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正在廚房做飯,見紅梅死里逃生的樣子闖進(jìn)屋,什么都明白了。
她很快布置,對大姐夫說:“你管住兩個孩子,別讓他們出屋,老鐘,你聽好了,聞立上門鬧事,你就和我往死里打他,要不他也會打死咱們。
紅梅,你別上班了,聞立肯定不會消?!?。
她看見紅梅光著腳,衣袖從肩膀下來了,鼻子一酸,說:“自己找衣服換上吧,我的鞋看看哪雙能將就”。
大姐繼續(xù)做飯,但臉色煞白,紅梅給大姐燒火,豎著耳朵聽外面動靜。
婦孺之中,只有一個男人老鐘,卻膽小怕事,所以,姐妹倆對視一眼后,都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準(zhǔn)備。
早飯做好了,沒動靜;早飯吃完了,沒動靜。
她們稍稍松了口氣,他不會來了?
他確實(shí)不會來了。
在他家院門口,他的腦袋變成了血葫蘆,揪住她一頓掙扎,被眾人按住后,他雙腿一伸,往后一仰,長條條倒下了。
大家嚇壞了,以為他死了,拉架的鄰居們又變成了救護(hù)隊(duì),把他抬診所去了。
剃頭,上藥,包扎,打上針,在診所好久才蘇醒過來,觀察了一上午,又被眾人抬回家,躺在炕上養(yǎng)起了傷。
沒面子加頭疼,他閉門不出。
他把工區(qū)交代給白臉,囑咐說:“大事告訴我一聲,小事你看著辦吧”。
他弟弟聞波把他們老媽---婆婆接來了,婆婆帶回了云飛。
婆婆一見她兒子腦袋裹成了煞白繭蛹,無奈的說了句:“你作的”。
云飛向來不怕事,跪在他爸爸面前,好奇地摸摸那厚厚的紗布,問他:“爸呀,你咋的啦”?
他爸不回答,他看著奶奶,要刨根問底,又看看叔叔,他們都不理他,他心想:“問我媽吧”。
想到這里他問:“爸爸,我媽呢”?
他爸還是不回答。
他感覺到了家里的怪異,突然哭起來,一疊聲的:“媽媽!媽媽”!
那母子三人不勝其煩。
婆婆嚴(yán)厲地吆喝一聲:“閉嘴,你那死媽跟人跑啦”。
云飛坐在了一邊,抽噎著。
母子三人湊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怎么辦。
婆婆說:“這次不同上次,這回章紅梅娘家人知道了,不好辦。
況且,當(dāng)年小,現(xiàn)在還不長心眼?她長心眼啦”。
聞波問他底牌:“你到底想不想和她過了”?
聞立蔫蔫的:“咋不想?從沒想過離婚”。
聞波責(zé)備他:“沒那心思還瞎作”?
婆婆終于說了句人話:“把章紅梅捏咕慣了,兒子呀,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以后你得改”。
聞波說:“這樣還不改?換做我,可不敢和她過了,這娘們兒多狠”。
婆婆說:“她也是氣壞了”。
婆婆對于她二鬼兒子的脾氣深有所感。
一番教訓(xùn),他們?nèi)胰硕级览砹恕?p> 戰(zhàn)斗發(fā)生那天是周五,第二天是周六,第三天是周日。
周日那天晴空萬里,早飯后,大姐準(zhǔn)備把發(fā)潮的衣物曬曬。
她和紅梅正在西屋翻箱倒柜。
這時,經(jīng)過西窗陸續(xù)進(jìn)院一些人。
浩浩蕩蕩很多個,前頭的進(jìn)了屋,后頭的還在經(jīng)過,最后那人一晃,腦袋白煞煞的。
那些人準(zhǔn)確地進(jìn)了東屋,東屋門口堵得暗了下來。
大姐一直盯著他們都進(jìn)了屋,對紅梅說:“走吧,咱們也到那屋去”。
來人是聞立的親友團(tuán)。
他們各自找地方,婆婆直接坐在了炕沿兒上,她腿上坐著云飛,孟四嫂老父親坐在炕沿兒另一側(cè),四哥四嫂站在門口,聞波站在墻角,聞立站在他旁邊。
大姐家屋子小,只覺得黑壓壓都是人。
紅梅只得上炕,坐在了窗臺前,云飛跑到她懷里,依偎著她。
大姐站在地中央,既像東道主,又像舌戰(zhàn)群儒的勇士。
雙方一番介紹后,一時,雙方無話。
四嫂看了看眾人,做了開場白,她笑著說:“我們把小聞立押來了,是殺是剮聽從紅梅吩咐”。
大姐笑著說:“他們倆多沒正經(jīng)事兒,把大家驚動了”。
四哥說:“那天,聞立早晨生股氣兒,當(dāng)時我在場,樓上那幫女的,可不聽領(lǐng)導(dǎo)了,各個像潑婦,打不得罵不得,不好整”。
四嫂說:“平時少撩騷,她們敢和你們發(fā)洋賤嗎?”
