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事要驗證,所費時日并不多,嘗試一番也未嘗不可,只是戶部事……”
朱祐樘見張延齡的方法似是行之有效,再加上蕭敬的鼎力支持,猶豫之間便答應(yīng)先試試。
但他想到一個問題。
叫你來是商量戶部改革的,你上來就整個新的制鹽方法,這思維跳躍性是不是太大?
張延齡笑道:“臣對于戶部事的看法,先前已奏明,便是先同意鹽引價高者得的方案,并以近年鹽產(chǎn)減少為由,壓縮今夏鹽引的量,以鹽商過去幾年的習(xí)慣,必定會高價購得鹽引,而后積壓鹽引囤積居奇?!?p> “陛下試想一下,若臣所提出的曬鹽法成功,各鹽場照做,如今正是四月里旱季之時,到雨季之前還有幾個月,各鹽場大量出鹽,到時只要再多出鹽引,必可令鹽引價格走低,百姓也能吃到鹽,朝廷的賦稅也有增益。”
“鹽商高價得鹽引,后期大批低價鹽引放出,他們將會為之前的低買高賣付出代價。如此可說是利國利民的好事?!?p> 朱祐樘雖然不懂什么經(jīng)濟學(xué),但他始終是大明的皇帝。
在統(tǒng)籌大局觀方面,是要比普通大臣高一個層次的。
他聽到張延齡的話,不由眼前一亮。
朱祐樘開懷一笑道:“那朕是否真的要期待你所提的計劃能成,未來還能推行到大明各鹽場?若你真能令各鹽場的鹽提高產(chǎn)量,怕是再沒人敢非議于你。哈哈,延齡,朕看好你?!?p> 這種看好,純粹是一種鼓勵。
姐夫和小舅子之前好似閑話家常,言談甚歡。
一旁的蕭敬突然感覺到壓力山大。
原來這次的曬鹽試驗,還涉及到戶部的改革成效,讓鹽商大出血等等……若成功還好,他功勞更加一等,但若是失敗,單純將責(zé)任推給張延齡可不能解決問題。
蕭敬已開始有些后悔。
但他也更著緊,想要辦好此事。
……
……
夜晚簡單的家庭議事結(jié)束,本來張家兄弟是要跟張皇后作別的。
朱祐樘的意思,是要留張金氏在宮里住幾天,回頭他通知到坤寧宮那邊,因為已經(jīng)入夜,便讓蕭敬送兄弟二人出宮。
出宮的路上,張鶴齡有意減緩步伐,湊過來問道:“老二,你從哪知道那么多事?為何你跟姐夫所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鹽場里的事都是粗莽灶戶所為,大哥不懂就不懂,沒關(guān)系?!?p> 張延齡敷衍的言語,讓張鶴齡滿意點頭。
張鶴齡隨即嘆口氣道:“那煉丹的事怎辦是好?先前被你言中,李天師果然不是什么好東西,居然不說那仙草是真的,別是事后真打算把煉丹失敗的責(zé)任賴到為兄頭上,老二,看你主意多,快給為兄出個主意?!?p> 張延齡一句話嗆回去:“大哥,你之前不是說,李廣并非那種不負(fù)責(zé)任的人?”
張鶴齡登時著急道:“你小子,故意讓為兄難堪是吧?”
因為聲音有些大,走在前面的蕭敬都不由回頭看著兩兄弟:“兩位國舅爺,早些出宮為好,夜也深了別耽誤了兩位回府。”
說完繼續(xù)提著燈籠引路。
張延齡跟著走了幾步,才帶著恨其不爭的口吻道:“大哥,此事很棘手,不是隨便就能解決的,現(xiàn)在主動權(quán)完全在李廣手里,想拿回主動權(quán)非要兵行險招。”
“啥叫兵行險招?”張鶴齡聽得云里霧里。
張延齡沒去解釋。
這大哥自己犯的錯,還要他這個當(dāng)?shù)艿艿牟疗ü?,要不是張鶴齡自己在外吃不得苦,非要找假冒的仙草回來冒充,何至于將把柄落在李廣手里?
