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肖涵寫信告訴我要結(jié)婚的消息。我著實為她高興,同時也有一點傷感。
高興的是她終于學(xué)會放下,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男人,去開始全新的生活。傷感的是從此的她有了新的依靠,我不再是她最深的依戀,就像我的秋葉一樣,我們分開太久的時間了,久得都快記不清她的樣子了。
我一遍遍的翻看著,體會著她的幸福。
宇:
好久都沒有給你寫信了??赡苁潜粣矍闆_昏了頭腦,變成了你嘴里常說的“重色輕友”的人了吧。
哈哈,我就是想把我的幸福分享給你,你一定也會為我祝福的,因為我知道,我們永遠是“心有靈犀”的朋友。
我認識了一個比我大幾歲的男人,從他身上我找到了依靠,或許是因為我沒有哥哥的緣故吧,這種哥哥般的關(guān)愛讓我覺得很踏實,很幸福。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但我每天都會很想念他。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他是一名軍人。聽到是軍人你一定更加喜歡了吧,上學(xué)時你不就對軍人充滿了崇拜感嗎?
我們雖然才認識大半年的時間,但感覺就像認識了好久,就像我們之間一樣,天生有一種親切感。
家里人對他也非常滿意,我們就打算結(jié)婚了,在國慶節(jié)。
宇,你能來嗎?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參加我的婚禮啊,盡管我知道,我們相距很遠,你也沒有方向感,但怎么辦呢?我們都還買不起車,否則真想去接你?。?p> 具體看你的情況定吧,宇,來了來不了,我都不會怪你,我知道你會一直在心里為我祝福的。愛你呦!
想你的涵
1999年9月14日
愛情真的可以讓人變得快樂,我眼里多愁善感的她,言語之間充盈著幸福,完全找不到那個寫憂郁散文女孩的影子了。
說起遠行,我心里還是充滿些許的膽怯,從哪里坐車,到哪里下車,這些事讓我這個不愛操心的人想來,真是繁瑣而又困難。雖然上學(xué)的時候也和肖涵去過她家兩次,但健忘的我對此的印象也很模糊了。
我決定回一趟家,一則是大概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沒有回去了,再則是,手里的錢也快花完了。
想起回家拿錢,就有一種自卑感。成年的我還不能養(yǎng)活自己,不得不說是人生一大悲事。以往工作掙的錢也快消耗殆盡。伸手向父母要錢,還真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盡管他們也知道我們不發(fā)工資的事實,盡管此時家里富裕的很。但,該如何安撫我這悲傷的心靈呢?如何安撫我這難堪的臉面呢?
肖涵的信來了很久,我一讀再讀,每讀一遍都加大一點回家要錢的勇氣。
單位破天荒的放了周日一天的假,總算是過上了上班以來唯一一次的休息日。曉菲、曉琳我們?nèi)硕紱Q定回家。
我們簡單收拾了一下,騎著自行車就出發(fā)了。
秋日早晨,風(fēng)涼涼的吹來,大片高深的玉米地在風(fēng)的吹拂下左右搖晃,沙沙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這里離家有一段長長的距離,需要穿過一個低洼的河道,路過一個破舊的小橋,走過彎彎曲曲的街道,穿過三五個村莊才能到達。
盡管家很遙遠,道路也很坑洼,但回家的渴盼還是燃燒著心里的熱情,我激情的哼唱著,“長大以后為了理想而努力,漸漸地忽略了父親母親和故鄉(xiāng)的消息,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戲,說著言不由衷的話,帶著偽善的面具,總是拿著微不足道的成就來騙自己,總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陣的空虛,總是靠一點酒精的麻醉才能夠睡去,在半睡半醒之間,仿佛又聽見水手說,他說風(fēng)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她們倆附和著,我們在無人的曠野高聲歌唱,車鏈碰擊瓦片聲,歡笑聲混合在一起,一陣高過一陣,穿過高而茂密的玉米田,穿過彎曲的羊腸小道,飄散在晴朗的天空-----
