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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48章 妹妹在哪里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845 2021-05-08 05:46:54

  大嫂被哥哥撕扯著回屋了,門強硬地關(guān)上,一頓撲打中逐漸安靜下來,剩下哀哀辱罵。

  外間屋一片沉寂。

  父親盤腿坐在炕頭,雙肘杵在膝頭,頭幾乎低到膝蓋上,他要撐不住的樣子。

  大姐抱著二寶垂淚,外甥緊緊的貼著她后背。

  妹妹趴在炕上,把臉埋在兩手間,

  紅梅臉沖墻躺著。

  姐夫坐在門檻上。

  頭半夜他們就這樣過來的,后來,父親抬起頭輕聲說:“睡吧”。

  沙丁魚罐頭又各就各位。

  第二天的晨曦在慘淡中來臨,新的一天開始了,不管人們心情如何,太陽照常升起。

  紅梅要上班,父親沒好氣兒的說:“家里這個樣你還有心上班?晚一會走,我有話說”。

  經(jīng)過一夜的思索權(quán)衡,他決定犧牲女兒們以保家的安寧。

  他的面前是他的三個女兒,他冷冰冰地說:“你們?nèi)o我聽好了,還有外面那個,你們加起來四個也趕不上我一個兒子。

  我兒子就是我的天,你們有什么委屈也得受著”。

  他這番討好諂媚里間屋能聽見,能否領(lǐng)情就不得而知了。

  女兒們沉默著,妹妹幽幽地問:“你兒子是天,你女兒是啥,爸”?

  妹妹的大眼睛平靜得令人難過。

  父親的威嚴在女兒們面前從來是不容質(zhì)疑的!

  他認為閨女們聽他說就好了,質(zhì)疑什么?

  他正一肚子氣無處發(fā),對著妹妹吼著:“不愿意呆你滾”。

  妹妹的眼里蓄滿了淚水。

  她突然撒腿跑出屋。

  大嫂沒打跑她,父親一句話她跑了。

  沒人出去追,覺得她躲哪里哭夠了就回來了。

  紅梅在廚房做飯,她沒怎么做過飯,忙活了好久好歹弄熟了。

  飯菜終于端上了桌。

  她給大姐盛了一碗飯菜,大姐果然餓虛脫了,顫抖著手端起碗。

  她剛要吃,就見大嫂來到飯桌邊,她腋下夾著二寶,把一個空盤“咣”墩在桌上,在大家沉默地注視下,她把飯勺插進菜盤底部挖出來一大勺菜扣在盤里,接著如法炮制扣了兩勺飯。

  一手夾著二寶,一手端著飯菜將那屋門踢開,然后用腳帶上。她自己吃去了。

  桌邊的人默默地拿起筷子。

  父親的息事寧人根本不管用。

  吃完了飯,大姐和紅梅同時意識到,妹妹還沒消氣嗎?還沒回來!

  大姐覺察到不對勁,說:“你出去找找吧,別氣性大想不開”。

  大姐這么一說,紅梅嚇出一層雞皮疙瘩。

  她來到梨園里,梨園空蕩蕩,她走到里面大聲喊:“黃梅!老妹兒!”

  但驚起了幾只鳥卻不見妹妹的身影。

  她慌了,她多希望妹妹突然從樹后轉(zhuǎn)出來,幽幽地說:“我在這里呢,我才不傻呢”。

  可是每棵樹都孤獨的站著,冷冷地站著,沒有她的妹妹!

  她跑到大舅家,老舅家,明知道不會在那里,但依然不死心。

  老舅也加入到了尋找,是他很快弄清楚妹妹沒在村里任何一家。

  到了下午,妹妹還沒蹤影,妹妹真的不見了。

  父親慌了,他在自家口糧田里來回找好幾遍,他乖巧的小女兒經(jīng)常在那里挖菜,拔草,經(jīng)常紅頭脹臉地從秧苗里站起身,說:“爸,我挖菜都是在咱家地,這樣還能除草”。

  父親失聲呼喚:“老閨女!爸錯了,爸沒辦法啊,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我都疼啊,別嚇唬爸,爸夠難的了,你快回來吧,再不回來就真的不懂事了”。

  可是懂事的妹妹這回真的不懂事了。

  夕陽落山了,黃昏來臨了,晚霞消退了,夜幕降臨了,妹妹還是無影無蹤。

  大家茫然無緒,亂頭蒼蠅的找,沒有任何結(jié)果。

  抱著一個個希望去然后失望的撲空。

  妹妹徹底失蹤了。

  那一夜,外間屋的人無不牽腸掛肚。

  但哥嫂不以為然,哥哥直率地說:“你大嫂老姨分析是對的,她那么大了還怕丟?她能跑哪兒去?是你們串通好了整事”!

