有立場,再沒原則,也不能忘記曾經(jīng)的仇恨和鮮血,往事如煙,有些能忘,有些忘不了。
望著高墻外的天空,寒冰嘆了口氣,好悶啊,這段時間,一直呆在蔣府。
偶爾幾次,蔣明溪帶她出去玩,領(lǐng)她聽曲、下館子,不過,每次回來,那些侍女、老媽子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連她的“婆婆”,蔣明溪的母親,臉色都變了,好像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
日頭升起,幾名奴仆出來打掃庭院,寒冰坐在假山后面,下人們沒有看見她,一名侍女匆匆經(jīng)過,旁邊人打招呼道“冬梅姐姐,好幾天沒見到你了,忙什么呢?”
冬梅四周望了一眼,兩手一甩,掐著腰,沒有好氣道:“還不是那個不懂規(guī)矩的小少奶奶,我冬梅在蔣公府八年了,頭一次見到這樣沒有規(guī)矩的,這年頭,真是什么人都能當(dāng)少奶奶了”。
下人們吃吃的笑了起來,仿佛早已知道說的是什么人,一個丫鬟附和道:“可不是嘛,聽說到現(xiàn)在,奉茶都奉不好,前兩天,端了杯涼茶上去,大早上就給夫人添堵”。
寒冰坐在假山后面,無奈的嘆了口氣,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啊,已經(jīng)很盡力了,可還是做不好。
每日早早的要給公婆奉茶,公婆每天起床的時間不一樣,有時起得很早,有時,公公昨晚有應(yīng)酬,第二天就起得晚,所以,每日只能早早的候在門堂,茶沖早了,會涼,沖晚了,又會燙嘴,掌握時間是個技術(shù)活,
奉茶時,寒冰要跪在蒲團(tuán)上,低著頭,將茶舉過頭頂,第一杯是漱口,第二杯才是飲用,婆婆不說什么,反而是公公,每每茶溫不對,就會在寒冰的頭頂上唉聲嘆氣,
“這個老人家怎么這么難伺候呢?”寒冰心里默默的想著,奉完茶,天色大亮,回到屋里,蔣明溪都還沒起床,寒冰覺得,這男人和女人成婚后真是天差地別呀。
丫鬟們嘻嘻的笑著,寒冰豎起耳朵,仔細(xì)的聽著,一個丫鬟扔下掃把,大步流星的走了幾步,邊走邊說道:“看我學(xué)得像不像”其余幾個丫鬟吃吃的笑著,冬梅撇著嘴,笑道:“這次咱們也算開眼界了,這京城的夫人,小姐們哪個不是輕聲細(xì)語,小步輕挪的,看咱們大少奶奶、明霞小姐,都是知書守禮,端莊優(yōu)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她,邁步比男人都大,聽說前兩天又和小公子出門去了,這女人怎能拋頭露面呢,而且,還在外面留宿了幾日,連給老爺夫人奉茶都不顧,嘖嘖嘖,咱這可是蔣府啊?!?p> “是啊,這小少奶奶到底是什么出身呀,連個丫鬟都比她都規(guī)矩”
“這回是,狗尾巴草進(jìn)花園了”
丫鬟們七嘴八舌的說著。
寒冰的心慢慢的下沉,平時看這些丫鬟一口一個“小少奶奶”的,沒想到背地里說話這么陰損,怪不得以前阿江夫人,那么嚴(yán)厲的管教下人,這些下人真是不管不行啊。
不過,婆婆對自己還是很好的,寒冰想到這,心中稍稍寬慰點(diǎn),只要婆婆對她好,蔣明溪喜歡自己,這些下人們,舌頭嚼爛了都沒用。
正想著,只聽一個丫鬟問道:“冬梅姐姐,您在夫人身邊服侍,那夫人怎么想的啊”
冬梅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夫人能怎么樣,小少爺自己喜歡得不得了,夫人那么疼愛小少爺,不忍傷了他的心,再說,小少爺九死一生的回來了,夫人高興還來不及,就忍受點(diǎn)吧”,不過,冬梅拉長聲調(diào)說道:“夫人有次和老爺商量了,老爺說:我們蔣府,怎么說也是將相之門,出了個這樣的兒媳,別說被世大家族笑話,連皇上那也說不過去,等溪兒的新鮮勁過去,咱們再為他娶一門正妻便是,京城里的大家閨秀有的是,那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女人,將來做個妾,也不算委屈了”。
寒冰聽得氣血上涌,蹬的站起來,從假山后面大步流星的走出來,下人們嚇了一跳,面面相覷,不吱聲了。
寒冰環(huán)顧周圍,想罵人,又不知從誰罵起,丫鬟們低著頭,只有那個冬梅,很快鎮(zhèn)定下來,上前道:“小少奶奶,這大清早的您不去奉茶,怎么在這里呀,嚇?biāo)牢覀兞恕薄?p> 寒冰冷冷道:“我要真把你嚇?biāo)懒耍强珊昧?,以后這耳根就清凈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冬梅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很是受寵,少爺,小姐們都是另眼相看的,此刻,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瞪著寒冰的背影,提高嗓音道:“小少奶請留步”,慢慢踱步來到寒冰面前,故意不看寒冰鐵青的臉色,慢聲道“聽說您月前出去溜達(dá)了,還買了一只鳥,小少奶奶,本來呢,您買什么別人是管不著的,不過,聽說,這只鳥不怎么干凈,是吃生肉的,這不行的,少奶奶”,沒等冬梅說完,寒冰冷冷的說道:“是買了這樣一只鳥,是吃生肉了,又怎么了,配不上你們侯府了?”