父親的鋪面在一個小鎮(zhèn)的街道上,兩年前我們?nèi)揖蛷拇謇锇岢?,來到這個小鎮(zhèn)。
鎮(zhèn)上路兩旁整齊排列著兩排的鋪面,多半都關(guān)著門,偶有幾家開著,但也都異常冷清。人們還不習(xí)慣做生意,依然靠著幾畝薄地生活,而父親的鋪面卻異常的火爆,門口擠滿了搶購的人們。
“大家慢點,不要擠,貨物充足,大家都能買到”。大哥站在一輛高高卡車的駕駛室上,左手抓著車框,右手不時的向人群揮舞著。
車下,小李坐在一個長形的桌子上,登記著購買的物品種類和數(shù)量。
二姐夫俞承在離小李不遠的地方擺了一個桌子,收著不斷遞上來的錢幣。
大家都忙碌著,似乎并沒有人注意我。
我將車子支在一個墻角,拿著行李就上樓了。
我們家是這個小鎮(zhèn)的一道風(fēng)景,無論是擁擠的人群,還是氣派的二層小樓,都張揚著一個家族的氣派和繁榮。
父親在樓上的一個客廳里正在談著事情,我悄悄的走過他的房門,里面依稀的談笑聲不絕于耳。
“鴻宇回來啦”。菊香正端著一個花盆從走廊里經(jīng)過。現(xiàn)在的她越發(fā)的嫵媚動人,烏黑的秀發(fā)高高的綰起,露出她長長的脖頸,使她脖子上的金項鏈更加熠熠生輝。
她豐潤卻不臃腫的腰身,她依然白皙的膚色,高貴的氣質(zhì),略帶高傲的眼神,讓此時的我卻滋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這感覺一度讓我自己感到驚恐。
八年,人生有了太多的改變,此時的我仿若十多年前初來我家的她一樣,我早已沒有了那種優(yōu)越感,而她已儼然成了這里的主人,而我則像是一個外來客。雖然她也是剛回來兩年而已。
這個離開八年的家,我已經(jīng)不再熟悉,而家也不再熟悉我。
“鴻宇,你怎么回來啦?。”
母親微笑地呼喊我。
我還不知道說什么,母親接過行李,拉著我的手往走廊的北面走去。
“鴻宇,這個房間以后就是你的房間了,上次因為上班回來的緊,沒騰出房間來,你爹還說了我一頓呢,這不,你上班第二天就給你收拾好了”。母親指著一個西北角的一個房間說。
“好”。我接過行李繼續(xù)往前走,家里的劉媽有事將母親喊走了。
屋里收拾的很干凈,淡紫色的窗簾半掩著,一張一米五的席夢思床靠在離窗子不遠的地方,床的對面放著一個書櫥,書櫥里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這讓我異常地興奮,我想一定是父親,是他給我準備的這個書櫥,準備的這些書。
我拿出一本《冰心散文》,坐在靠窗的書桌旁靜靜的讀起來。那些窗外的車輛聲,人們的吵鬧聲在此時都變得無影無蹤了。
中午快一點了,還沒有吃飯的跡象,我透過窗戶,樓下大家依然還在忙碌著。
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思緒萬千。
這個家,這里的人們,就連父母怎么也變得如此陌生。
“鴻宇”,門口似乎是菊香的聲音。
“我進來啦,鴻宇”,門被應(yīng)聲推開。我急忙從床上坐起來。
一陣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
“快來,一定餓了吧,快坐下吃吧,我們倆一起吃”。她的笑容依然這么燦爛,不,比以前更燦爛。
我們重又坐在一個桌上吃飯,卻已是十多年后。
我已長大,而她卻依然美麗。
“子良呢?”
“上了私立的寄宿學(xué)校,半月才回來呢”。
對這個從未有過太多謀面的侄子心里卻也是滿滿的親切感。
讀李清照的《聲聲慢尋尋覓覓》,更覺下午時光漫長而惆悵。
我決定去找秋葉,我太想她了。雖然我并不確定她是否在家。
我快速的下樓,騎上車子,風(fēng)一樣地一路向西----。
心里充滿著期望,激動和興奮。
熟悉的小路,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村莊,熟悉房屋,一切都還是那么熟悉,就像我從未離開過一樣。
秋葉家依然是兒時的老房子,依然是那扇醬黑色的大門。
胡同里沒有一個人,冷冷清清。
“秋葉,秋葉”。我輕輕的拍著大門,壓著聲音喊。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在一剎那間停滯。
我使勁推了一下門,露出一道長長的門縫,一個身影隨即消失不見了。
“秋葉,秋葉”我大喊著。
“是宇啊”,嬸子駝著背,步履蹣跚的走來。
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
“這是啥時候回來的呀?”
