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毅和童伯敬是早年間在一處異獸出沒的荒野地認識的,那時候童伯敬還只是校內教師的預備役,而決毅當時只是一個流浪在外的野生邊緣人。
在這個世上,還是有很多不愿意遵守規(guī)則的能力者,他們游離在外,不歸屬任何團隊,每天風餐露宿,就靠捕獵野獸為生,一般這種人就會被劃分為邊緣人一方。大多數(shù)邊緣人都很排外,他們極具攻擊性和生存技巧,在幾大人類建筑群之內,邊緣人都是危險的代名詞,但如果需要走出建筑群,他們又將是你安全的保障。
人從來都是矛盾的生物,既排斥比自己太過弱小和強大的人,又會因為別人的弱小和強大產生自滿的虛榮和依賴性。
“來幫我做點事吧,我想教出一批真正有能力的人,讓他們帶著更多的人一直活下去?!彼麄兊闹胤晔窃诤芏嗄旰罅?,這時的童伯敬已經爬上了校長的位置,而他新官就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了決毅,他如雄鷹般銳利的雙眼中熊熊燃燒著野心的焰火,他還有許多制定了很久的詳細計劃和分析,當他傾盆吐出,那艱難而瘋狂的理想讓決毅大受震動。畢竟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每個人類建筑群每天都面臨著大批的攻擊和死亡,一直活下去這種事情就和傳說里的那些神話差不多。
“即使是我這種邊緣人?呵......”決毅自嘲地笑了笑,坐在了一張舊椅子上,那椅子咯吱的聲音,代替了他無奈的嘆息,“這雙手里血債累累,明明我只是想好好生存下去,可每天都有人打我的主意,為求自保我只能殘忍到底,可即使是這樣,也改變不了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的習性?!?p> “不,不是‘即使是你這種邊緣人’,而是‘就是要你這種人’?!蓖粗刂氐丶m正道,他雙眼中的精光更亮了些,“大學之城之所以是以大學為名,初衷就是想要集大家的學識、技能到一堂,在這里面我更需要的是像你這樣的實戰(zhàn)派,而不是那些空有滿腹論調的理論派,盡管他們也是很有能力的人,但是還是缺少一些血性,缺少根骨里的韌性,哪怕再強悍的能力,無法讓自己的存活下去,那都是空談。決毅,我們聯(lián)手吧,這將是我這一輩子中最重的賭注!”
在野外的破舊小房子里,他們聊了很久很久,直到第二天天亮。而在這天的傍晚,這位新上任就借口溜出去做學術調研的新校長,滿臉歡喜地帶回來了一位風塵仆仆、身形消瘦的中年人,而也是這天開始,大學城里出現(xiàn)了第一位邊緣人任職的教師,而這也是第一位任職不到五年就升到教導單獨管理一個學院的教師。
......
此刻此地,只有兩人,周圍安靜到甚至還能聽到一些城市中央廣場的歡呼聲,在所有人看來,表演只是出現(xiàn)了一點點的小事故,但是那個躍動的空洞卻是意外地起到了調起氣氛的作用,而盛典不會因這一點點小事故就中止。也正是因為這樣,審理會的正主們無法抽身,那些想要進入醫(yī)院驗查的審理會手下被童伯敬輕飄飄的一句‘情況未明不允許任何人隨意接觸’給攔了下來,何況一開始決毅就安排過來守門的先鋒班幾乎是他的專屬精銳,那些人更不可能突破進來。而他們現(xiàn)在,就必須要解決這個事件。
空間傳送出了故障,是很正常的事情,哪怕是現(xiàn)役在城里的傳送機,偶爾也會發(fā)生故障,導致周圍的一些東西被傳送,但傳送的對象,也僅限于傳送機周圍的一些容易被吸動的小物件,而且傳送機一般是傳送不了活物的,幾乎沒有任何活物能通過空間傳送到達另一邊。世界的空間結構是十分穩(wěn)固的,否則人在哪里都不安全,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是故障了,也不需要擔心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東西會出現(xiàn)。
長距離空間傳送除外。
這是一種突破性的技術,足以實現(xiàn)活物轉送,不管是對于生活還是戰(zhàn)略上都極具意義,它的研發(fā)可以說是大學城最重要的學術里程碑之一。但是由于還是初研發(fā)的階段,很多東西需要保密,不能大張旗鼓地開展,而研發(fā)所需的材料以及消耗又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這就導致了初期的艱難。也就這兩年,在決毅和童伯敬的努力下,其穩(wěn)定性才有了突破性的進展,而這一次的出演,就是一塊試金石。
很可惜,這次試金總的來說,是失敗的。它的不穩(wěn)定性很有可能為周圍帶來滅頂之災,空間研究院已經失去了很多好的苗子,這是用一條條生命換來的進步。在重重壓力下,這一份技術,很可能再也無法保住,一旦原技術資料公諸于世,恐怕才剛平復下來沒幾年的內亂又將復燃。
“如果,我說他是呢?!睕Q毅眼中閃過一絲決絕和瘋狂,他緊盯著童伯敬。
“老毅,他明明......”童伯敬先是一皺眉頭,隨后他雙眼瞪大,一臉的不可置信,許許多多的可能性從他腦海中閃過,“不對,你......他......”