冬梅一愣,眼珠一轉(zhuǎn),似笑非笑的說道:“瞧您說得,配不配侯府,冬梅我一個丫鬟說得不算,這是夫人的命令,我只是來傳個話,小少奶奶如果不高興,冬梅原話回稟夫人便是,不過,小少奶奶,我們蔣府珍貴的東西多了,養(yǎng)那種吃生肉的野鳥可是頭一遭”,冬梅故意把“野鳥”兩字拉長音,瞥了一眼寒冰。
寒冰認(rèn)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冬梅,臉色漸漸轉(zhuǎn)為柔和道:“冬梅,你早說呀,夫人的命令我怎敢不從,不就是一只鳥嘛,我放了便是”。
看到寒冰立馬改變態(tài)度,冬梅得意洋洋的挺直腰板,故意為難的說道:“那種野鳥,即便放了,我們蔣府這么大,萬一跑到別的院去,嚇到人終歸是不太好的,不如,小少奶奶交給我,我讓下人去弄吧”。
寒冰微微一笑,柔聲道:“那就隨我來吧”。
冬梅如釋重負(fù)的松了口氣,一扭一扭的跟上寒冰,心中多少有些得意,自己在蔣府多年,寒冰這樣的無背景、無出身的貧賤貨色,想在豪門立足,簡直是異想天開,看小少爺能寵她多久。
寒冰的院中的杏樹上,停著一只比鴿子略大的鳥,灰色的翅膀,雪白的肚皮,金色的眼眸,鳥喙如鋼鉤般,銀色的爪子緊緊的抓著樹干,一條腿上拴著一條金鏈子。
“這是只什么鳥啊”冬梅夸張的嚷嚷著,“小少奶奶,真不是我說您,我們蔣府有的是名鳥、名花啊,那些好鳥啊,長得俊,叫聲亮,可您這只,比鴿子還大,身上沒有花紋,還不叫,就是只低等的野鳥,嘖嘖嘖,我們侯府養(yǎng)了這種鳥,說出去真讓人笑話”,寒冰雙臂抱胸,斜倚在門上,面無表情的聽著冬梅嚷嚷。
冬梅心中欣喜,這回可得在夫人面前,添油加醋的說說這事了,這個小少奶奶果然是青蔥一棵啊,非但不懂得如履薄冰,還處處授人以柄,小家出來的就是不行。
樹上的鳥兒冷冷打量著眼前這個咋咋呼呼的女人,金雙色的雙眸中寒光乍現(xiàn)。
“小少奶奶,你看看這只鳥,怎么不怕人呢,嘖嘖,是只什么鳥啊?”冬梅捂嘴吃吃的笑著。
寒冰望著天邊的浮云,低低的說道:“海東青”。
“什么青”冬梅沒有聽清,“呦,這野鳥還真有名字那”。
寒冰低下頭,有點(diǎn)說不下去了,只道:“行了,你快解開,帶走吧”。
冬梅就等著這句話,趕緊上前一步,解開鳥兒的金鎖鏈,眼角余光,瞥到鳥兒粗壯鋒利的爪子,如鋼刀般鋒利,閃耀著寒光,
冬梅心中一驚,隱隱覺得害怕,不過為時已晚,純金的鏈子掉落下來,冬梅頭頂一涼,抬眼望去,鵲般大的鳥兒,如雄鷹般當(dāng)空飛起,展開巨大的翅膀,足有2米長,竟將日頭遮起,冬梅額間劇痛,一股溫?zé)岬囊后w流下。
鳥兒猛的啄了一口,飛上天空,俯沖下來,抓住冬梅的頭發(fā),猛地一提,竟將她整個提了起來,冬梅嚇得魂飛魄散,頭皮劇痛,伸手一摸,滿手的血,竟被啄下了一大塊頭皮,什么也顧不得了,大叫著,連滾帶爬的出了院子。鳥兒意猶未盡,還想追去,寒冰倚在門前,吹了個清亮的口哨,鳥兒盤旋了一圈,落在寒冰的肩膀上,金色眼眸瞪著寒冰,如同一個驍勇的小將軍。
雪后的天空,分外晴朗,白云悠悠,寒冰陰沉著臉,重重一哼:“你們蔣府”。
海東青,產(chǎn)自遼東的黑山白水中的猛禽,雖體型嬌小,卻神俊無比,力大無窮,捕食時如閃電,以比它體型大數(shù)倍的動物為食,甚至能殺人,被譽(yù)為“萬鷹之王”。
寒冰長在長白山,從小與狼和海東青為伴,海東青被訓(xùn)話后,能協(xié)助捕獵、、指導(dǎo)方向和偵察敵情,當(dāng)年費(fèi)揚(yáng)古、曹胖子、蔣明溪三人就是折在一只海東青身上,當(dāng)寒冰說起時,蔣明溪隱約記得,當(dāng)年是有只鳥,不時出現(xiàn)在,三人頭頂?shù)娜f里碧空之上,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拜月教的探子。