  大姐終于發(fā)狠了,她對哥哥說:“老妹真的有什么閃失,我跟你們沒完”。

  父親失望地幽恨地盯著他,他訕訕地退回那屋去了。

  第二天早晨,父親出發(fā)了,他踏上了找妹妹的路,紅梅只得請假陪同。

  父親說:“去你姑家看看”。

  他們坐火車來到縣城。

  她知道姑姑家在縣城邊菜社,她和妹妹誰都沒去過姑姑家,更別說見面了。

  父親和姑姑這對親兄妹不知發(fā)生過什么,老死不相往來。

  妹妹能投奔姑姑去嗎?

  她跟隨父親往姑姑家走,走著走著,她發(fā)現(xiàn)竟然走進了十道街,經(jīng)過別墅區(qū),經(jīng)過小呂家地質(zhì)家屬區(qū),來到后面一片農(nóng)村住宅。

  在一座低矮的瓦房前,隔著矮矮的磚墻,父親說:“這是你姑家”。

  她驀然升起一股希望,希望妹妹在這里。

  屋里靜悄悄,再一看房門上著鎖。

  父親轉(zhuǎn)到房后,房后是一片平坦的菜地,拔下來的菠菜堆積成山,一看就是不要了的,有的田壟上正長著豆角秧苗,有幾寸高了。

  在遠處一個菠菜垛旁站著一位中年婦女,她個頭不高,一雙紅腫的眼睛正向她們這邊看過來。

  父親說:“看,那就是你姑姑”。

  父親踩著松軟的田壟,往姑姑那里走,姑姑終于看清了來人是她哥哥,也往父親這邊來。

  她們在地中間站住了,相隔一米,姑姑沒有驚訝,平淡地問:“你咋想起到這來”?

  父親為了找到孩子,什么顧慮都講不得了,他實話實說:“老閨女和她嫂子鬧矛盾我罵了她,她就跑了,到你這來了嗎”?

  姑姑審視地看了父親一眼說:“沒有”。

  父親無心再待下去,他轉(zhuǎn)身走了,姑姑站在那里沒動,但眼神里充滿了焦急,她怨怒地看著父親說:“孩子得受多大的委屈才跑呀”!

  父親往地頭走,在他們轉(zhuǎn)回到房前之時,紅梅回頭看了眼,姑姑站在原地目送著他們,她匆匆見一面的姑姑沒和她說一句話,她又辭別了。

  如果不是為了找妹妹,父親這輩子不會領(lǐng)她來的。

  她們走在中央街上,往車站去,路過街心花園,路過軍人招待所,哎,她如百爪撓心,太難言了。

  她一邊走一邊想,大姐和哥哥是不是正在走姑姑和父親的老路?

  大姐會原諒哥哥嗎?妹妹會原諒大嫂嗎?而她會原諒所有人嗎?除了二姐和妹妹?

  將來他們是不是也老死不相往來?

  過了天橋,來到車站前,父親平靜地說:“餓了吧?咱們吃午飯”。

  他們在一家餛飩鋪各要了碗餛飩。父親都吃了,出了餛飩鋪,回去的車還早,他說:“我去理個發(fā)”。

  他們隨便進了一家理發(fā)店,父親幾乎是人生第一次在理發(fā)店理發(fā),平時都是和同事們互相理。

  在尋找妹妹的路上他的頭發(fā)這么多年才得到一次專業(yè)待遇。

  他的頭發(fā)理完了,鬢角的白茬更明顯了,他照了照鏡子,點點頭說:“嗯。不錯”。

  她覺得父親好怪,出來找妹妹竟然有這么大的閑心。

  父親沒有回家,而是買了兩張去省會的車票。

  他要去省會那幾個親戚家找妹妹。

  火車向省會奔馳,父女兩相對而坐,父親平靜地注視著窗外,從車窗可以看出很遠,平原沃野上小苗剛出齊,夕陽把大地染上一層金輝,生機勃勃的春天,在夕陽西下之時那么令人惆悵,此情此景使他們父女更是百感交集。

  出了車站,父親說:“去你大姨家”。他指的是表姨家,妹妹小學時在她家待過一寒假,難道她能跑這來嗎?

