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牢獄,胸口驟痛,一把長劍穿透我的胸口,寒光四射的劍尖掛著鮮紅色的血,持劍的人是那天大火夜我慈悲心腸帶出來的姑娘。
那姑娘皺著眉,秋瞳剪水,似乎有淚,她究竟在哭什么我不明白,明明痛的是我。她低聲說“對不住,我沒有選擇”,隨后用力抽出劍,長劍帶出的血濺射在我眼皮上。
真該死,不是她,是我,我不應(yīng)該心軟,早就應(yīng)該死道友不死貧道,曹祖師爺?shù)脑捳鏇]錯啊——寧教我負(fù)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負(fù)我。畢竟大家都沒良心,不是嗎?
夜里的風(fēng)嘩啦啦地刮,隱約間似乎有鬼哭狼嚎的聲音圍繞,可我已經(jīng)分辨不清了,風(fēng)聲帶著鬼一樣的哭聲越來越遠(yuǎn),倒下前,我看到楚天驕提起她砸向高墻。
他報仇雪恨的速度真是快啊,響聲劇烈,塵土飛揚(yáng),我睜著眼睛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大概這就是死不瞑目。
直到我睜著眼睛看了十多分鐘的夜空,楚天驕的眼淚都落盡我嘴里了,我還能看到這個烏漆嘛黑的夜空,然后我坐了起來,是“我”坐了起來,我的身體沒有,真見鬼,爺成鬼了。
楚天驕哭得像“霸王別姬”里最悲慘的畫面,千萬不要問這部從頭到尾都悲慘電影的哪里最悲慘,我很想勸他“男兒有淚不輕彈”,可我現(xiàn)在是鬼,再者我也不喜歡這句話,想哭就哭,張開嘴,使勁哭,哭他個肝腸寸斷,才能繼續(xù)生活啊。
我在他身邊坐了一會,數(shù)了一會他濕漉漉的眼睫毛,也很想擦掉他冒出來的不合時宜的鼻涕泡,可是我做不到,我虛空抱了他一下,“別哭啦,還有鬼神愛著你呢。”
可是他聽不到,他只知道掉眼淚,掉得鬼也心碎。
我徒勞無功地踢著地上的土,土一動也不動,氣得我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大概這就是沒有人能看到的好處,可以為所欲為。
四周響起嘈雜的腳步聲,衙門的門被推開,柳葉率先跑進(jìn)來,踩過地上曬咸魚的我,一聲尖銳痛極了的“雞叫”讓方圓十里的野獸都沉默,它們可能在想誰家殺雞手段這么狠吧。
柳葉叫完后撕心裂肺地嚎了起來,“公子——公子——公子啊——”
好了,這下子,不光林子的野獸,連水塘里的魚都知道他家公子出事了。
我坐在地上,如置身事外地看著那處小小土地上的“悲劇”,直到一聲撕心裂肺的“兒——”再次撕破剛剛愈合的夜色。
章夫人跌跌撞撞跑來,身后跟著一眾仆人,夫人怎么從京城來到這里了?她的裙子太長,險些摔倒,我起身剛要扶人,她就穿過我撲了過去,從楚天驕?zhǔn)掷飺屵^“章遠(yuǎn)山”。
我站在庭院中,四面八方的風(fēng)穿過我,夜幕低垂,仿佛要掉下來,哀痛至極的視線打在我身上,我猛然回頭,就看到有著松柏之姿的章大人筆直地站在衙門口,他披著黑色大氅,懷里還抱著一件銀白色的鶴氅,我識得,那是我在京城穿的衣服。
他抱著衣服的手握得那么用力,穿過我身體的眼神那么悲痛,春天的風(fēng)揚(yáng)亂了他的頭發(fā),他站在悲劇門口,一步也進(jìn)不了。
就這么一刻,我不想讓他死了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