海東青珍貴無比,千金不換,這只因受了傷,被人撿到販賣,京城人卻不識貨,被寒冰遇見,如獲珍寶,怎能舍得交出去。
晌午過后,京城蔣府的正廳廳堂之中,蔣大人、蔣夫人面色凝重的坐于首位,周圍坐滿了蔣家各房當(dāng)家,門外站滿了丫鬟、奴仆,氣氛嚴(yán)肅、壓抑,一名妙齡少婦跪在廳中冰冷的地面上,面對著蔣家的大家長們的責(zé)問,低垂著頭,已經(jīng)幾個時辰了,蔣家人也沒問出個究竟。
寒冰就一句話:“鳥啄了人,然后,鳥飛跑了”。
“砰”的一聲,一名中年男人將茶杯重重放下,氣憤的說道:“這是什么兒媳婦,怎能隨便將人傷成這樣呢?太沒規(guī)矩了,哼,簡直是一點(diǎn)規(guī)矩也沒有,大哥,我們蔣府豈是讓人撒野的地方”。
說話的是蔣明溪的三叔,蔣家三老爺,蔣氏家族的大管家,打理商鋪、官場往來、各種瑣事,無不有著他的身影,是蔣家的頭腦人物之一,他搖頭晃腦的說道:“大哥,這好好的人進(jìn)了她的院子,半條命就沒了,冬梅這丫頭,乖巧懂事,來我們蔣府多年,可惜了,就算不死,也是廢人了,這事可不能就這么算了”。
蔣夫人面露難色的說道:“不是說了嗎?是那只鳥啄的,也不算寒冰害的”。
蔣三老爺伸直脖子,臉漲得通紅,道:“鳥啄得,誰信啊,你們見過能殺人的鳥嗎?”說罷,伸手一指寒冰道:“我看,就是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害的”。
眾人看向寒冰,寒冰卻充耳不聞,眼觀口,口觀心,入定了似得,頭都沒抬一下。
三老爺氣憤道:“你看看,這是什么態(tài)度,真沒見過這么沒規(guī)矩、沒教養(yǎng)的女人,我蔣家真是家門不幸,有辱門風(fēng)啊,唉!”
“啪”,寒冰的公公一拍桌子,喝道:“行了,都別說了”,長嘆一聲,慢慢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寒冰,不管怎樣,都要還冬梅一個公道,是不是鳥啄的,你都脫不了干系,來人那,上家法”。
“上家法”三字說罷,廳堂立刻安靜了下來,蔣夫人面露不忍,想說什么,又咽了回去。
其余的人,則努力忍耐著,不要面露喜色,要知道,所謂的家法,是懲治那些不肖子孫的,所以,身上受疼是小,顏面掃地是大,更何況,寒冰是女子,女人的名節(jié)重于生命,這受完家法,還讓女人怎么活?
下人們竊竊私語,幸災(zāi)樂禍,這以后,寒冰在蔣府算是完了。
蔣大人嘆了口氣,望著寒冰說道:“寒冰,蔣府這樣的府邸,不比你以前的小家,是要有規(guī)矩的,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你明白嗎?”
“回稟公公,我不明白”,沉默了許久的寒冰,抬起頭,看著公公,一字一句,清晰的說道。
“什么”,蔣大人以為聽錯了,竟有女人敢頂撞自己“你說什么”。
“公公,國有國法,家有家規(guī),說得是法度,講的是證據(jù),你們這一堆人,什么證據(jù)都沒有,只憑一張嘴,就給我定了罪,公公,你為官多年,這么辦事,您覺得合適嗎?”寒冰盯著公公,一字一句的說出來。
蔣大人心頭一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平時難得聽見她說一句話,只道是小家出身,來到侯府,不敢說話而已,今日,竟會日此。
蔣三老爺在旁怒道:“你說什么?什么叫只憑一張嘴,你這個貧賤的女人,還不知悔改嗎?”