“嬸子,就今天回來的,秋葉回來了嗎?”我急切的問。
“沒,沒呢,這孩子呀,就是拗,走了好幾年了也不來個信兒,也不回來,唉,”嬸子不覺抹起了眼淚。
“快,來屋里坐”。
我快速的走進去,向東屋的廂房左右找尋,我總感覺秋葉就在這里,就在我身邊。
“嬸子,剛才好像看到秋葉了”
“那是她大嫂家的閨女,剛上完初中也不上了”。
一個長的高挑的女孩從東屋里走出來,她看起來和秋葉是那么相像。
我的心好難過,我好想去擁抱她,就像擁抱我的秋葉一樣。
嬸子依然給我講了秋葉的故事,從她輟學(xué)那時起,從她的那次“早戀”講起。
每個人都有一場愛戀,或感動,或傷感,或美好,或遺憾。所有的感覺都會在心里堆積,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而秋葉也一樣。
秋葉的成績從上小學(xué)開始就異常的好,而且平穩(wěn),不像我,總是山頂山腳的穿梭不定。
小學(xué)畢業(yè)時她是我們班唯一一個考上重點中學(xué)的人,也一直是老師眼里的好學(xué)生,父母心中的好孩子,是我們大家學(xué)習(xí)的榜樣。
而我卻因為沒有考好而從此與秋葉分開。
十四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秋葉已經(jīng)出落的亭亭玉立,一雙大眼睛在光滑白皙的臉上顯得炯炯有神,圓潤的下巴上小而紅潤的嘴巴更是襯托出她的柔美。
有時美麗也是一種災(zāi)難。
她戀愛了。
在那個視戀愛為傷風(fēng)敗俗、大逆不道的年代。
老師找到了秋葉的父母,慷慨激昂,義正言辭的告知“如果再談對象,就被開除”。
秋葉的父母把她接回來,關(guān)到屋子里,大聲的呵斥。秋葉的父親更是因為秋葉傷風(fēng)敗俗而把她關(guān)在家里毒打。沒有人仔細聽一個十四歲孩子的想法,沒有人去感觸一個十四歲孩子的內(nèi)心。也沒有人告訴她,該如何處理此時的情感。
而另一個男孩也如秋葉一樣,遭到來自學(xué)校、家庭的雙重壓力。
而愛情似乎總是越挫越勇,而盡管他們還不太懂愛,事情并沒有因為學(xué)校和家庭的壓力而停止,他們倔強而又沖動的走向了另一條路。
他們私奔了。
兩個十四歲的孩子,選擇了一條他們以為正確的道路。
整個學(xué)校亂成一團。
家長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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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在一輛開往南方城市的車上,找到了他們。
學(xué)校隨即做出了開除的決定。
男孩的父母跑到秋葉的家里大吵大罵,說是秋葉勾引了她的兒子,說她的兒子當初是怎樣的聽話。
被學(xué)校開除。
這是一種恥辱,更是一個滅頂?shù)臑?zāi)難。
在經(jīng)過了半年后,秋葉來到了另一所學(xué)校,一個普通中學(xué)。
人,最大的特點不是包容,而是歧視和嘲笑。
秋葉與人私奔的消息還是像霧霾一樣快速的彌漫開來。在新的校園里,大家就像看外星人一樣看她。調(diào)皮的男生總是在課間時圍在她周圍,唱著說著不著調(diào)的語言。
“快來看呀,我們班有個不要臉的小蕩婦”
“噢---噢--小蕩婦,小蕩婦,不要臉,不要臉”,整個課間都會有這樣的行為,而可笑的是老師卻從不制止。
課間時廁所都會異常的緊張,而女生們看見秋葉也像看見瘟神一般,她們把她從排好的隊伍里擠出來,還要吐上兩口吐沫,甚至偶然還會踢上一腳。
秋葉一直忍耐著,忍耐著。
