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你身子好些了嗎?”
翁白和翁守仁并肩走到了浩蕩山頂,孔峰正在中間練刀,自從觀摩了魔瓶橫斷紅江的一刀和紅江邊魔瓶和翁守仁的一戰(zhàn)后,孔峰日日練習,夜夜揣摩,進展迅速,如今刀勢凌厲,頗有開山之威。
“還死不了,”翁守仁看了孔峰一眼,“那個小子雖然資質差些,但勝在用功,你如果能有他一半用功,恐怕進展會更快吧?!?p> “父親教訓的是,”翁白口中答應著,心里卻暗想道,像孔峰那樣的生活,未免也無趣了些,“我一定會勤加練習的?!?p> 翁守仁哼了一聲,顯然并不太相信兒子的話。父子兩人停住山頂,本來光禿禿、平整的山頂上,已經長了許多野草,顯得不像之前那么突兀了。
“父親,你為什么不應弘孝帝之召,前去平叛?”這個問題翁白憋了好幾天了,看父親現(xiàn)在心情還不錯,終于提了出來。
“亡苦國、雨雪兩國,不過是癬疥之疾,”翁守仁看著西方,那是他最后見到天之國人的地方,“何況,他們畢竟還算人類,就讓他們互相消磨吧,現(xiàn)在不是我們介入的時候。”
“是的,父親,我們如今實力大損,也該好好地休整一下了?!?p> 翁守仁嘆了口氣,“翁家軍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之后的戰(zhàn)爭,已經不是常人能夠左右的了?!?p> 翁白一愣,“即使那個天之國的大將到來,我們也有一戰(zhàn)之力吧。最近大家都進展迅速,兒子已經掌握了御風之法,聽說那個小白臉……空羽情在我之前也能御劍飛行了,秦博士又做了一些鎧甲,而且好像還在研究一個據說是‘超級無敵厲害’的鎧甲,一旦研究成功,也是一大助力。父親是不是太悲觀了?”
“我始終忘不了魔瓶說起大將時的神態(tài),”翁守仁回憶著,斟酌著用詞,“就好像南封城的信徒說起神的表情?!?p> “也許她是在使詐?”
“不會的,這個天之國的千甲長不失為一個有榮譽感的戰(zhàn)士?!蔽淌厝实溃昂螞r,在她的語氣中,有著憐憫的感覺,這才是我最擔心的。”
“憐憫?”
“不錯,”翁守仁重復道,“憐憫。就像憐憫一只即將被巨人踩死的螞蟻?!?p> “上次那個百甲長提到魔瓶的到來時,不也是用類似的口氣嗎?”翁白道,“吹牛罷了?!?p> 翁守仁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解釋,“我這次本不是為了和你說這件事的,”他突然笑著看向翁白,“說起來,連小白都長成一個男子漢了,我真的老了?!?p> “父親怎么能算老呢?您可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翁白也笑道,他很少見父親這么說話,說這么多說話,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老了就是老了,不會因為一些虛名改變。那個空羽情諸般浮浪,但能夠自稱薄名,根基倒也不壞,”翁守仁把手放在了翁白的肩膀上,“翁白,你聽好了。從今日起,我把翁家軍交給你,”翁守仁拍了拍翁白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插話,“翁家軍都是你兄弟,很多人和你一起長大,我平日里對他們很嚴厲,你不要學我,你要以兄弟之情待他們?!?p> “父親!”翁白終于還是忍不住開了口,“父親春秋鼎盛,為此做此決定?兒子需要向父親學習的東西還多,請父親收回此意?!?p> “我不做軍主了,仍然還是翁家軍的一員,仍然還是你的父親,”翁守仁笑道,“該被管教的,你可一樣都逃不了?!?p> “父親,軍主之責,我如何擔得起?”翁白有些著急,他心中空蕩蕩的,面對魔瓶時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你的歷練、能力其實早就夠了,現(xiàn)在讓你做,都有些晚了,”翁守仁道,“今日之時局,一日數變,我老了,有些東西看不懂了。你還年輕,對你來說,這種壓力,正是快速提升的最好機會?!?p> “父親……”
“好了,此事我已經對東方他們提過了,咱們也不用搞得太儀式化,明日晚間,在山上擺個席,大家聚在一起,說說話,這事兒就算過了。從今以后,我也可以獨來獨往,闖蕩一下江湖了,”翁守仁說完這句話,眉目之間的表情突然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那個一肩擔乾坤的軍主不見了,但是豪氣卻絲毫未減,反而更像個睥睨天下的孤膽英雄了。
“我倒真想看看父親闖蕩江湖的樣子,”翁白笑了,“不過熊放恐怕不會開心,他那個盟主要做不下去了?!?p> 翁守仁笑了笑,“我騰出手來,正好替你好好管教管教小白,這小家伙被你和蘭兒慣得不像樣子?!?p> 這下不開心的,又要加一個小白了。翁白暗暗想到。
“翁軍主,”孔峰突然喊道,“上次你和魔瓶打時,那一招是怎么使出來的?”孔峰做了一個架勢,“我已經練了一百遍了,但總覺得有些似是而非?!?p> 翁守仁搖了搖頭,“我說什么來著,太笨?!?p> 翁白哈哈大笑。
香郎突然抬起了頭。
“怎么了?”小娘問道,這些天她一直在香郎地廝混,和香郎關系好起來了,唯一麻煩的是,香郎需要經常治愈因為小娘的接觸而枯萎的花草。
“天空變紅了。”香郎盯著靠近左眼的一朵云,它慢慢地被染成了紅色,好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畫家正在為它上色一樣。
“這有什么稀奇的,外面的天早就變得很紅了,”小娘不以為然地說,“咱們上元燈節(jié)在南封玩,那時候天就開始變紅了?!?p> “可這里是花神地,這里不真的是大可國,”香郎皺著眉,他有些生氣了,“那些銀甲壞蛋太過分了?!?p> “他們是很過分,你想怎么樣?”小娘慫恿道,“出去和他們打一架?”
“打就打,我還怕他們?!毕憷娠w到了他的雙巖居頂上,挪動了一下右邊那塊巖石的位置,控制陽光進入雙巖居的多寡,不過這樣紅色的光線,真的可以嗎?
公羽百行
作者按:忠而不愚,懂得什么時候進行世代更迭,翁守仁畢竟不是一個蠻莽的人,更不是一個貪戀權位的人。他終于卸下了自己的擔子,但并沒有卸下自己的責任,他仍將為大可國鞠躬盡瘁,但他感覺到了歲月的流逝,感覺到自己因為壓力而出現(xiàn)的偏執(zhí)跡象,這時,他似乎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向嘻嘻哈哈的兒子,似乎更能承受這種壓力,他一向詬病兒子的慵懶,那毛病卻給面對壓力時留下了很大的緩沖空間。他突然覺得,兒子長大了——盡管翁白人已中年——能夠更好的履行由他一向履行著的職責。這對翁守仁來說,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他需要去用新的態(tài)度去規(guī)劃自己后面的人生,但他似乎已經準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