寒冰慢慢的站起身來,看著蔣三老爺,一字一句的說道:“就是我這個貧賤的女人,救了你侄子的命?!?p> 望著蔣三老爺錯愕的神情,寒冰冷冷的說道:“怎么,現(xiàn)在覺得我沒出身,沒背景,就想找個借口,趁蔣明溪不在家,對我動用私刑,借此羞辱我,真有能耐啊”。
寒冰伸手,輕輕撫落衣領(lǐng)處的灰塵,環(huán)顧四周,看著廳堂上這一個一個虛偽的嘴臉,腦中回蕩著劉宗敏的那句話“等老子把這些達(dá)官顯貴、皇親國戚全他娘的殺掉,看他們再怎么作威作福,看他們再怎么個富貴無邊”,不由得冷笑一聲:“好個忘恩負(fù)義、諂媚勢利的蔣府!”。
話一出口,廳堂安靜下來,蔣大人的臉色鐵青,蔣夫人則滿臉通紅,那個蔣三老爺氣急敗壞的手指著寒冰說不出話來。
寒冰冷冷看著公公,一字一句道:“你們蔣府的家法,還是留著給那些假仁假義的自己人用吧,幸好,我和蔣明溪既沒拜堂,也沒入族譜,所以,真不是你們蔣家人”。
蔣大人漲紅了臉,顫抖著,一連說了“好”“好”“好,現(xiàn)在不處置你,等明溪回來再說,現(xiàn)在你去佛堂給我跪著,跪到明溪回來”。
深夜,寒冰獨(dú)自跪在佛堂,心中沮喪,望著慈眉善目的佛祖,迷茫的想著:“若真的有佛,為什么這世間還如此的不公呢?有人生來就榮華富貴,有人則是無盡的困難,代代為奴,劉宗敏說的不錯,莫不如,反他個底朝天,反他個命由天定”。
蔣明溪回來時,已是兩日后,當(dāng)佛堂的門“吱嘎”打開時,寒冰的雙腿早已麻木,抬起頭,望著蔣明溪滿面倦容,緊鎖眉頭的臉龐時,寒冰忽然有些陌生,蔣明溪一言不發(fā),將寒冰扶起,背在身后,就在丫鬟、官家們的面面相覷中,出了佛堂。
回到兩人的房間,蔣明溪將寒冰放于榻上,輕輕為她按摩雙腿,兩人相顧無言。
半響,蔣明溪低聲的說道:“寒冰,去和爹娘道個歉吧?!?p> “道歉?”寒冰瞪大眼睛,重復(fù)了一遍。
蔣明溪抬起頭,鳳眼中布滿了血,疲憊的說道:“寒冰,算我求你,好嗎?去和我的爹娘道個歉,算我求求你好嗎,寒冰,為了我,為了咱倆的將來,好嗎?”
寒冰哭道:“你們?nèi)叶伎床黄鹞?,覺得我是野女人,然后我還得道歉?”
蔣明溪?dú)饧钡恼f道:“可你在廳堂上,說了那么折辱蔣家的話,怎能有女人那樣做,你這樣,讓我父母和家人怎么下的臺來?”
寒冰冷冷道:“女人沒有為自己說話的權(quán)利嗎?女人怎么了?我說得每一句話都坦坦蕩蕩、問心無愧!”
蔣明溪怒道:“可你是晚輩,怎能那樣和我父母說話,真是沒~”
蔣明溪沒有說下去,寒冰怒目圓瞪,眉毛根根立起,冷笑道:“沒規(guī)矩?沒教養(yǎng)是嗎?”
蔣明溪一把抱住寒冰,將頭埋在她的身上,喃喃道:“寒冰,對不起,我錯了,是我說錯了,寒冰,我求求你,去道歉吧,我求求你,為了我們的將來,就忍耐點(diǎn)吧,寒冰,我求求你了”。
聽著蔣明溪哀求的聲音,寒冰心如刀割,頹然的躺在榻上,窗外,天高地遠(yuǎn),云淡風(fēng)輕。
次日,寒冰還是隨著蔣明溪,來給二老道歉,望著寒冰鐵青的臉,蔣家二老也滿臉的不悅,象征性的客氣了幾句,不過再沒提及“家法”二字。
出門時,遇到了蔣家三老爺,蔣三老爺背著手,鄙夷的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寒冰,寒冰柳眉高挑,回敬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氣的蔣三老爺吹胡子瞪眼,蔣明溪面色難看,訕訕的想說什么,蔣三老爺沒聽他的解釋,重重一哼,拂袖而去。
這一事后,寒冰與蔣家人的關(guān)系降到冰點(diǎn),連早上的奉茶也免了,蔣家二老,明擺著不想見到寒冰,蔣明溪夾在中間不好受,借著公事繁忙,常常不在家,只剩寒冰,悶在房中,整日看書,百無聊賴的打發(fā)著苦悶的蔣府時光。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fēng)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dú)倚斜欄。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釵頭鳳》(唐婉)
寒冰最近喜歡上了哀怨的情詩,心中反復(fù)咀嚼著,以前無法理解的情愫,現(xiàn)在似懂非懂,庭院鎖深秋,心也上了鎖,再神俊的鳥兒,也不會飛了吧。
指縫太寬,時間太瘦,寒冰就在蔣府中這么混著,一晃又到了夏天。
快到端午了,各房的女人們,繡著各種各樣的荷包,有花色的,有暗色的,有的還鑲著金色的絲邊,里面裝著烘干的香草,佩戴在大人和孩子的頸處,小孩子們的手腕處和腳踝處帶著五彩線,寓意著吉祥平安。
寒冰輕搖羅扇,把玩著手中的一個暗紅色的銀邊荷包,笑道:“嫂子,好手藝,繡得真好看”。
一名年輕貴婦人坐在寒冰對面,掩嘴笑道:“弟妹說笑了,這點(diǎn)小東西,誰不會啊”。
寒冰深深的嗅了嗅荷包,道:“好香啊,我就不會啊,不瞞你說,我不會女紅的。”
貴婦人的笑容停頓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一晃而逝,道:“弟妹喜歡,我那有很多,拿來便是,對了,這快到端午了,我那包了蜜粽,也給你帶來些,快嘗嘗”。
說著,身后的婢女端上來一個方形漆盒,掀開,端出一盤粽子。
貴婦人說道:“這粽子,咱京城也有,過兩天府里的廚房也要包了,不過,這些年吃來吃去,總歸沒有家鄉(xiāng)的可口”看了一眼寒冰,笑道:“我的母家是南京的,這粽子啊,還是江南的精巧軟糯,京城的又大又硬,所以,我年年都給各房提前包些,讓大家嘗嘗鮮”。
“蜜粽?”寒冰沒吃過,看著粽葉被剝開后,露出白嫩的糯米。
貴婦人笑容僵了,忍不住道:“弟妹可真逗,不會沒吃過吧,弟妹的家鄉(xiāng)是哪?從沒聽你提過?”
