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金光緩緩從天空中落下,落入李辰手掌之中,漸漸收斂了光芒。余悅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枚金黃的蓮子,有雞子大小。這蓮子猶如日光般溫暖而耀眼,其中的勃勃生機,幾乎要透體而出。
“火里種金蓮……”余悅的眼睛幾乎要放出光來,低聲道:“這蓮子,我都快認不出來了。莫非師弟要用它,種出一棵扶桑樹么?”
李辰只是微笑,并不回答。余悅失笑道:“是我唐突了。師弟有暇時,定要來我摘星崖坐坐。我定然倒履相迎。”
“多謝師姐。早就聽說摘星崖造化天成,是天造地設的陣法,門內(nèi)第一等的仙家洞天,可惜未能見識一番。等此事結(jié)束,我一定登門拜訪。”
余悅點頭道:“時辰已經(jīng)到了,我們先把入門考核處理完吧?!?p> 覓道峰下,一道略低沉的男子聲音響起。聲音并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可阻擋的浩然氣勢,就像紅日將升,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擋它。
“諸位,歡迎你們來到物象宗。此地的考核由我二人主持。我將開啟覓道峰中的紅塵羅網(wǎng)大陣,今日日中之前,能攀上峰頂,到達山門者,可入我物象宗?,F(xiàn)在,考核開始?!?p> 不帶半句廢話,李辰干脆利落地宣布了考核內(nèi)容。遠遠地,陳景看到,余悅從腰間取下一塊玉牌,那玉牌呈粉紅色,無盡的煙塵在玉牌中隨生隨滅,流轉(zhuǎn)不休。
余悅抬手一掛,玉牌便懸在半空。她輕聲祝禱,然后向它盈盈一拜,玉牌便化作一道紅光射向覓道峰。隨即李辰和余悅身形一轉(zhuǎn),便不見了蹤跡。
陳景怔怔得盯著覓道峰看了半天,直到陳喜一巴掌打到了他腦袋上:“發(fā)什么愣?還不快走!”他這才注意到,周圍的人已經(jīng)都在向登山的小路走去。陳景訕訕地笑道:“我是想看看,開啟陣法之后有什么不一樣的,不過……好像也沒什么不一樣。”
“你才幾分眼力,自然看不出來?!标愊埠敛涣羟榈卮驌舻?。“我當年入門時,考核可沒這么難?!t塵顛倒,五蘊皆迷’,這是本門的開派祖師文華仙子所創(chuàng)的一門陣法,這又是一套護門大陣。據(jù)說,此陣全力發(fā)動時,可以演化另外一個人間,將入陣者困入其中,永世輪回。”
“?。俊标惥笆溃骸澳堑?,我豈不是永遠也出不來了?”
陳喜解釋道:“怎么會!這又不是魔門的入門考核,不通過就得死。大陣不會完全發(fā)動的,否則來參加考核這些人,全都得死在里頭。師門長輩不過是借著陣法,試試你的本心罷了。”
父子二人又走了一段,便聽到一個聲音:“非參加考核者在此止步?!标愊餐O履_步,抱拳道:“物象宗離山弟子陳喜拜見師兄!”
稍停了幾息,又有聲音響起:“原來是同門,李辰有禮了。我這便接引你上山?!痹捯魟偮?,陳喜便突兀地消失不見,無影無蹤。陳景嚇得一愣,這位李辰師兄真是神通廣大!陳景定了定神,獨自向前方山路走去。
雨后的山路濕滑難行,陳景小心翼翼地攀爬著。這里似乎已多年無人行走,草木和亂石覆蓋了路面,有的地方甚至根本沒有路?;蛟S這處山門是專門用來考核的,上次有人經(jīng)過莫非是二十年前?
走著走著,人群漸漸散開,路上的人越來越少了?;秀敝g,陳景甚至忘記了自己,忘記了考核,只是一味地向上攀爬。
又爬上一處陡坡,陳景忽然見到陳喜便站在前方,驚訝地走過去道:“爹,你怎么在這里?你是來接我嗎?”