她選擇了隱忍,極度的隱忍。
她會選擇上課鈴敲響的剎那,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廁所,在無數(shù)肩膀的撞碰下跑去。
在一次上課鈴敲響時,秋葉一如以往向外跑去,由于速度太快,加上同學(xué)逆流而來的碰撞,她一下子從教室門口高高的臺階上摔下來。
秋葉的胳膊摔斷了,她整整在家休息了半年之久。而此時的她,再也不想上學(xué)了。
那時的我正在遙遠的另一個城市奔跑,追趕那些遠優(yōu)越于我的孩子們。我并不知道秋葉她經(jīng)歷了什么。我們也沒有寫過信,這確實是一種遺憾。
如果那時的我們有書信來往,如果那時的老師可以換種方式處理,如果家長能夠給予更多的理解,或許------
或許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大概一年多的時間,秋葉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
十六歲那年,她選擇離開村莊。去了她一個遠房親戚家,一個住在繁華城市里的親戚。而我們便從此斷了任何聯(lián)系。
不知不覺,和嬸子說了太久的話,天色已晚,嬸子想留我吃飯,我拒絕了。
告別嬸子,我騎上車。
像有一塊石頭壓在心口。
沒有見到秋葉,也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心情一下子跌落到極點。
暮色漸漸掩蓋了村莊。騎到村東的河堤,停下來。這斜斜的坡道還在。兒時和秋葉一起玩耍的情景似乎還在眼前,而現(xiàn)在早已物是人非。
眼淚不覺濕了眼眶。
那份藏在心里的溫暖,那份心心念念的想念在此時是如此強烈。
失去的總是最可貴。
我一個人推著車子走了好久,微風(fēng)吹動我長長的發(fā)絲,黑色的裙擺在身后舞動,總有一種莫名的憂傷充斥在心頭。沒下眉頭,又上心頭的憂傷好難受。
灰黃的燈光一個個亮起,人群逐漸的消散,家終于恢復(fù)了寧靜。只有大哥他們還在陸續(xù)整理著貨物。樓上客廳里的大圓桌上已開始擺放飯菜,劉媽和菊香進進出出的忙活著。
“鴻宇,你去哪里了?”母親擔(dān)心的問。
“我去了秋葉家”
“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太好”菊香也關(guān)切的說。
“鴻宇,來”父親喊我過去。
在父親對過坐下來。
似乎有好多年沒有和父親這樣面對面坐下來說話了,他的頭發(fā)早已花白,頭頂中央露出光亮的頭皮。眼下的皮膚向下垂墜著,那副老花鏡還懸在鼻尖。
他老了,但卻精神矍鑠。
“宇啊,這一個多月的工作感覺怎么樣?”他拿下老花鏡放在桌子的臺歷旁。
“還行吧,唯一的缺點就是不發(fā)工資?!?p> “那沒事,別看一時,以后肯定會好起來的,怎么說也是一級政府,至少不會像工廠那樣會有倒閉的危險?!备赣H邊說邊拉開抽屜,拿出一本毛筆字帖。
“這是爹前幾天外出給你買的,字還是要繼續(xù)練,字是一個人的臉面,好的字會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我起身接過來。
“還有,這些錢你拿著,花完再來拿”。父親似乎是隨手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來。
我的心跳的很厲害,我的臉漲紅的很,接錢的手伸的很艱難。
父親拿過書把錢夾在里面重又遞給我。
我坐在那里突然覺得好無語。
“你的生意還好嗎?”我搜索著大腦的話題。
“最近還好,不過也和我自己想的的不一樣,大鍋飯可不好吃啊”。