寒冰沒有接話,笑瞇瞇的舀了一勺,蘸點(diǎn)白糖,放入口中,恩,冰冰涼,又軟又糯,夸道:“真好吃”。
貴婦人不經(jīng)意似得問道:“弟妹和二弟成婚多久,這肚子還沒動靜嗎?”
寒冰吃了一大口,奇道:“肚子會有什么動靜?”
貴婦人尷尬笑道:“弟妹真逗,我說的是還沒懷上孩子嗎?”
寒冰“咳咳”兩聲,差點(diǎn)被嗆到,身邊的婢女趕緊端給了她一杯茶。
貴婦人似乎是意料之中,邊為寒冰撫背,邊說道:“年年的端午節(jié),蔣府的女眷們是要去香山的碧云寺上香的,都說碧云寺的觀音娘娘的靈的很,弟妹虔誠的去上個香,許個愿,明天準(zhǔn)能報個大胖小子”。
寒冰心中暗笑:“都沒同房,再許愿也生不出來啊”。
身邊的婢女們聽說能出府,興奮的七嘴八舌的說著。
“真好,又能出府了”
“都忘了上次出府是什么時候了”
“我都好幾年沒出過府了”
貴婦人抿嘴笑道:“是啊,這府里的女人,一年只能出兩次門,一次是過黃歷年,去皇宮里給皇后拜年,然后就是端午節(jié)去寺里上香了,各房女眷都去的”,說著悠悠的嘆了口氣,望著寒冰笑道:“弟妹好福氣,有二弟總帶你出去玩,不像我們,出個府跟過年似的”。
寒冰的笑容凝固了,心中拔涼:“難道以后我也要像這些女人一年只能出兩次門,那不要命了嗎?”
到了端午節(jié)那天,各房女眷盛裝打扮,真如過年般,各房的馬車幾十輛,從巷頭連到巷尾,前面的馬車坐著各房夫人,后面則是婢女和奴仆們,寒冰獨(dú)自坐在一輛馬車之中,興致勃勃的望著外面的風(fēng)景。
蔣明溪去遼東了,已經(jīng)幾個月了,聽說那邊也打仗了,馬背上的民族有多彪悍,寒冰太了解了,真替蔣明溪捏把汗,遼東苦寒之地孕育出來虎狼民族,其心志之堅忍,早年在東北時,建州女真人已經(jīng)做大,依稀記得連拜月教主也顧忌三分,拜月教下面的很多生意,似乎都要為其讓路,后來建州女真出來個叫努爾哈赤的人,寒冰揉了揉腦子,當(dāng)年姥爺似乎提起過這個人,具體怎樣不記得了,反正是統(tǒng)一了草原各部,并將女真部改名為滿清。滿清?滿清?女真人,好像比蒙古人還猛上三分。
不過,聽蔣明溪說,鎮(zhèn)守遼東的守將很厲害,叫什么來著,對,吳三桂,山海關(guān)總兵吳三桂,明朝的第一猛將,少年英雄,身經(jīng)百戰(zhàn),吳家世代鎮(zhèn)守遼東,手握大明朝最精銳的軍隊(duì),十萬遼東鐵騎。”
“山海關(guān),銅墻鐵壁,固若金湯,邊郡之咽喉,京師之保障,女真人那幫蠻夷,永世別想進(jìn)山海關(guān)”,蔣明溪的話猶在耳邊。
“吳三桂,明朝第一猛將?”,寒冰斜倚車窗,看著窗外的千載白云悠悠,“那應(yīng)該和劉宗敏比試一下啊!”
