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雖然是在轉(zhuǎn)運使府舉行,但酒宴本身卻是外包出去,由幾家酒樓承接。
裴旻裝扮成一名送酒的伙計,小眉則扮作一名侍女。
只要給錢,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小眉領(lǐng)著李琇前去大堂,她見左右無人,便低聲提醒道:“公子現(xiàn)在被通緝,剛才不該出頭,太危險了!”
“我知道,僅此一次?!?p> 這時,裴耀卿的隨從追上來道:“駱公子請留步?”
李琇就在等他呢!
他微微欠身笑道:“有何指教?”
隨從抱拳道:“我家主人是轉(zhuǎn)運使裴公,請駱公子過去一敘!”
.........
裴耀卿走上客堂,卻見剛才的年輕人負手站在窗前,頗有威儀,這怎么也不像一個商人的兒子。
“咳!咳!”裴耀卿咳嗽兩聲。
李琇回頭微微一笑,“裴公別來無恙?”
裴耀卿一怔,“你是何人?”
“我給裴公猜個謎,猜中了,裴公就知道我是誰了。”
李琇不慌不忙道:“屋檐下站一人,這個字是寧,還是宦?”
這是射覆大賽淘汰李璀的謎語,裁判是張九齡,但裴耀卿就站在一旁,他記憶深刻。
裴耀卿眼中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我猜是宦!”
“是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的緣故嗎?”
裴耀卿回頭吩咐隨從,“在外面等候,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隨從行一禮下去了。
裴耀卿激動道:“殿下,是你嗎?”
李琇微微一笑,“裴公周圍監(jiān)視者太多,我不敢貿(mào)然上門,只得用這種辦法來見裴公!”
“殿下三天前驚鴻一現(xiàn),又失蹤了,我一直在等殿下上門。”
李琇淡淡道:“元振兇悍強勢,我的實力太弱,還是低調(diào)點比較好。”
裴耀卿嘆息道:“殿下低調(diào)是對的,我也很想提醒殿下小心,揚州腥風血雨,稍不留神就丟了小命,李紀全軍覆滅,我也有好幾個心腹被暗殺了?!?p> “揚州的斗爭怎么會如此殘酷?”
裴耀卿點點頭,“我們對手之一是大鹽梟汪東渡,此人殺人不眨眼,血債累累,至少有幾千人死在他手上了,鹽鐵監(jiān)令姜師度應(yīng)該就是他殺的,手段十分殘暴,一殺就是滅門,婦孺也不放過?!?p> “彌勒教也很殘酷?!?p> 裴耀卿點點頭,“彌勒教也是,多少江淮百姓被它弄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們至少騙了十幾萬人在海邊給曬鹽,八成以上的私鹽都是從他們手中流出,再由鹽梟販運到各地?!?p> 停一下,裴耀卿又道:“不過彌勒教也好,鹽梟也好,都是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他們再殘暴,如果沒有元振庇護,他們就是一群跳蚤而已,軍隊早就將他們滅了?!?p> “元振究竟是什么背景?一個小小的刺史竟然將天子和攝政王都玩弄于掌心!”
“元振是太尉元彪的兒子,而元彪又是太上皇的心腹,爵封趙郡王,在軍隊中人脈很深,天子和攝政王都不敢輕易動他。
元振在揚州當了十年刺史,汪東渡和彌勒教都是他一手扶植起來,元振不光有鹽梟和彌勒教這種邪惡勢力,還有掌控著三千揚州駐軍,都尉馬弘遠就是元氏家將出身?!?p> 裴耀卿平靜地望著李琇,“江淮實際上是元家的地盤?!?p> 李琇倒吸一口冷氣,元振居然是太尉元彪的兒子,這么重要的情報高力士為什么不告訴自己?
李琇暗罵一聲,十分惱火道:“原來是元家在掌控江淮,難怪我們現(xiàn)在很被動!”
裴耀卿苦笑一聲,“不是一般的被動,現(xiàn)在連攝政王也和元振有聯(lián)手之勢了,明顯是要把我們排擠出去,攝政王一定要拿到鹽鐵監(jiān)之位,我明知他們在做什么,卻束手無策!”
李琇沉吟一下道:“我想找一個關(guān)鍵人物,這個人就像扣子一樣,只要這顆扣子被解開,整個揚州的局面就會變得混亂起來。”
裴耀卿沉思片刻道:“確實有這樣一個人,但殿下要做什么?”
“我需要時間!”
...........
宴會終于結(jié)束了,賓客們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散去。
元振和謝耀宗在大群侍衛(wèi)的嚴密保護下上了一輛寬大的馬車,馬車很快走遠了。
“看到他了嗎?”李琇問道。
裴旻點點頭,“護衛(wèi)非常森嚴,那群高手中至少有三人和我武藝在伯仲之間?!?p> “那些高手是護衛(wèi)元振的,和謝耀宗無關(guān),謝耀宗是由八名普通侍衛(wèi)保護?!?p> “普通侍衛(wèi)只是負責外圍,他們中間一個穿灰衣的護衛(wèi),武藝很高,一直跟著謝耀宗,應(yīng)該是他的貼身護衛(wèi),他的府上一定還有高手護衛(wèi)?!?p> “那就按照我們之前商議的原計劃行動。”
“公子希望什么時候動手?”