我知道父親心里有一個大家庭的情結(jié),他希望大家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就像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一樣。
“爹,大鍋飯的好處當然多,但你要賬目分明,這樣才不容易出矛盾?!?p> 父親點著了一根煙,陷入了沉默中,我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而恐慌。
“吃飯吧,飯菜都擺好了”。母親恰在這時走進來,打破了這讓我尷尬的局面。
父親將煙在煙灰缸里熄滅。
“走,去吃飯”他站起來,滿面笑容的說。
超大的圓桌上坐滿了人,大哥,菊香,二姐、二姐夫、小李還有我不認識的幾個干活的人,還有劉媽,大家今天破例都集在一起。
父親異常的高興,不知是因為生意興隆,還是因為我回來。
唯一不變的是吃飯時永遠的沉默。
夜晚很快就降臨了,我吃完飯一個人站在窗邊,看著遠處不斷閃爍的燈光。這里的夜比起小時候的老家來顯然略有繁華,那呼嘯而過的車輛聲,讓這個夜晚變得不再寧靜。
第二天早上我早早的起床,告別父親、母親,重又奔向工作的地方。
我決定請幾天假去參加肖涵的婚禮。
一切進行的超乎的順利,領(lǐng)導(dǎo)并沒有問什么便簽了假條。
國慶的前一天,我背上書包,去路口搭乘去縣城的三輪車,坐上了能到達肖涵家的汽車。
此時的我就好像出籠的小鳥一樣,心里又興奮又緊張,興奮的是可以見到肖涵了,這個如秋葉一樣的朋友,在我心里有著很重的分量,緊張的是,這未知而又茫然的旅途。
心里也充滿了擔(dān)心。
而有時對未知的擔(dān)憂就是徒勞。
路癡的我在下車后,迅速的回想起了肖涵家的路。
心情變得快樂無比,想到馬上可以見到她,連旅途的勞頓也變的無影無蹤了。
一想起肖涵家的小院,我就羨慕之極,這種前后相通的院子,是我兒時的夢想。后院與前院間鋪就的彎彎曲曲的石子路,將兩院連在一起,路兩旁高大的綠植,簇擁著并不高大的柿子樹,與地面水缸里粉嫩的荷花相映成趣。
整個院子有一種沉靜、優(yōu)雅的美。
下車后拐過幾個彎,來到通往村莊的寬闊街道上,肖涵的家就在街道旁邊,抬眼望去依稀有人在她家門口進進出出。
我走到門口放慢了腳步。
“鴻宇,快來,涵----,快點,鴻宇來了”。肖涵的大姐拉著我高興地喊著。幾年不見,大姐還是一樣地?zé)崆楹烷_朗,只是我對她的模樣早已模糊,我總是這么健忘。
“鴻宇---”肖涵從房間里跑出來,用手提著紅色的旗袍,腳上穿著拖鞋就跑了出來。
她緊緊的擁抱著我,一股清香撲鼻而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回來,走,快去我屋”,她歡快的拉著我。
“鴻宇來啦”大娘也從屋里走出來。
“嗯嗯”我微笑著,我們都微笑著。
一切是這么祥和。
肖涵的屋里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禮品和嫁妝,顏色鮮艷而喜慶。
她的朋友們,親友們來來往往,進進出出,說笑聲不絕于耳。
肖涵忙著應(yīng)付著這樣那樣的人群,這樣那樣的場面。
原來結(jié)婚是一件累人的事。
我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柿子樹,它已經(jīng)長得高大而粗壯,橘黃色的柿子將枝杈壓的低垂著。房間外面的走廊里擺放著各種樣式的花草,一盆盆,一棵棵都被修剪的精致至極。
“快屋里坐吧,涵在那邊,我去招呼他過來”。
一個男人應(yīng)聲進來。
他身材高大,穿著綠色的軍裝。
“哦哦,你好,你好”他微笑著看著我。
