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三章 你家祖上有沒有意見
翌日午前竺法深到了山陰,至陶侃府上,正逢謝尚、庾亮從府上出來。
皆是舊識,難免站定打個招呼。
竺法深合十笑道:“竺法深見過兩位?!?p> 庾亮拱拱手,笑道:“這不是王潛王兄嗎?”
竺法深道:“我已入教出家,王潛已是過往云煙。我姓竺,法名法深?!?p> 庾亮道:“你家祖上沒有意見?”
謝尚一旁憋著笑,臉都紅了。
這改姓易名,對這個時(shí)代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事,尤其士族。竺法深入胡教,而改姓易名,在大多數(shù)的士族眼中,這是數(shù)典忘祖的惡行。
竺法深神色平靜:“我已忘卻前塵,除去一切煩惱?!?p> “是嗎?”庾亮笑道:“可我見你在建康時(shí),不也日日出入王氏宅???你前塵忘到哪里去了?”
又道:“你區(qū)區(qū)以胡教僧人,若不是頂著王氏的名頭,你憑什么如意出入陶使君府???又憑什么與達(dá)官貴人結(jié)交?簡直虛偽至極。”
謝尚一邊嘆了口氣,道:“庾兄,少說幾句罷?!?p> 又看臉色漸漸陰沉的竺法深,謝尚道:“法深大師想必有事,我與庾兄便不打攪足下了?!?p> 說著拉起庾亮就走。
竺法深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平復(fù)了心緒,這才去見陶侃。卻實(shí)在把庾亮恨得要死。
庾亮和謝尚出了陶侃府邸,牽著馬并行街上。
庾亮道:“竺法深又來見陶侃,不知有什么計(jì)較?!?p> 謝尚道:“無外乎那一套。料來陶使君不會應(yīng)承他。”
庾亮道:“希望如此。我看陶使君有意與你我兩家合作,只是找不到支撐點(diǎn)。這事還得落在那位常君身上。若文君與真石能入其門,事情就順利了?!?p> 謝尚道:“楊高楊伯越未能說服常君。當(dāng)日你我攜文君、真石至田莊,常君多看一眼也未曾。這事,難。”
“不妨再去拜訪楊伯越一回。”庾亮斟酌著道:“楊伯越與常君關(guān)系最好,問問他的意見,是否另有他法?!?p> 于是兩人去見楊高。
經(jīng)過前期的忙碌,隨著革新大業(yè)走上正軌,楊高總算有了些許空暇。此時(shí)正在府上吃午飯。
見謝、庾二人來訪,忙將二人請入府中,邀其一起用餐。
飯后奉茶,三人相對而坐。
庾亮道:“伯越兄,陶使君變法革新,此有大義于天下。有常君鼎力支持,雖此間于我士族不甚友好,但為將來計(jì),我等亦不得不轉(zhuǎn)變一下思維?!?p> 他道:“謝、庾有意支持陶使君,但缺乏可信任的基礎(chǔ)。我們需要一個支點(diǎn),以確信我們的利益,在最后不會受到太大的損害。”
楊高能聽出他話里的真意,聞言苦笑道:“兩位與常先生已見過幾面,對常先生的脾氣,兩位可有體會?”
謝尚道:“直接,沒有回旋余地?!?p> 楊高頷首:“是的。常先生脾氣如此,直烈,固執(zhí)。我說他一回,他不生氣,但我若再去勸他,他必定與我翻臉?!?p> 又道:“我知道謝氏、庾氏把與常先生的關(guān)系作為信任的支點(diǎn)。只要常先生應(yīng)諾,謝氏、庾氏的利益,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得到最大的保障。然而我已盡力?!?p> 庾亮不甘道:“難道沒有其他的辦法?只要固定這個支點(diǎn),要什么我們出什么?!?p> 楊高搖搖頭:“金錢、權(quán)力、美色,對常先生這樣非凡的人來說,意義比對普通人小的多。”
謝尚思忖道:“真不能把文君和真石送進(jìn)常門?”
楊高嘆氣,沉吟了好一會兒,道:“倒是有個迂回的路子,不知是否可行。”
庾亮和謝尚頓時(shí)精神一振,庾亮道:“請伯越兄教我!”
楊高道:“常先生家里,當(dāng)家作主的自然是他自己。不過常先生對其妻張氏非常寵愛。兩位別提送女公子入常門之事,先設(shè)法讓兩位女公子與常先生夫人打好關(guān)系,剩下的看情況?!?p> ...
竺法深見了陶侃,合十躬身,道:“打攪使君公務(wù),罪過,罪過?!?p> 陶侃擺了擺手:“請入座?!?p> 分賓主坐定,陶侃直言道:“若法深大師還是前次之事,今日不必提出?!?p> 竺法深心下無奈,道:“近幾月里,使君一應(yīng)作為,法深皆見之聞之,深有體會。有常君支持,可安然革新,早晚席卷天下,再復(fù)漢家榮光?!?p> 陶侃聽他贊揚(yáng),神色不置可否。
竺法深又道:“不過前途光明,道路曲折。只會稽一地還則罷了,一旦使君的革新大業(yè)走出會稽,必定遭遇難以想象的阻礙。王氏可以為使君提供使君想要的支持?!?p> 陶侃道:“所以我要在大事成就之后,承認(rèn)胡教的地位,承認(rèn)所謂幽冥輪回?”
他搖頭失笑:“漢家勢窮,正該奮發(fā)。而胡教思想消極,我不會采用?!?p> 竺法深合十一拜,道:“世間事,皆可求同存異。未必要以我教思想治國,但務(wù)必要使君在大業(yè)成就時(shí),頒公文、下詔書,向天下人昭告承認(rèn)幽冥輪回。”
陶侃聞言哈哈大笑:“我若認(rèn)了幽冥輪回,與昭告承認(rèn)胡教思想又有何異?法深大師,此事不必再提。你只道你幽冥輪回如何如何,卻不知我諸夏漢家的祖宗們披荊斬棘走到現(xiàn)在,憑的是什么!”
“女媧補(bǔ)天,大羿射日,禹王治水,精衛(wèi)填海。你可知道含義?”
竺法深默然無言。
良久,他起身,又合十:“只盼使君莫要后悔。”
陶侃起身,指著他大笑:“法深大師這是在威脅陶某?說服不成,便以威脅,胡教何成大事?去休,去休!”
竺法深離開陶府,心中深深失望。一時(shí)間心中一片茫然。
為何這些人便如此頑固?為何這些人就體會不到佛陀的慈悲?
真是可恨!
他咬咬牙疾步離去。
無法可想的時(shí)候該怎么辦?他打算回建康一趟。陶侃不是頑固么,好,常昆不是排斥么,好。
總有法子讓你們后悔。
懷著如此心境,竺法深當(dāng)天離開會稽,回奔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