“回頭說吧,大哥還是趕緊回去跟家里人團聚?!?p> 張延齡沒仔細說。
因為蕭敬那邊還有涉及到曬鹽試驗的事要跟張延齡談,張延齡也只能暫時把張鶴齡的事拋諸腦后。
……
……
接下來幾日,京師內(nèi)一切風(fēng)平浪靜。
蕭敬暗中試驗鹽場的事,對外一律保密,連朝中大臣都不知其中情由,反而是拍賣鹽引的事進行很順利,第一批的長蘆鹽引基本都已由戶部支出去。
涉及到夏鹽的出產(chǎn)和運輸,鹽引這東西相當(dāng)于期貨的“憑證”。
以張延齡想來,讓徽商中套是非常容易的,只要利用商人逐利的趨勢便可,即便徽商購買鹽引不多,以徽商過去幾年所壓的鹽引數(shù)量,也足夠讓他們喝一壺。
這天他把查隋奇的事都整理完畢,最后一批東西也送到戶部。
他親自登門找了崔元,準(zhǔn)備跟崔元再去一趟翰林院。
皇帝交待的差事暫時完成,總該想想收攬人才的問題,之前宴請眾新科翰林出了狀況,他還一直沒來得及去跟這些人仔細說說,算是一種“賠罪”。
上次去翰林院,讓翰林院的人不敢再小覷于他,有幾人甚至有親近之意,好好發(fā)展一番,不定能從大明朝的這些儲相中發(fā)展出幾個幫手,再合適不過。
“爵爺親自駕臨,真是蓬蓽生輝。”
崔元聽說張延齡來,主動迎到門口,行禮時還非常恭敬。
張延齡道:“辦完手頭上的差事,便想與崔兄你到處走走,最好是去翰苑走一趟,之前因為我的一點事引得一些不悅,此番去給諸位翰苑的學(xué)士賠罪?!?p> 崔元點頭道:“要得,讓在下先把家中事交待一番,再與建昌伯同往?!?p> 崔元好像有什么要緊事。
隨后帶張延齡到他的書房。
一個長公主的駙馬,權(quán)力沒多少,在朝中也沒什么聲望,家里能有點地位全是朱效茹的賜予,張延齡進到崔元的小書房內(nèi),便心生幾分憐憫。
大男人尚公主吃軟飯,這條路不好走。
“駙馬在練習(xí)書法?”張延齡發(fā)現(xiàn)桌上擺著紙張,毛筆還蘸墨。
崔元正在收拾什么東西,還將一個書童叫過去做了交待,聞言回頭笑道:“不是,在下不過是附庸風(fēng)雅,在續(xù)詩罷了。”
“續(xù)詩?”
張延齡皺眉。
他就沒聽過有這種附庸風(fēng)雅的方式。
你說自己在作詩還容易理解,續(xù)詩是個什么鬼?
崔元走過來,引張延齡到書桌前道:“卻說之前有大才之士為吳中才子祝允明題寫《竹生于石》,卻是當(dāng)日那位大才之士,還信口所道了半首詩,是為‘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所涉及之意境,已超脫當(dāng)世才學(xué)之冠?!?p> “以至于京師士子中,最近也在談?wù)撨@首詩,還有的人想將這首詩給補全,并以此來展現(xiàn)學(xué)問。”
“這不……舍內(nèi),長公主殿下,與德清長公主最近也在議論這首詩,讓在下補全詩詞,可在下的學(xué)問實在淺薄得很……”
“建昌伯才學(xué)廣博,要不您給續(xù)上?”
張延齡終于知道崔元為什么不著急走,原來家里老婆和小姨子正在探討續(xù)詩的事,讓自詡有才學(xué)的崔元給續(xù)上。
姐姐在妹妹面前賣弄丈夫才學(xué),結(jié)果崔元的學(xué)問是一瓶不滿半瓶咣當(dāng)。
張延齡沒好氣道:“那不是什么詩,不過是俗語,所謂續(xù)詩……呵呵,無用功而已。”
“?。俊?p> 崔元驚訝道:“建昌伯,您怎知曉?”
張延齡笑而不答。
難道告訴崔元,這所謂的半首詩,出自明末所撰《警世賢文》,前后語句也都是導(dǎo)人向善的俗語,是他信手拈來?
解釋不清楚的事,最好就別去解釋。
累!
“猜的?!睆堁育g道。
崔元嘆道:“想來這樣曠世的詩句,不是那么容易續(xù)寫,如今京師中有很多才學(xué)卓著之人試圖去續(xù),乍一聽才學(xué)一等,但不過狗尾續(xù)貂,登不得大雅之堂?!?p> “大概只有原作者才有前兩句詩,若是能聞聽一番,不枉為讀書人。”
崔元言下之意,把作詩之人捧到天上。
張延齡聽了不是個滋味。
要是被那群讀書人知道,原來這個天上有地上無的曠世奇才,就是他這個被稱之為大明蠹蟲的外戚,要作何感想?
崔元將桌上的紙張收拾起來,嘆道:“唉!只能讓人進內(nèi)宅通知到兩位長公主,在下才學(xué)無法與如此大才之人相提并論,也就不獻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