“伯敬,你還記得當年你跟我說過的話嗎?!睕Q毅的視線轉到了搶救室門口,目光有些深邃,“按現(xiàn)在這種發(fā)展下去,你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帶出一批真正有能力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在校內畢業(yè)的學生,幾乎有一半被安排在了城防,另外一半則是外發(fā)拓展。哼,說得倒是好聽,哪怕是有著諸多裝備的加持,城防每天高達5%的恐怖戰(zhàn)損,你知道這是什么概念嗎?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外發(fā)拓展的更是有去無回,你知道我上次見到我的畢業(yè)生是在哪里嗎?是在停尸房!十多條被冰凍著的尸體,十多份共同的回憶,你能理解那種心情嗎!”
決毅的眼眶紅紅的,一下子的萎靡令他看上去蒼老了許多,他本就有些消瘦的身形此刻看上去有些形單影只,很難想象這位平日里雷厲風行的決教導,還會有這么消沉的時刻。
“老毅,你我都老了呀......”
那些年的豪言壯語在童伯敬腦海里快速回放著,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共同走了這么長的路,當年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如今也已到遲暮的年紀了。只是當初說好的那條大道,如今偏離了太多太多,他自己也從未察覺到世俗人情和權力鉗制竟有這么大的威力,等回過頭來的時候,很多事情已經無法重來。
童伯敬輕輕嘆了一聲,別過臉去,他的視線同樣落在了那道搶救室的門上,只是他的心情很復雜,他既期盼著醫(yī)生搖頭遺憾地走出來,又害怕這么一點可能性真的就此溜走,兩人之間沉默著,周圍的空氣有些沉重。
“確實我們時間已經不多了?!蓖匆庥兴傅亻_口道,他緩緩地回頭,眼中平常里那份溫和淡定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鷹般精明的銳利,似乎里面還有一些小小的火苗,“說說你的分析吧,老毅,這些年,我已經走了很多彎路了,如果這次真的是個機會......”
“那我直說了,以我的看法,他很可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睕]等童伯敬說完,決毅已經搶先開了口,“傳送故障,以前我們都是傳送來了一些異獸,而那些都是我早年間在外遇見過或者聽別人說過的。每一次的傳送都無法復制,哪怕這個遠距離傳送是我研發(fā)出來的,也無法將其精確的配比。每次傳送其實并不是我們去創(chuàng)造空間傳送,而是錨點和錨點的共鳴打開的傳送通道,而他身上的錨點,就是我們定位另一端的重點!當然,在此之前,還要確認他是否這個世界的人,如果他是這個世界的人,那么就算我們定位出來也沒什么大用?!?p> “而我接觸到他的時候,他身上環(huán)繞著一股很奇怪的空間波動,我形容不出來具體是什么波動,但我猜這個世界上除了研究出來活體傳送的我之外,很可能不會有第二個人能感知出來,他這股波動和我們平常施術所感知到的不一樣,空間因其的穩(wěn)定性,所以它有且只能有一種屬性?!?p> “在這個前提下,他的重要性,甚至要超過你我!甚至超過整個大學城!另一個世界!伯敬!你知道這其中代表的含義嗎!”
決毅越說越激動,不過他也越說越小聲,他顯然也是知道這種事情的驚世駭俗,所以到最后他幾乎是抓著童伯敬的雙臂在他耳邊擠出來的幾句話。
童伯敬陷入了沉默,一張老臉都快皺成一團了。他相信決毅的判斷,如果判斷正確的話,那里面躺著的那個孩子,他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保下來。不過還有一個最麻煩的問題,就是審理會那群人,顯然不會輕易放過這么一個外來者。關于他外來人的身份,想要隱藏過去,可沒那么容易,而這一點如果瞞不了,那么僅僅是沖撞盛典這一條,就能要了他的命,整個空間研究院和童伯敬都有可能要被追責,甚至會成為各大領地的開戰(zhàn)借口。
而決毅的判斷,則更不能讓那些人知道了,現(xiàn)在的審理會已經背棄了當初的初心,變成了一個權力和欲望的機構,在這種情況下,童伯敬和決毅都不可能把這么重要的事暴露出去。
遠處的盛典呼聲和音樂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兩人之間靜得可怕,忽然樓下開始喧鬧了起來,時間的引線已經快要燒完了。
“這一把,是豪賭啊......”童伯敬概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