碧云寺位于香山之北,這里廟宇巍峨、林木蔥蘢、物色清幽。
“寶剎羅千樹,清鐘徹九霄,慈云生石竇,忍草遍山椒”沈榜—《宛署雜記》
走進(jìn)碧云寺,古柏參天,樹木蔥郁,,廟宇巍峨莊重,殿閣嵯峨,寒冰跟隨蔣家大少奶奶,即送粽子的貴婦人,羅婉云身后,一路張望,緩緩來到金碧輝煌、氣象莊嚴(yán)的主殿之上,大雄寶殿前方建有盤龍壁,鎏金的龍首昂首伸出,活靈活現(xiàn),好似真的。
大殿的兩側(cè)排著長長的羅漢像,一個個青面獠牙,皮衣坦胸,有的盤膝而坐,有的手持兵器,形態(tài)各異,千姿百態(tài),但都色調(diào)艷麗,栩栩如生。
寒冰望著二十八星宿,心中迷?!吧穹鸩粦?yīng)莊嚴(yán)慈悲?為何長得如此兇神惡煞般?!?p> 大殿的正中供有觀音菩薩像,眾女眷虔誠的跪拜,只有寒冰抬著頭,出神的望著長眉低垂,悲天憫人的觀音大士,這是寒冰第一次見到千手觀音,她不明白觀世音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的手,她也不明白為諸天神佛為什么如此的面目猙獰,她更不明白這世間,既然有神,為什么還有那么多苦難,那么多不幸。
寒冰生于苦難,長于戰(zhàn)火,經(jīng)歷的是顛沛流離,所見的是百姓悲苦,早已不相信什么救世主了,命運(yùn)與其寄托他處,還是緊緊握在自己手中吧。
碧云寺外艷陽高照,晴空萬里,女眷們上完香在樹下納涼,寺里的主持送來了一盤盤的冰鎮(zhèn)水果,孩子們難得出府,跑來跑去的嬉戲著。
寒冰百無聊賴,環(huán)顧四周,遠(yuǎn)處山脈連綿,峰巒疊翠,碧云寺位于香山的山腰之中,青山環(huán)繞,泉水清澈,看出寒冰向往的神情,羅婉云微微一笑,說道:“這香山啊,最多的是杏樹,漫山遍野的杏樹,每當(dāng)杏花開放之時,整座山都是香的,所以名作香山。東面那最高的山峰便是香山的主峰—香爐峰,據(jù)說,李白的名句,“日照香爐生紫煙”描寫的便是此處”。
寒冰迎著陽光,將手遮住眼眉,遠(yuǎn)遠(yuǎn)望去,那山頂處有一塊巨大的石峰,周圍云霧繚繞,確實(shí)猶如爐中香煙裊裊上升。
羅婉云笑道:“弟妹若想去看看,我待會去請示母親,這出來一趟不容易,我們都玩玩去”。
蔣府的小姐,丫鬟們聽到此話,都興奮得不得了,嘰嘰喳喳的圍在羅婉云身邊,蔣明溪的小妹妹,明霞小姐擔(dān)心道:“母親會同意嗎?”
羅婉云笑笑道:“放心吧,我就說,端午節(jié)登山是好兆頭,還望我們的夫君節(jié)節(jié)高升,歲歲平安”。
寒冰望著笑意盈盈的羅婉云,一顰一笑透著如水般的溫柔,八面玲瓏又婉約體貼,這就是大家閨秀嗎?若是沒有遇到自己,蔣明溪也一定會娶一個這樣的女人吧。
不知為何,寒冰并不羨慕,一點(diǎn)不想成為羅婉云那樣的女人,寒冰就是寒冰,海東青是不可能被訓(xùn)練成金絲雀的。
用完齋飯,女眷們開始登山,香爐山高聳入云,階梯陡峭,這些小姐、丫鬟們的熱情不一會就被消磨殆盡,走一段,歇一段,寒冰不快不慢的隨著羅婉云走著,其實(shí),這樣的山,寒冰一炷香的時間就能到山頂,可蔣明溪千叮萬囑不能讓人知道她會武功,所以,只能跟著眾人哼哼唧唧的走著。
羅婉云的鼻尖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氣喘吁吁,身邊的丫鬟也走不動了。望著身邊神色不改的寒冰,笑道:“弟妹真是好體力”。說著,將手伸進(jìn)寒冰的臂彎,讓寒冰拉著自己。
寒冰低頭望著羅婉云,說道:“我出身小家,干慣粗活,體質(zhì)好些”。
羅婉云有些尷尬,寒冰微微一笑,伸手將羅婉云拉住,說道:“嫂子,我扶你”。
羅婉云用手帕試了試額頭的汗珠,說道:“什么大家,小家的,弟妹進(jìn)了門,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寒冰低聲道:“嫂子說的是”
羅婉云笑道:“其實(shí)弟妹好福氣,我羨慕還來不及,二弟對你多好啊,對你百依百順,事事顧著你,這京城的世家子弟啊,哪個不是是三妻四妾的,像二弟這樣一心一意的對你的,真是少有呢,弟妹,你和二弟到底是怎樣認(rèn)識的,和嫂子說說唄”
寒冰望著天上悠悠白云,答非所問道:“嫂子,這山看似不高,路卻很長,慢慢長路結(jié)伴而行,既排遣寂寞,又輕松快樂,就已足以,我和明溪就是這樣,人生的路上能遇上誰,是緣分使然,強(qiáng)求不得”。
羅婉云笑道:“弟妹說得及是”。
說著,眼前一片開闊,到峰頂了,“到了”寒冰一個箭步,跳上臺階,身后的羅婉云笑容消失,眼中透出惱怒的神色,狠狠的盯著寒冰。
峰頂風(fēng)光無限,高處憑欄遠(yuǎn)望,整個京城一覽無余,寒冰深深吸了一口山頂?shù)那逍碌目諝?,多日抑郁一掃而光?p> 地面的房屋瓦舍從高處望去是那么的微小,馬路縱橫交錯,遠(yuǎn)處一座郁郁蔥蔥的小山,山腳下,一大群整齊的宮殿樓閣,宮殿黃瓦紅墻,遠(yuǎn)遠(yuǎn)望去,金光流轉(zhuǎn),莊重醒目。
“那是什么?”寒冰忍不住問道。
“那呀”,羅婉云坐在一塊石頭上,面色潮紅,邊用手帕閃著風(fēng),邊抿嘴笑道:“皇城根,皇城墻,真龍?zhí)熳咏痂幍?,那邊是皇宮??!”