  這是最后一站希望了。

  他們在萬家燈火里辨認表姨家門時,那種渺小和無助沉沉地壓在心頭,每一扇窗里都安居樂業(yè),只有他們在尋找離家漂泊的孩子。

  他們試了好幾家,都被告知:“不是”。

  父親在幾棟樓間徘徊,他說:“憑記憶就在這一片,不行就挨個門試”。

  他們運氣很不好,試了十多家都不對。

  最有價值的一次是,里面的主人把門打開一道縫,好心告訴他們:“賈師傅不在這棟,你到前面大水罐后面那棟看看”?

  父親來不及道謝,門關(guān)上了。

  他們的目標明確了,找大水罐。

  父親輕輕地敲了敲一扇房門,里面?zhèn)鱽?“等一下”。

  父親回頭興奮地說:“你大姨夫的聲音”。

  門打開了,里面站著一位清矍的老人,正是大姨夫,他身后的廳里坐著大姨,大姨夫熱情的把他們讓進去了。

  大姨瞧著他們的臉走過來,驚訝地問:“快點里面坐,吃飯了嗎”?

  父親說:“吃過了”。

  大姨看著紅梅一臉倦容,說:“到小超房里睡吧,那兩個不省心的玩意兒離婚了,房間空著呢”。

  大姨領(lǐng)她進了小臥室,除了一張大床幾乎轉(zhuǎn)不開身,她疲倦極了,躺在枕上不一會兒就睡了。

  這個曾經(jīng)的新房不承想會接待一次這樣的旅人。

  在她輾轉(zhuǎn)翻身間她聽見父親和大姨夫婦還在聊天,他們竊竊低語,但聽得出來談的正是家里這些事的來龍去脈。

  父親以他認為的公允評論孰是孰非:兒媳婦不全錯,閨女們不全對,錯就錯在不該往一塊擠,就像合窩的豬,憑本性廝殺。

  大姨夫婦唏噓不已,在嚶嚶嗡嗡中她又睡過去了。

  早晨在睡意朦朧中,大姨附在紅梅耳邊叫她說:“昨晚我們打電話問過那幾家了,老閨女沒去她們那里。

  你爸說早車走,為了你們找妹妹,就不留你們了,那就得起床了”。

  紅梅趕緊起身,大姨并沒離開,她輕輕關(guān)上屋門,又附在紅梅耳邊說:“我們和你爸昨晚聊了很久,他反復自責說:‘老閨女那么小就沒媽媽了,我好不容易帶到這么大,卻把孩子弄丟了,真的丟了我該怎么活下去啊?我哪有臉見她們的媽媽啊”。

  大姨說的話紅梅懂了,她說:“怪不得我爸一路上那么平靜,平靜的反常,他還理了頭發(fā)”。

  大姨眼圈紅了。

  她說:“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她又說:“我們開導他了,市里沒有回家等等,也許哪一天就回來了,見不到父親你讓孩子又咋活”?

  父親和紅梅出了大姨家門,外面下起蒙蒙細雨。

  他們冒雨走到公交站,父親用整只手抹了把臉,他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

  他們在中午時到家了,家里出奇的消停,大嫂去她姨家了,孩子都帶去了。她們一晚上沒回來。

  父親哪里也不去了,他在家平靜地等,等待小女兒回家。

  大姐吧嗒吧嗒掉眼淚,她一遍遍回憶:“老妹跑出去時穿的多破呀,穿的是我學裁剪練手做的粉紅上衣,翻領(lǐng)的,里面就是個背心。

  褲子綠色帶細格的,也是我練手做的,這身衣服都舊了,腳上穿的還是我做的黑布鞋,喂豬喂雞鞋面上沾滿了食渣,腳上沒穿襪子。

  我記得清清楚楚,沒穿襪子,那么大的姑娘就這么跑出去了,這么多天在哪里?。考彼廊肆恕?。

  大姐邊回憶邊流淚,她說:“她身上有錢嗎?怎么可能帶錢?傻孩子”。

  紅梅勸大姐:“坐月子不能哭,你流多少淚了,別哭了”。

  說著她也淚水漣漣,大姐自責說:“我不回來生這個孩子,老妹不能受這么大委屈,我有啥臉啊”。

  第二天是周日,妹妹不見的第四天。

  一上午在等待中過去了,午飯馬馬虎虎的吃完了,大家心中對這一天不抱希望了。等待久了就把等待變成了習慣。

  她們期待下一個黎明,總覺得黎明才能帶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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