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清風,朝陽萬里。
夏畫第一次來進學,夏父夏母說什么都要陪送她一起直到快到門前,兩人這才幾步一回首的慢慢離去。
看著他們的背影,夏畫心里升起了絲絲的暖意。今天的她,在早間婉拒了夏母的流云木簪之后,還是由著夏母為她梳了一個垂鬟分肖髻,鬟頂束髾,燕尾肩垂,伴上嬌俏美麗的臉蛋,當真是這春日里不可多得的絕美風景。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夏畫這才抬步向門內(nèi)走去。
繞過照壁,卻見那姓徐的老者竟是已然端坐在大廳之中,應(yīng)該是在等著她了,夏畫想著,不由加快了腳步。
“學生見過老師,老師安好?!彼飞硇卸Y。
“嗯,好?!崩险呖粗釆y過的夏畫點頭之中也不由嘖嘖聲起?!袄戏蛞簧v橫捭闔,沒想在這古稀之年,竟還能收得一個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娃娃作學生,老天當真也算是待我不薄啦!???哈哈!”他大笑著,爽朗之聲傳遍大廳。
“老師過獎?!毕漠嫃陀中卸Y。這是夏父今早對她的叮囑,少說多聽,萬事以禮先行。
點頭之中拖著長長的嗯音,片刻之后老者才停了下來,他起身走到夏畫面前。“來,我還要帶你去見一個人?!闭f完他便轉(zhuǎn)身往內(nèi)宅偏廊走去。
夏畫心中奇怪,不過此時也不好過問,她便也慢慢的跟了上去。
內(nèi)宅簡樸,這是夏畫走進院子之后第一印象,因為諾大的一個后園,竟是只有一間小小的茅屋。更令夏畫驚訝的是,茅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涼亭,而涼亭里的,居然是一座墳塋,那“涼亭”似乎是專門為了給那坐墳塋遮風擋雨所做一般。其前一塊墓碑靜靜的豎立,許是有些年代了,石碑表面的顏色竟都變得有些暗沉。而這塊墓碑邊,還倒著另一塊碑,只不過那塊上面雖然也歷經(jīng)了了“歲月”,但卻是光滑平整的。
夏畫疑惑,卻見老者往那墳塋徑直走了過去,到跟前停下腳步,便是久久地佇立。
朝陽升得更高了,將所有能照到的東西都染上了一層黃暈,撒進了園內(nèi),照進了亭中,生機盎然的光影下,是站立的人影,是聳起的孤墳......
許久,站在后面的夏畫看到老人抬手似乎是擦拭了眼角,待老人放下了手,才見他微微轉(zhuǎn)了身招呼她上前去。
“來,見一見,這個是師母?!?p> 夏畫此刻的心里當真是萬分復雜,老者這個舉動是有些怪異的,可作為一個有著三十多歲靈魂的人來說,卻又很在情理。伉儷情深的二人,卻陰陽相隔,是何種的愛,竟讓老者不惜伴墳而居,且不說看那碑文都隱約模糊的跡象,想必這位“師母”故去的年歲定然久遠。
夏畫想行禮,可是面對碑墳,卻又覺得不合場景。行禮,是對活人的。她又想像曾經(jīng)的世界那樣,默默的鞠三次躬,可這個世界卻好像還沒有這樣的習俗。想著想著夏畫想起了早上爹爹叮囑她的話語。
夏畫“行禮”了,鄭重的跪拜于墳前,磕了三個響頭。
“師母在上,學生夏畫,謹此敬拜。”
如果說之前老者只是覺得這個女娃娃聰明機靈想要收在自己門下,那此刻見這么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竟能做到這步,就是打心眼里想要好好栽培了,甚至,當作女兒一般也未嘗不可。
老人一生沉浮,不缺的是大起大落,最缺的,是孤身一人膝下無兒無女。他收過四個學生,如果那第一個學生還算是學生的話。可歸根結(jié)底,他們終究卻只能是學生......而夏畫,雖然是他的第五個學生,卻做了其他四個都沒做到的事情。
“哈哈哈哈。”
老人突然笑了。
“清盈,為夫的這個學生收的不錯吧?”
夏畫仔細盯著那碑面,字跡已然不清了,但是有幾個字她隱約還能分辨—愛妻木清盈。
上午便是這樣了,在那與眾不同的拜見之后,老者便帶著夏畫大致在府中走了走,同時夏畫也見到了后院外的廣玉蘭樹林,一大片的,要是再過一個月都開滿了手掌大的玉蘭花,那當真會是異常美麗,不過她也知道了,這片玉蘭樹,都是老者為師母種的。
饒是之前三十載未曾經(jīng)歷男女之情的她,心底不禁也泛起了漣漪。她未見過真情,但直此一見,便是這樣觸動人心!
夏畫也好奇問了這個老者為何要收自己為學生,難道是那盤棋下贏了的關(guān)系?可老者卻告訴她那局棋還是輸?shù)?,只不過他猶豫了一個多月不敢下的子,卻被夏畫給落了。
“人心總是會搖擺不定的,因為患得患失,因為前瞻后顧,可人終歸又是要做出選擇的,給別人,也給自己。知道這個道理的人很多,但能清醒做到的,太少!”老者最后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
老者有了滿意的學生,夏畫有了“能教她識字”的老師。這看起來似乎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可一場波瀾壯闊的命運之輪,卻于此悄然開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