“皇宮?”寒冰心中一驚,脫口道:“那崇禎皇帝就在里面嗎?”
羅婉云臉色一變,“噓”了一聲,面帶不悅道:“小聲點(diǎn),怎么能直呼皇上名諱,被人聽到怎么得了?!?p> 寒冰瞇著眼,仔細(xì)的打量著遠(yuǎn)處的皇城。
羅婉云抿嘴笑道:“那座山是萬壽山,聽說以前叫煤山,先帝覺得不吉利,賜名萬壽山,美得很呢,其實(shí),皇宮也不是那么遙遠(yuǎn),皇上是威嚴(yán)了點(diǎn),不過皇后很平易近人的,各位公主呀,也是端莊可人”
寒冰回頭道:“你去過皇宮?”
羅婉云輕輕一笑,身后的丫鬟接話道:“那當(dāng)然,大少奶奶每年除夕,都是要隨夫人去皇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的”。
羅婉云說道:“我們蔣家世代為官,祖輩們出相入將,屢次與皇室通婚,所以啊,和皇家走得很近”,她本以為寒冰會驚羨于蔣家的地位,可惜,她只是淡淡的“唔”了一聲,出神的望著遠(yuǎn)方。
羅婉云心中惱怒,八面玲瓏的她竟然看不透這個小丫頭,連出身也沒有卻能讓小叔子死心塌地,可若出身小戶,身上又怎會帶著那份從容和冷靜呢?
峰頂上坐落一間涼亭,女眷們上來之后疲憊不堪,紛紛進(jìn)去休息,寒冰也隨羅婉云過來,涼亭之上的牌匾,隸書寫著“踏云亭”,亭里坐著個青衣老道,面色白凈,正在閉目養(yǎng)神,似入定了,身旁一個白帆,寫個大大的“卦”字,面前擺了一個粉彩瓷質(zhì)的卦瓶,稀疏的幾個簽字。
寒冰奇道:“這山不是和尚廟嗎?怎么還有道士呢?老道士,你是不是走錯地了”。
羅婉云笑而不語。
灰衣老道閉著眼睛,慢悠悠的說道:“這香山什么時候成碧云寺的了,它買下來了?,這山山水水是老天爺賜的,老道我想去哪就去哪”。聲音柔軟尖銳,不似一般老者。
明霞小姐小聲對寒冰說道:“這山啊水啊的地方,鐘靈毓秀,仙家所青睞,不是寺廟就是道觀,碰到了也是平?!?。
“哦”,寒冰點(diǎn)點(diǎn)頭。
羅婉云問道:“您這是算的什么卦啊”
灰衣老道閉著眼道:“命由天定,相由心生,算的是過往,卦的是將來”。
羅婉云招呼眾人,笑道:“太好了,今日姐妹們都來上一卦,好不好”。
女眷們一聽,興奮不已,嘰嘰喳喳的。
灰衣老道閉眼接著道:“要收卦金”
羅婉云莞爾一笑,命人送上錢,拿起卦瓶,搖出一卦,攤開,寒冰看到上面的字:“芙蓉富貴無邊,牡丹獨(dú)飲風(fēng)月。
昨夜東風(fēng)乍起,萬事轉(zhuǎn)頭皆空?!?p> 羅婉云皺起眉頭,仔細(xì)品讀,說道:“還請道長為我解卦”。
老道閉著眼,問道:“夫人,問什么”
羅婉云輕咬嘴唇道:“問運(yùn)逞”
老道沒有睜眼,搖頭晃腦的說道:“夫人生于富貴,長于富貴,是牡丹花轉(zhuǎn)世,富貴無邊那”。羅婉云柳眉舒展,微微一笑,轉(zhuǎn)而眉頭又一緊鎖,吞吞吐吐道:“那這后半句,昨夜東風(fēng)乍起,萬事轉(zhuǎn)頭皆空,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不好呢?”
