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鬼物
細嚼慢咽地吃完，付完款，動身回「白馬逆旅」。
石道旁有一棵大樹，紅葉濃密，日光穿過葉隙，篩成碎片。
幾株青荷探頭的水池邊，兩位少年走過來，和他擦肩而過。
一位側(cè)顏白凈秀氣，額頭垂落齊眉的藍墨色劉海，眼瞳溫潤如琥珀，澄澈透亮，靈氣十足。
另一位沒瞧見臉，渾身都是冰白色。
冷風(fēng)呼刮，兩人年少春衫薄，說說笑笑，走向老巷深處。
路德穿過長橋，抵達緋云坡，再沿著石階向下，回到白馬逆旅。
黃昏未至，但遠遠就能瞧見，立在客棧門前一襲青衫的中年人，正東張西望。
莫屏一望見路德，立馬走上來。
“走吧?！甭返虏碌剿胝f的話，提前打斷。
“好嘞?！蹦列呛堑仡I(lǐng)路。
前往玉京臺的路上，莫屏回頭小聲說：
“我們要到齊府去，那是個以茶葉、綢緞貿(mào)易為主的商賈世家。
“掌家的那位，前些時日因傷病逝，留下遺囑，契約生效后，由遺孀林墨玉打點商事。而這林夫人，就是那飽受鬼怪攪擾的人。”
“嗯。”路德點頭。
兩人走過橫跨蓮池的石橋廊道，沿著石路，來到「玉京臺」。
此起彼伏的廳殿樓閣，都崢嶸軒峻，金碧輝煌。
兩邊栽有紅葉樹、翠竹，濃蔭下霓裳花、琉璃百合盛放，馨香滿溢。
約莫步行十分鐘，莫屏駐足，路德抬起頭，看見一張醒目的鎏金牌匾。
齊府。
府前有兩座威風(fēng)凜凜的石獅，和幾個魁梧家丁。
“請進?！?p> 這些家丁明顯認識莫屏，知會一聲，就讓兩人走進門。
雖然吃虎巖的房屋，都貧窮的幾如一類，但玉京臺著實是奢華的千般花樣。
假山流水，十?dāng)?shù)種花卉爭相盛放的庭院里，路德見到，坐在小亭里的林夫人，雅致淡然。
出乎預(yù)料的年輕。
容顏清麗，青襖白裙籠下的身體，豐腴勻稱，帶有淡淡的百合花香
“你是？”林夫人邊上的侍女發(fā)問。
迄今為止，來齊府驅(qū)鬼的方士，無論老幼，全都鎩羽而歸。
這人樣貌年輕，按常理說，得要刁難地盤問一番本事，可——
他太帥了。
而且那股冰冷高傲的氣質(zhì)，是常人難以模仿的。
“秦河?！?p> 路德伸手向虛空一摘，拈出一朵瑰美冰花，又凌空消散。
表明自己是個原神，能避免許多猜忌。
“林夫人，這位是我行商時，遇見的云游方士，”莫屏繪聲繪色地說，“當(dāng)時，足有馬車大小的魔獸襲來，吼聲穿云裂石，卻被他輕易斬殺?！?p> “秦先生一表人才，想必技藝過人，若是真能除掉惡鬼，齊府必有重謝?！绷帜裉痤^，臉色蒼白，以平淡的語氣說：
“只是天色尚早，不到深夜，那鬼怪便不現(xiàn)身。先生可要留在亭里暫做休息，讓府中下人備上點心？”
“不必，我到府里到處逛逛。”
“讓她帶你去吧，否則撞見家丁誤會，也不方便?！?p> “嗯。”
.......
黃昏將過，晚霞道道，將天空染成絢爛的紫紅色。
等太陽墜落到地平線盡頭，黑暗若濃墨般滲透向每一個角落。
齊府內(nèi)，傭人們點上竹燈、亭燈、燈籠，微微照亮府內(nèi)古色古香的建筑。
正房。
燭火飄搖，微弱的光芒，映出兩個人的身影。
“我得脫嗎？”平淡中透著股輕佻的女聲。
“請隨意?！鼻謇实哪新?。
哧......
解開窄襖，衣服脫落，響起一陣摩擦肌膚的聲音。
接著是咯噔兩聲，脫完鞋擺正，又有拉開被褥，鉆進去的聲音。
呼。
路德遙遙一吹，燭火驟然熄滅，整個房間頓時被黑暗充塞，如陷泥沼。
“我有點怕......”床上的人，以低低的聲音說。
“忍一晚，等太陽再次升起，府內(nèi)就不會再有鬼怪?！甭返抡Z氣平淡地說：“現(xiàn)在，請你安靜?！?p> 林夫人得安睡在這里，當(dāng)做一個誘餌，將鬼物給引出來。
抹不開的漆黑里，寂靜得能聽見庭院里的蟲鳴。
嗤嗤......
似乎是她在被褥里翻身時，衣服摩挲的聲音。
路德未曾閉眼，她分明沒動。
他站起身，環(huán)顧四周。
昏暗里，古舊的梳妝鏡臺上，隱約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從銅鏡里，慢慢地鉆出來。
可正當(dāng)路德凝視時，那模糊人影明明還未鉆出來，就已憑空消失。
他無聲無息的上前，低頭打量著那面嶄新的銅鏡。
呼呼——
沒有開窗，卻有一陣冷風(fēng)灌進來，帶著滲人的涼意。
風(fēng)的流向變得紊亂而難以琢磨，像被某種透明的氣狀體攪動。
刺骨的冷風(fēng)，呼嘯著掀開他的風(fēng)衣，幽靈般要掠上脊背。
“極地之魂（龍語）。”
暗金色的瞳眸里不掀波瀾，路德手指微曲，相互交疊。
白霜凝成的細線，仿佛蜘蛛網(wǎng)般虛空結(jié)成，縱橫交錯。
這驟然出現(xiàn)的冰網(wǎng)，雖若有若無，卻精確無誤的兜住目標，不斷收束。
鬼物仿佛落網(wǎng)的蝴蝶，瘋狂的抖動身體，想要掙脫蛛網(wǎng)，卻沒用。
細線微微收緊。
手指上傳來一股輕微的阻礙感。
“等等，你想知道我......”源自靈魂的尖嘯，歇斯底里般，令屋內(nèi)的人都在心中隱隱聽到。
“透過你的靈魂，我已經(jīng)理解一切?！甭返乱圆桓卟坏?，淡漠的聲音說：
“安心死吧?！?p> 互相交疊的手指，正緩緩拉向兩側(cè)，仿佛無數(shù)條駿馬在拉動韁繩，直至抵達一個臨界點——
潑！
霧狀體頓時四分五裂。
“鬼物已死。”
路德點起燭火，林夫人坐起身，手放在被褥上，怔怔的望著他。
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么。
路德看了她一眼，仿佛意味深長，又仿佛只是隨意一瞥。
死人能提供的證據(jù)，實在薄弱，會被權(quán)力輕易撕碎，營造出雙方的信息差，利用心理因素，攫取利益的空間更充足。
“這些是鬼物寄居的器物，我處理了，明日再來收取報酬?！?p> 路德拿起那面銅鏡，順手捎上一塊澄黃色的玉，蘊含著濃郁的巖元素。
“麻煩您了。”
吱嘎。
大門敞開，林夫人從床上走下來，衣衫單薄，望著離開的挺拔背影，蹙起纖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