“我希望明天一早!”
…………
天剛亮,李琇坐在一家叫做紅月酒樓的三樓雅室內(nèi),他用望眼鏡注視著半里外的一座府宅。
不多時,府宅門開了,四名護衛(wèi)騎馬奔出,緊接著一輛馬車從府內(nèi)駛出。
就在這時,一個人影一閃,便鉆進了馬車下,緊緊貼在馬車上。
這個時間點掌握得極為巧妙,前面的護衛(wèi)已經(jīng)出去了,后面的護衛(wèi)還在門內(nèi),被大門擋住了視線。
馬車駛出大門,后面又跟出四名騎馬侍衛(wèi)。
這時車簾拉開,露出一個干瘦老者的臉龐,正是幕僚謝耀宗,他對面隱約坐著一個灰影子。
裴旻沒說錯,馬車里確實有一個貼身護衛(wèi)。
李琇起身對小眉道:“我們走吧!”
兩人下樓,上了一艘五百石的客船,船只向南城外駛?cè)ァ?p> ……..
謝耀宗的馬車和所有馬車一樣,后面都有一塊擋泥板.
而恰恰就是這塊擋泥板遮擋住了后面騎馬護衛(wèi)的視線,使護衛(wèi)們看不到馬車下面的裴旻。
當然,如果沒有這塊擋泥板,李琇也不會采用這個方案。
裴旻拔出無名匕首,在馬車底部旋切開了上下兩塊木板。
從馬車底部就能看到上方軟坐墊,一個向下凹陷的圓形,那就是謝耀宗的屁股。
馬車順著漕河而行,很快折道上一座橋梁,一支敲鑼打鼓辦喪事的隊伍走來。
機會來了,就在兩支隊伍交錯之時,裴旻的長劍猛地捅了上去,一直到底………
敲鑼打鼓的嘈雜聲掩蓋了馬車內(nèi)的慘叫,裴旻跳到一輛牛車底部,又輕輕一躍跳入了橋下。
與此同時,一個灰影從馬車里沖出,厲聲大喊:“有刺客,攔住辦喪事的人!”
…………
謝耀宗被一劍穿心而死。
元振大怒,下令關(guān)閉城門,滿城搜索兇手。
但明眼人都看出,這是政治刺殺,天子的人有嫌疑,攝政王的人同樣有嫌疑。
甚至鹽梟和彌勒教都有嫌疑,謝耀宗曾提議打擊鹽梟,給朝廷一個交代,也提議適當鎮(zhèn)壓彌勒教,向朝廷表明態(tài)度。
正是各方都有可能,才導致元振追查兇手一無所獲。
正如裴耀卿的判斷,謝耀宗確實是一顆關(guān)鍵的扣子。
謝耀宗無官無職,只是一個幕僚而已,遠遠算不上大人物。
但他對刺史元振極為重要,不僅僅是元振的軍師幕僚,而且是他聯(lián)系外界的重要紐帶。
謝耀宗一死,使元振無法再部署下一步的行動,也無法再有效約束鹽梟和彌勒教。
揚州城陷入一片混亂。
……….
“使君現(xiàn)在應(yīng)該知道我之前為什么要滿城搜捕他了吧!”
彌勒教主孫菩薩捧著一盞茶,姿態(tài)優(yōu)雅,她不慌不忙道:“他在揚州只露面了兩次,但兩次都精準擊中了我們的要害。”
孫菩薩見元振神情有些猶豫,便放下茶盞加重語氣道:“使君,他在揚州,謝耀宗就是他殺的?”
元振搖搖頭,“孫教主,你這個推斷未免太武斷了,就算他在揚州,才幾天時間,他什么情況都不熟悉,他知道該殺誰?況且殺人還要踩點,至少需要兩三天時間,你覺得可能嗎?”
“使君,他不清楚,但裴耀卿很清楚,我們可以反推,裴耀卿沒有這個機會,李琰沒有這個魄力,李珣和李璀正在和使君合作,卑職和汪東渡都需要他和使君溝通,所有人都可以排除,那只能是他了。”
孫菩薩的排除法很有說服力,元振被說動了,似乎可以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只剩下李琇有最大的嫌疑。
“你覺得他現(xiàn)在在哪里?”
“卑職也不知道,他可能還在揚州,但也可能去了潤州?!?p> “潤州?”
元振眼中兇光一閃,“你認為他去查稅錢案了?”
“只能說很有可能!”
元振負手走了幾步,隨即下令道:“你派人趕去潤州,把所有的人證物證都給我統(tǒng)統(tǒng)滅了,如果遇到李琇,把他抓來見我!”
“卑職已派出最精銳的護衛(wèi)隊前往潤州,一定會將他生擒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