卻見陳喜愁眉緊鎖,緩緩道:“景兒,我又想了想,你還是別參加了,隨我回家去吧,如何?”陳景詫異道:“為什么啊,爹?你不是一直想讓我進物象宗嗎?”
“景兒,如今我已經(jīng)快六十歲了,咱們家離滄瀾山這么遠,你這一去,我們父子倆還能再見幾次?我年輕時還受了幾次傷,只怕,已經(jīng)沒多少年好活了。不如我們回家去吧,我去向宗門請示,把我修煉的外門功法傳給你,咱們父子倆在家打打鐵,每天好吃好喝的,不也挺自在?何必非要跑到這里來呢?”
陳喜是個鐵匠,他的手藝還是在物象宗學的。他的打鐵技藝爐火純青,已經(jīng)是摸到煉器的邊了。不過在修行人看來,還遠遠不夠。
陳景心亂如麻,猶豫了半晌,才理清了思緒:“是啊,我怎么能把老爹獨自扔在家里,這是當兒子的該做的事么?他雖然也曾修行,但畢竟沒有筑基,究竟能活到多少歲?物象宗離淮陽老家遙遙數(shù)萬里,我也不可能?;厝?。我若留在這兒,等過些年回去,老爹會不會已經(jīng)不在了?”
少年人沒那么多心思,陳景從來不曾考慮過這種問題。“罷了,即使入了門,也只是外門弟子,和跟著爹修煉有何區(qū)別?大不了,等過些年,我再來拜師吧!”
“爹,我不拜師了。咱們回家去吧。”話一出口,心情反而歡快了一些。陳景不由得想起了鎮(zhèn)上的羊雜湯,何記醬菜的韭花醬,院子里的核桃樹。他拉住父親的手,喊道:“回家!”便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
這一路很快,山路轉(zhuǎn)眼便到了盡頭。陳景一抬頭,便看到一座樓門立在前方,上書“物象宗”三個大字。門樓下站著幾個人笑吟吟地看著他,其中一個是剛才見到的李辰,另一個,居然是陳喜。
陳景轉(zhuǎn)頭看向身側(cè),空空如也。剛才牽著的老爹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不見,或許,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他猛然明白過來,剛才見到的,不過是陣法生成的幻象。陳喜根本不會對他說這種話,也絕不會這么想,但是剛才在陣中,自己好像是被什么迷住了心智,偏偏就是想不起來!
“爹,我……失敗了?!标惥懊嫒缢阑?,低聲說道。
“失敗?”陳喜奇怪道。
李辰笑道:“陳景師弟不要擔心。紅塵顛倒,五蘊皆迷。無論你在陣中見到了什么,只要你能走到山門前,便是通過了考核。現(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物象宗的弟子了?!?p> 這……陳景仍舊沒想明白其中關(guān)竅,不過能入門當然是好的。陳喜走過來詢問,他便把陣中所見大略講了一番,問道:“爹,我明明已經(jīng)放棄拜入宗門,怎么還通過考核了?”
“紅塵羅網(wǎng),原來如此啊……”李辰微微仰起頭,似乎回憶起了什么,他轉(zhuǎn)頭看向陳景道:“只要心有向道之心,便能走到這里?;燠E紅塵,要記得本心??!記得回頭多拜拜文華祖師。”
陳景聽得似懂非懂,也不好再問,只能點頭稱是。
“不過你說,你爹不會想讓你待在家里,我看不見得。這紅塵羅網(wǎng)號稱演化人間,豈會是單純的幻術(shù)?這樣的想法,你爹一定會有,只是不曾對你說起罷了。”
陳景只覺心里一抽,連忙看向陳喜。卻見陳喜轉(zhuǎn)過頭去,并不看他,只是擺了擺手道:“景兒,快進去吧!里面還有事呢。”陳景眼角微濕,說不出話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向物象宗的山門。
只見那山門上書一副對聯(lián):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生生不已;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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