四哥說:“我們早都不理她們了,那幫不值錢的送上門”。
話題跑偏了。
四嫂老父親慢悠悠地說:“生氣也不能回家罵人,要罵咋不罵自己呢”?
四嫂:“就是!在外面好脾氣,回家翻臉,什么玩意兒”。
一直不說話的聞波插話說:“發(fā)脾氣也是瞎發(fā),也沒撿到便宜”。
大姐對小叔子笑了下,迅速把臉一板,嚴(yán)肅地說:“老弟這話說的不對,夫妻間怎么能想著撿便宜呢?
你二哥受傷了就是吃虧?他那天把你二嫂打死了就是撿便宜?
這不是兩敗俱傷嘛”!
聞波滅火了,尷尬地往墻角縮去。偷偷地溜一眼紅梅,怕她說:“你那天命令栗嫂松開你二哥,你直接打我得了唄”?
但紅梅沒說,她覺得沒意思,也沒瞧他一眼,這輩子也不會正眼瞧他了。
大姐看著聞立,笑著說:“左鄰右舍都夸贊我有個好妹夫,我大冬天搬來的時候,你雪中送炭,我感激一輩子,但一碼是一碼。
你這脾氣也太不好了,紅梅是個老師,光著腳,袖子掉了一個,被你追著在大道上跑,你還讓她怎么進(jìn)課堂?
你知道嗎?那天你追過來的話,我肯定砍死你,我得保護(hù)我妹妹。
話說回來,我真砍死了你,咱們今天還能這么說話了嗎?一切后果不是你引起的嗎”?
聞立低頭不語。
婆婆附和,大有推心置腹的味道,說:“可不是,沖動啊,這回吃到教訓(xùn)了,他不敢啦”。
四嫂“主持”,說:“過日子就得往家交工資,我聽說你有點(diǎn)外債,說,需要多久還完?下個月就一邊交工資,一邊還債。
一分錢看不著,誰和你過日子???
兒子你不養(yǎng)啊”?
聞立保證說:“工資肯定交”。
四嫂:“交多少”?
聞立想了想:“三百吧,剩下的我還債”。
四嫂做主說:“一言為定,如果有一個月不交,紅梅!我領(lǐng)你找他們領(lǐng)導(dǎo)去,看他怕不怕”。
最后四嫂老父親壓軸似的說:“當(dāng)著眾人面,你們小夫妻交流一下吧?有什么話,說開了”!
聞立出列,對著紅梅,這是他們夫妻戰(zhàn)后第一次面對面。
紅梅垂下眼簾不看他,余光中他那顆煞白的腦袋瓜子,罩個白網(wǎng),像包裝起來的西瓜,滑稽解恨。
聞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低聲說:“是我不對!不該罵人!以后再也不敢了;工資按時上交;好好過日子”。
婆婆下了地,站在炕沿兒前,屈著身子像對她請安的姿勢,用從來沒有過的語氣說:
“他嘴笨說不出來啥,說不敢是真的!這回吃到苦頭了,就長記性了,這回你也出氣了,就回家和他過日子吧!
他文化低,粗魯,可心是好的,對你沒二心。
有的男人在家把老婆哄得滴溜轉(zhuǎn),在外面沾花惹草,他不是!
就是脾氣臭,往后會慢慢改的,你就給他一次機(jī)會。
也給你自己一次機(jī)會,你看,云飛這么小,你撒手孩子就廢了”。
見風(fēng)使舵的老太婆,突然換了手段,高人也。
鬧哄哄一陣勸和,說客們一個接一個出去了,大姐出去送。
屋里剩下三口人,他們?nèi)谌恕?p> 紅梅坐在原地抱著云飛沒動。
聞立站在原地也沒動。
云飛看看爸爸,看看媽媽,這在他記憶里會是什么痕跡呀?
許久,聞立走過來,站在她面前,把腦袋伸給她看,委屈巴巴地問:“你要把我打死嗎?還沒解氣?
回家吧!以后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他抱過云飛,回頭看著她,云飛向她張著手:“媽媽”!
她往炕沿兒邊一蹭,這一蹭就又回到了她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