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人厭狗嫌

　　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龐，皮膚顯得有些蒼白，是那種多日不見陽光，又帶著幾分病態(tài)的白色。狹長的眼瞼深陷進眼眶中，加上皮包骨頭的臉蛋，足可見這張面孔的主人，是多么的缺乏營養(yǎng)。

　　頭頂雞窩一樣，長短不一綹成一條條的頭發(fā)烏黑茂密，偶爾還有白色的東西浮現(xiàn)，其中某些白點好像還會游動，實在讓人驚心。

　　水面中的瞳孔大張，充滿了驚愕與夸張，下顎完全不受控制地下拉，露出內(nèi)里黃黃地、還算整齊的牙齒，嘴角四周細細的絨毛看起來還算濃密，讓眼前這張面容顯得年輕許多。

　　按照張松常年的銷售經(jīng)驗看，這張面容雖然沒有打理干凈，但是大致年歲應(yīng)該不會超過二十。

　　陌生的環(huán)境陌生的面孔，張松腦海中一片空白，在高聲驚呼一聲之后，就這么一直盯著不時泛起漣漪的水面發(fā)呆。

　　他很確信，水面倒影中的面容，絕對不是自己曾經(jīng)熟悉的樣貌，雖然作為男人他很少照鏡子，或者自拍之類的，可是好歹他對自己那張普通的圓臉有著真實的記憶。

　　現(xiàn)在他頂著的面容，雖然顯得邋遢了些，因為饑餓緣故有些像骷髏而顯得可怖，但是至少這張方臉還算是有幾分英俊的影子，一雙劍眉即便沒有修理過，也比自己原本的彎眉好看太多了。

　　狠狠捏了一把本就沒有多少肉的左臂，手臂的皮肉傳來的刺痛讓張松一陣齜牙咧嘴，刺激大腦重新恢復(fù)運轉(zhuǎn)，也意味著他此時并非在做夢，而是真真切切地清醒著。

　　“難道，我已經(jīng)死了？然后靈魂附身在某個倒霉鬼身上？”

　　心中這個猜測，與眼前水面倒影的模樣，很是契合，加上剛才周圍人群的招呼聲，張松覺得事實或許差不了多少。

　　后世網(wǎng)絡(luò)上太多的小說講述穿越的故事，張松卻無論如何沒想到，自己剛好就能趕上這樣的事情。

　　“……”

　　“這張面孔的主人姓張，癩子應(yīng)該是他本人的外號，而不是他的本名，我醒來的那兩間茅屋想必應(yīng)該是原主人的住所，家里一貧如洗。”

　　“之前與中年男人的短暫交流，還有那些鄉(xiāng)人們的調(diào)侃，說明這具身體的主人應(yīng)該是個懶鬼……”

　　浸泡在水里很長的時間，不斷想著各種方法證明刺激自我，直到張松終于認清并接受了眼前荒唐的事實。

　　強大的神經(jīng)，讓張松即便抓住了自己老婆跟人出軌，他都能做到自我催眠來逃避，眼下這穿越的事實要讓他接受，還真就不是什么難事。

　　等到徹底冷靜下來后，張松地大腦便不自覺地開始思考短那暫地清晰時間里，他所接觸到的對話、場景所蘊藏的東西。

　　接下來該怎么跟這些鄉(xiāng)人們打交道，這才是一個大問題，即便如今處于二十一世紀大多數(shù)百姓都已經(jīng)脫盲的，可是仍必免不了愚昧的神鬼思想。

　　恩，看來還是得用穿越小說慣用的套路，來一出失憶的戲碼，先把眼前這一關(guān)糊弄過去，才好將這具身體原主人的情況一點點了解清楚。

　　當(dāng)然，現(xiàn)在張松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那就是把眼下這副邋遢的模樣好生清理一遍，否則這如附骨之蛆一樣的惡臭氣息，真的很倒胃口。

　　整個人浸入到冰涼的溪水中，張松忍不住打了幾個寒噤，真正開始清洗身體時他才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沒有準備什么清洗工具。手指尖油膩的感覺，隨手一搓便是一條條又粗又黑的污垢，這般模樣如果沒有香皂、澡巾清洗，恐怕真不一定能清晰干凈。

　　唉，算了，就先這樣將就一下吧，沒有材料的情況下，張松便只能按照小時候偷偷摸溪里有用時的記憶，油垢實在太多的地方，便上岸抓一把黃泥往身上一抹，且當(dāng)潤滑劑與吸油的道具，慢慢地揉搓起來。

　　頭頂上打結(jié)的頭發(fā)最是難以清理，尤其是在沒有洗發(fā)水的情況下，好在原主人應(yīng)該是嫌棄頭發(fā)太長太麻煩的緣故，所以胡亂剪短成狗啃模樣，至少讓這麻煩沒有變成困難。

　　“臥槽?。。　?p>　　“這TM是虱子?。?！”

　　怪不得之前一直感覺頭皮發(fā)癢，還總覺得有東西在頭發(fā)間攀爬，真正清洗頭發(fā)后不久，張松終于找到了頭皮發(fā)癢的罪魁禍首。之前自己那滿頭白雪，其中恐怕大半都是一支支比芝麻還小些的虱子在作祟。