“夫人此言差矣”,老道閉著眼睛,微微一笑,接著道:“人生如夢,轉(zhuǎn)瞬即逝,眾生皆是如此,一頓飯再好吃,也有吃完的時候,夫人的命格已經(jīng)是富貴極品了,凡事要順其自然,切莫強(qiáng)求”。
聽到自己是富貴極品,羅婉云一顆心落下,當(dāng)下高興起來,連聲道:“道長說得是,道長說的是”,吩咐婢女趕緊打賞。
明霞小姐也搖了一卦,上面寫著:
“瓊瑤美玉落凡塵,三千青絲繞指柔”。
灰衣老道道:“問什么”
明霞臉色微紅,神情扭捏,半天不知聲,羅婉云笑道:“我家小姑相求姻緣”。
明霞豆蔻年華,待字閨中,羞得不知怎么才好。
灰衣老道閉著眼,搖頭晃腦道:“出身名門,蘭質(zhì)蕙心,郎君必定不凡,恩,不凡”。
寒冰“噗嗤”一笑,問道:“有多不凡”。
明霞的臉更紅了
老道一份正經(jīng)道:“相當(dāng)不凡”。
寒冰見這老道說話模棱兩可,搖頭晃腦的,八成是個騙子,身邊的羅婉云催促半天,勉為其難抽了只簽,念道:
“紅蓮地獄生孽火,寒月鐵馬踏平川。
潛龍臥虎男兒心,奈何一生為情堪”
一直閉目養(yǎng)神的老道睜開了眼睛,一雙閃閃有神的眼睛,不相信的盯著寒冰半響,擠出四個字字:“抽錯了吧”。
寒冰一愣:“你說什么?”。
老道搖頭道:“怎么可能,分明響當(dāng)當(dāng)?shù)哪袃合?,一個女子怎會有如此卦象”。
寒冰哼了一聲:“老道士,你嘀咕什么呢,是不是編不下去了,編不下去就走吧,省的一會說露餡了,我砸了你的攤子”。
羅婉云不悅的說道:“弟妹,不得對道長無理,今日,遇到道長是緣分,怎能要砸人掛攤呢?”,轉(zhuǎn)頭急切的問道:“道長,那這是好還是不好”
老道看了羅婉云一眼,略一沉吟,說道:“女施主,能否給老道看看你的手相”。
只見寒冰掌心中天紋與地紋遠(yuǎn)遠(yuǎn)分開,一條又細(xì)又長的紋路自下而上貫穿手掌。
灰衣老道看了半響道:“命數(shù)如此,可惜了了,可惜了了”。
“可惜什么?”寒冰莫名其妙。
“可惜是個女娃娃”老道搖頭道。
寒冰臉色一變,這句話,是她心底的痛。
“道長,這卦到底怎樣,好不好呀”,羅婉云催促道。
“好,極品之卦,百年難遇,注定不凡”。
羅婉云聽了臉色微變,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道說完,站起身來,拍拍衣衫,拿起掛旗和卦瓶,念叨著:“天色已晚,時辰已到,該散就散吧”,不顧眾人的挽留,自顧走了。
寒冰心中念道,“可惜是個女娃,可惜是個女娃”,想起往事,提不起勁和眾人游玩,一個人默默的站在崖邊,望著遠(yuǎn)處的皇城發(fā)呆。
等到眾人都已離去半天,寒冰才想起回去,正待轉(zhuǎn)身,身后冷風(fēng)乍起,寒冰滕然覺醒,閃身避過,一柄長劍直刺心窩,寒冰反手擋開,眼前竟然是個青衣蒙面男人,不知為何,寒冰似乎覺得眼熟,男人“咦”的一聲,似乎驚詫于寒冰會武功,長劍揮出,寒冰翻身而起,踢向那人后心,兩人在懸崖邊打斗,蒙面男人一個不穩(wěn),向后跌去,寒冰腳邊崖石碎裂,蒙面男人拽住寒冰腳踝,驚叫一聲,兩人一起墜落下去。
兩人墜落速度很快,那人不知所措,緊緊拽住寒冰腳踝,寒冰已不是頭次墜崖了,飛快發(fā)出腿間匕首,殘陽刀被蔣明溪沒收,只剩匕首在身邊,滑向崖壁,飛濺出層層火花,速度稍減,正值夏天,崖邊植物茂盛,到處爬滿了藤蔓和樹根,寒冰抓住一只藤蔓,但立即被下降的速度抻斷了,寒冰反手又抓住一只,這樣斷了三四根之后終于停住了,腳下之人緊緊的抓住她的腳踝,寒冰出刀,“唰”的貫穿了他的手掌,“你”那人大喊一聲,面帶不甘的瞪著寒冰,直挺挺的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