我也微笑著向他點點頭。
他一定就是肖涵夢寐以求的人了。
我不禁仔細地打量他,一米七八的身材,高大而勻稱,臉緊致又凹凸有致,濃重的眉峰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下巴平整而有棱角。
這哪里像比肖涵大幾歲的人?他看起來沉穩(wěn)卻并不老氣橫秋。
“你是鴻宇嗎?”他微笑著看著我,目光里充滿了溫暖。
“是是”。
“我是林佑哲的戰(zhàn)友,也是這次的伴郎”。他的目光投向我,在那一刻交匯。
我剎那間感覺自己長久的打量失了分寸。
“哦,對不起啊,我以為----”
“沒關(guān)系,很高興認識你,你的名字我們幾個都很熟悉,你是肖涵最好的朋友”。
還沒等我說完,他就搶先說了起來。
我走過去禮節(jié)性的握了握他欲伸未伸的手。
“我叫程子序”。
“坐吧,路上一定很辛苦吧,你們那兒離這里可不近啊”,他把椅子搬到我旁邊,示意我坐下。
“還行,路還比較好走”。
他坐在我對面,身姿是那么挺拔,他的鞋擦的很亮,頭發(fā)推的很平整。
我油然地生出一種崇敬,軍人,在我看來是多么神圣,那一身軍裝穿起來又是多么威嚴。
“你的工作還好嗎?”他聽起來對我是那么熟悉。我不知道肖涵都跟他說了什么,此時的他就像是我多年不見的老朋友,有一種自始的親切感。
“子序,你今天看起來可真精神?。⌒ずK于忙完走了進來。
“鴻宇,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嫂子,不用了,我們已經(jīng)認識了”。
“是嗎?這么快就認識了?我還想給你們牽線搭橋呢?她微笑的看著我們倆,眼神左右的搖擺,那樣子帶著精靈古怪。
此時的肖涵真有了大嫂的樣子,她的變化讓我猝不及防,她滿滿的幸福感,她幽默的話語,搞怪的眼神,與過去的她判若兩人。
是一個什么樣的男人讓肖涵有了這么大的改變,我充滿了好奇。
他們談?wù)撝魈旖Y(jié)婚的種種,我坐在那里,聽著一切既復(fù)雜又陌生。
第一次做伴娘,心里也有很多的擔(dān)憂,擔(dān)心會因自己哪里做不好而影響了婚禮的完美,擔(dān)心那如演戲一樣何時上場的時機和節(jié)奏,擔(dān)心自己控制不了在人群中站立時不自然的心跳加速,擔(dān)心很多很多---
家里就像流水席,人們來來往往,整個上午的時光,肖涵都沒有時間坐下來和我說上幾句話。面對眾多陌生的人群,心里有些許的落寞。
下午,肖涵要去影樓做頭發(fā),子序開著車過來了,帶著我和肖涵去了城里一個裝修并不豪華的店里。
這里的服務(wù)人員都非常的熱情,肖涵似乎是早已定好了發(fā)髻的樣式,她只需坐在那里便好。
影樓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另一個姑娘坐在那里,旁邊有一個貌似男友的人陪著。
終于有了片刻的寧靜。
我心里充滿了疑問,為什么新郎沒有陪著一起來。
“涵,你的他呢?我站起來湊近她。
“我們倆屬相相克,說今天不能見面,所以,一切都是子序在跑前跑后”。她拉著我的手。
“鴻宇,你看,事情太多了,我們都沒有好好說話”,她將我的手放在她臉旁。
我彎身將頭靠近她:“你幸福是我最大的期望”。
她用手將我的頭抱在懷里:“宇,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你就是我的幸福?!?p> 晚上,家里燈火通明,大人們忙前忙后。
我和肖涵躺在床上,終于可以歇一歇了。
“宇,你談戀愛了嗎?”肖涵側(cè)身微笑著看著我。
“怎么突然問這個?”我也側(cè)過身來看著她。“對了,你還沒和我說你的他呢,我到現(xiàn)在也沒見到他,他到底長得怎么樣?”
