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個角度看,這個城市好奇怪?!笔㈩亙蓷l腿懸在空中,交叉在一起,不停地晃動著,“它好像有了生命,正在涅槃重生。”
布詩躺在寬闊的城墻上,頭枕著盛顏的大腿,他能感到她肌肉的韻動,這給了他一種幸福感。厚實的城墻是銀色災(zāi)禍中唯一完全沒有被損壞的東西,天空變得越來越紅,之前人們還以為是錯覺,但現(xiàn)在最遲鈍的人都相信天色確實變了,而布詩已經(jīng)開始適應(yīng)了。與其說是天變紅了,不如說黃色太陽變成紅色太陽了。
“太陽不能被直視,”布詩瞇起了眼,“真是個有尊嚴(yán)的家伙。”
“那是,萬物生長靠太陽嘛,人家那么了不起,有尊嚴(yán)多正常。”
布詩笑笑,他翻了一下身,面朝城墻下面,寬松的長袍在長風(fēng)的吹拂下飄蕩著,有一半出了城墻,從下面看上去,布詩好像凌空躺在城墻外面。
“聽說那些雪之國的蠻人渾身長滿了長毛,連衣服都不穿,真是奇怪,”盛顏低下頭,用指尖擠起了布詩鼻子左側(cè)的黑頭,這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她越擠越覺得有趣,“你說,他們之前是在哪里?怎么會突然出現(xiàn)?”
布詩只覺得鼻子上一陣陣小小的刺痛,同時覺得爽利起來,心理上暗暗對盛顏生出了依賴感,“最近什么都亂了,我都不認識這個世界了?!?p> “現(xiàn)在想想,我們以前都是坐井觀天的青蛙?!?p> “好在我們準(zhǔn)備跳出來了,”布詩笑笑,“早一點比晚一點好?!?p> “我明天就要出發(fā)去北涼郡了,”盛顏小心地說,“再見你就不知道什么時候了。”
“我和你去?!?p> “真的?”盛顏手下一重,掐得布詩吸了口涼氣,她又溫柔起來,“辛苦你了,跟著我跑那么遠,你本來不必去的?!?p> 布詩笑笑,沒有答話。
“我可以坐這里嗎?”
一個瀟灑慵懶的聲音傳了過來,布詩的身體立刻變得僵硬,他像一個彈簧一樣一下子坐直了,只見一個容貌、穿著和他很相似、只是多了些滄桑的男子懶洋洋地站在他身側(cè)幾米處,手中還拎著一壺酒,正是空羽情。
“是空大俠啊,”盛顏開心地笑了,“你怎么也上到城墻上來了?”
“這里景色好,空氣新鮮,”空羽情的黑鞘薄劍斜掛在左腰間,這可能是大可國最傳奇的武器之一了,當(dāng)然,真正傳奇的,還是那握劍的手,“你們小朋友能上來,我老頭子就不能上來嗎?”
“空大俠,你不老,”盛顏笑道,“你可不知道,我們七星社的小姑娘,天天都念著你呢?!?p> “他都這么大了,我能不老嗎?”空羽情喝了一口酒,細細看去,他的眼角確實有了些微的皺紋,好像眼光寂寞的余波。
布詩冷冷地說道,“城墻很長,這里已經(jīng)有人坐了。”
“你得理不讓人的樣子,真像阿布,”空羽情看著布詩,其實,他很希望布詩是個女孩,這樣會更容易相處吧,“阿布從來沒對我說起過你,如果我早知道的話……”
“你不配提我的母親,”布詩朝登城踏步走去,“盛顏,咱們走。”
“等等,”空羽情嘆了口氣,“你還有個弟弟,想見見嗎?”
布詩停住了腳步,盛顏扭轉(zhuǎn)頭,好奇地看著空羽情,“布詩還有弟弟,我怎么不知道?!?p> “準(zhǔn)確地說,是同父異母的弟弟,”當(dāng)著布詩的面說這個,空羽情覺得有些不自在,但,如果布詩能見到他那個沒心沒肺的異母兄弟的話,會有好處吧,“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這個?!?p> “我去。”
“你去?”空羽情沒想到他這么快就答應(yīng)了,連盛顏都驚訝地看著他。
“我去?!?p> “那走吧。”空羽情也朝登城踏步走去。
“你也要走這里嗎?”盛顏道,“你是大俠耶,你起碼應(yīng)該……飛下去?!?p> “你想試試嗎?”
“想?!笔㈩伵钠鹆耸?,看到布詩的表情,盛顏撇了撇嘴。
“拉住我的劍?!笨沼鹎榻庀聛韯Γf了過去,盛顏剛握住那個黑鞘,兩人已經(jīng)飛了出去。南封城墻高五丈,空羽情一身白衣,盛顏為了配布詩,今日特意穿了一身豆青色長裙,她又驚又喜,輕呼著,但沒有忘了左手壓住裙子。兩人凌空而下,好像兩名仙人降世一般。
看著這一幕,布詩心中說不出什么滋味,他快步下了城墻,追了過去,盛顏和空羽情有說有笑地朝前走著,看到布詩過來,盛顏一把拉住了他,興奮地說,“我第一次從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你也應(yīng)該試試的,很有趣的?!?p> 看到盛顏這個樣子,布詩也沒法發(fā)脾氣,三個人在一起,反而沉默了下來,他們一路向東,路旁施工的人看到人才這么出眾的三個人,大多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咱們要一路走著過去嗎?”布詩皺著眉問,他突然發(fā)現(xiàn),從一刻鐘前開始,他一直皺著眉。
“咱們要去的地方在可苗郡,”空羽情慢悠悠地說,“不過,你說得對,我們走著去。”
布詩和盛顏立刻停住了腳步。
“空大俠,你不是在開玩笑吧?”盛顏瞪大了眼睛,“可苗郡?幾千里地,現(xiàn)在走過去?我明天還有事兒。”
空羽情抬頭看了看太陽,“走快點的話,黃昏時能趕回來吧?!?p> “莫不成,”盛顏歪著脖子看空羽情,“你真的會飛?”
“那就走快點吧?!辈荚娍觳匠白呷?。
空羽情笑笑,也朝前走去。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盛顏看著他們兩人的背影,嘆了口氣,“你們兩個走得那么堅定,倒顯得我不正常似的。好吧,那就走著去可苗郡吧。”
話雖如此,但只走過了大半條馬道街,空羽情就停了下來,眼前是殘破的花神廟。
空羽情走了進去,兩個年輕人互相看了一眼,跟了進去。
不是要快走嗎?怎么還有心情逛花神廟?盛顏有些納悶。
幾天前,花神廟中的鮮花被焚燒一空,眾仙子廟也殘破不堪,但幾天過去了,廟宇依然殘缺,鮮花卻又盛放了,這一奇跡鼓舞了全城的人民。前天,睿文帝帶領(lǐng)眾王子和文武百官來到這里,欣賞這一奇觀,并由丞相方介儒做賦,敬拜花神,同時告天下百姓,花開春意鬧,鮮活的生機重新降臨大可國,這預(yù)示著大可國必將戰(zhàn)勝一切敵人,度過一切困境,迎來再一次的繁榮昌盛。
公羽百行
作者按:父與子之間總是有一種緊張感。父應(yīng)慈子應(yīng)孝,父子之間在天性和習(xí)得上也都有此種傾向,但現(xiàn)實中往往不是如此。沉默是橫亙在男人之間的最大障礙,缺乏輕松的溝通是產(chǎn)生緊張感的元兇,而對待家中最重要的那個女人不同態(tài)度,是父子兩人產(chǎn)生隔膜甚至反目成仇的最主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