　　虱子這玩意兒，在現(xiàn)如今可不是個常見物了，就算是在相對落后的農(nóng)村人家，恐怕也很少有人會長這玩意兒。

　　張松不由輕聲嘀咕，眼下他這具身體地原主人，到底是有多邋遢，多不講衛(wèi)生，才會長這么多的寄生蟲?。?！

　　一邊嘀咕，張松一邊趕緊將丟在小渠邊上的爛衣服順手泡進水中，以這具身體如此邋遢的情況下，那么身體、衣服上必然還有另外一種寄生蟲存在--跳蚤。

　　現(xiàn)在想想，之前那個中年男人沒有放自己進屋，而是丟在胡斗上休息，或許還真不能怨人家，換做自己也不可能把這么一個長滿了寄生蟲的家伙，放到自家的床鋪上，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光是清洗身體，便花去了張松至少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就算如此，他也不認為自己真的就清洗干凈了，最起碼頭皮上的那些虱子、虱子卵，不可能這么簡單清理掉的。

　　不過，經(jīng)過這么一番清洗之后，張松多少覺得自在了些，唯一有些尷尬的是，小渠邊上就是一條小道，不時會有鄉(xiāng)親們經(jīng)過這里。

　　有婦女經(jīng)過時，看見張松赤裸著身體泡在其中，一個個橫眉豎眼地啐了張松兩口唾沫，大罵兩聲不要臉，把頭扭到一邊匆匆離去。當(dāng)然，農(nóng)村婦女性格向來潑辣，也有人不守規(guī)矩地在張松身上掃視，然后帶著輕視地眼神調(diào)戲了一下張松，傲嬌地離去。

　　張松怎么說也是一個心理年紀三十好幾的男人，性格本身又不是那種放得開的，被幾個婦女這么審視外帶調(diào)戲，自然是十分不自在的。

　　濕漉漉地衣服，沒有洗衣粉這類清洗劑，想要清理干凈不知道裹覆了多少層的油污泥垢，那簡直是妄想，不過張松也就只能這么用手揉搓一番，而且還不敢太過大力，剛開始沒有經(jīng)驗勁兒使大了點，頓時便響起幾聲嗞咔的聲音，不知道什么位置又多了兩個口子。

　　唉，沒有換洗的衣物，也只能將就著將這濕衣服穿在身上，至少不會顯得太過暴露。

　　上岸之后被微風(fēng)一吹，張松腦子里又是一陣眩暈，差點再一頭跌進水渠中。晚春的溫度雖然已經(jīng)不算低了，但是對于一個長期營養(yǎng)不良，而且在水里一泡就是一個多小時的人來說，張松現(xiàn)在所作所為簡直就是在自殺。

　　等到張松真正察覺到不對時，一切似乎都已經(jīng)晚了，身體深處傳來如同火燒一般的高溫，腳步一邁如同踩在毫不受力的云彩中，最終讓張松只能手腳并用扶著山路邊上長滿雜草的田坎，一步一踉蹌地往回艱難前行。

　　最終在半路上，張松不負眾望地，再一次暈倒在了山路當(dāng)中，人事不省。

　　“……張癩頭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們大家不管也不是個事情，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能幫就幫一把吧?！?p>　　迷迷糊糊中，張松好像聽到了許多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具體是什么卻又因為自己這漿糊一樣的腦子，實在無法專注其上，但大致能分辨出好像是在探討關(guān)于自己現(xiàn)在這具身體的問題。

　　“……幫他？這家伙從生產(chǎn)隊的時候就開始偷奸耍滑，分到他手上的土地也不伺弄，有現(xiàn)在的報應(yīng)全是他自己作的！！”

　　“……就是！！我們能幫一時可不能幫一世，誰不知道這家伙好吃懶做的性子……”

　　紛紛擾擾中，張松的大腦逐漸清晰，不過身體依舊發(fā)燙，混身乏力，看來是之前洗澡的時候受了涼。雖然大腦清醒過來，但張松并沒有睜開眼，而是假作昏迷忍著難受堅持著偷聽嘈雜的議論聲。

　　“……好歹也是一條命，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大家只當(dāng)救了頭畜牲，別想著他回報就是了?！?p>　　一道隱約有些熟悉的聲音，好像是清晨時張松遇到的中年人嗓音，有些沙啞還有些威嚴。

　　“王叔你說得倒是輕巧，我們這一家老少5-6口子，自己都養(yǎng)活不起了！！還想我家?guī)椭B(yǎng)這么個廢物，這不是扯嘛?。　?p>　　“……”

　　張松聽得出來，他這具身體的主人在鄉(xiāng)親當(dāng)中的關(guān)系實在是很差啊，這差不多有數(shù)十道不同聲音的討論中，為他說話的人實在是寥寥無幾啊。

　　“啪！！”

　　“好了?。?！”

　　還是名叫王叔的中年男人重重拍了某樣家具，然后用低沉肅穆地聲音吼了一聲，頓時將嘈雜的聲音給壓制了下來。

　　“就這么決定了，我家、我家?guī)ь^，出一斗包谷！瓦嶺生產(chǎn)組剩下還有38戶人家，每家至少出半斗糧食?。?！”

　　“?。?！叔！！”

　　“……我家可不給！！”

　　王叔的聲音落下的剎那，剛剛才平靜下來的人群聲音再次高漲，眾人的語調(diào)很是激動，聽得張松更不敢有絲毫的動作了，繼續(xù)閉眼躺尸。

　　也不知道過去多久，似乎大家之前的爭吵只是為了發(fā)泄心中不滿，伴隨著陸陸續(xù)續(xù)的腳步聲往外走去，嘈雜的環(huán)境也隨之慢慢平息了下來。

　　“好了，不要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趕緊給老子爬起來?。　?p>　　感覺到有人用腳踢打身體下的床板，假裝昏迷的張松也知道被人看出了破綻，只好緩緩睜眼抬頭張望，正好看見清晨牽牛跟自己打招呼的那名長滿絡(luò)腮胡須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