“明天你就知道啦,雖然有照片,我還是想給你驚喜或是驚嚇,先別說我啦,我的問題你還沒回答”,肖涵不依不饒地說。
“好,好,我說,沒有談過?!蔽逸p描淡寫的說。
“現(xiàn)在也沒有嗎?”她再一次確定一下。
“是啊”。我依然很平淡。
“那好,我有個事想和你說一下,”她從床上跳坐起來,情緒一下子高漲的厲害。
“快起來,快起來”。她大聲的喊。
“就這樣說嘛,我有點困了”我閉著眼低聲說著。
“你看子序怎么樣?他似乎很喜歡你”。她的聲音低下來,仿佛是什么秘密一樣。
“我才工作,我老爹不允許我談戀愛”。我依然沒什么反應(yīng)。
“都工作了,怎么還不讓談,你不能老是聽你爹的,你已經(jīng)到了該談對象的年齡啦,你看我,我都要結(jié)婚了,在這之前,我都談了好幾個了,算了,算了,以后慢慢給你說?!?p> “我們今天不說我啦,你還是好好養(yǎng)足精神迎接明天的重要日子吧”。
肖涵卻絲毫沒有睡意,她精神的很,和我說著以前的現(xiàn)在的種種,我已記不清她說了什么,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一整天下來我太累了,一躺下,這種累便爬將起來,使身體陷入無盡的疲乏之中-----。
早上天才蒙蒙亮,外面就熱鬧起來,大家在院子里談笑著、忙碌著。
“宇,快起來啦”。我睜開惺忪的雙眼,看著已經(jīng)坐在化妝臺前涂抹的涵,大腦頃刻間清醒了過來。
我仔細洗了把臉,涵把我按到椅子上給我化妝。
“不化啦,又不是我結(jié)婚”,我瞇著眼摟住她的腰。
“那怎么行,伴娘也要漂漂亮亮的”。
“行吧,那簡單一點”
涵熟練的幫我修飾了眉,略涂了一點口紅。穿上從店里租來的禮服,粉色的沙曼垂墜在地上。
“我給你拿一雙高跟鞋”,肖涵從里屋的柜子里拿出一雙黑色的高跟鞋。
“這個應(yīng)該可以,裙子蓋起來什么也看不到”
我穿上鞋站起來,涵扶著我的肩“宇,你穿禮服可真漂亮啊,我后悔啦,不該把你打扮的這么漂亮,讓我這新娘子情何以堪啊!”她撅著嘴故作生氣的樣子。
我一下了抱住她“涵,你一定要幸福哦!”,她附在我肩膀使勁地點著頭。
姑娘們吵嚷著敲門進來。
大家都穿著鮮艷的服裝,笑容在每個人臉上綻放。
“哇,我們的新娘子準備好嗎?”
“頭發(fā)盤得真漂亮”
“這個婚紗穿在你身上既漂亮又高貴”
“快轉(zhuǎn)一圈讓我們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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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圍著肖涵談?wù)撝?,夸贊著?p> 陽光慢慢從東方升了起來,一縷霞光斜斜地照在院子里,照在火紅的柿子上,火紅的生活就要來了。
依稀的車笛聲從東邊傳來,孩子們在大門口歡呼著“來啦,來啦----”
幾個年長的嫂子站在大門口等待,手里拿著什么東西倒背在身后,臉上露著燦爛的笑容,似乎要開啟一場唯美的戰(zhàn)斗。
車在門口緩緩?fù)O?,一個穿著深藍色禮服的瘦高男人從車里走下來,只是一剎那,我還沒看清他的臉,門口的嫂子們一齊涌上前去,在他的臉上胡亂的涂抹開來。
他不自覺的彎腰,卻并沒有阻攔,嫂子們大笑著,為自己的完美的作品,周圍不斷響起口哨聲,鼓掌聲----。
我站在窗口看著這喧鬧的人群,感受著異樣的習(xí)俗。
他在人群的簇擁下向這邊走來,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在他烏黑的臉上閃著光亮,讓微笑顯得更加真摯而絢爛。
整個房間站滿了人。
“快點找新娘子的鞋吧,找不著就把紅包拿來”,
“對,對,拿紅包,拿紅包”
他依然微笑著,從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個大大的紅包。還沒來得及舉起,就被人一把搶了過去。人群一片嘩然。
“不行,不行,再拿再拿”,
他笑著又掏出兩個紅包。
“各位嫂子們,咱們鬧一鬧,玩一會就行了啊,可別耽誤了兩位新人拜堂的吉時啊”和他一起來的一個年齡稍大的嫂子笑著大聲喊道。
“好事成雙,再拿兩個紅包,就把鞋給你”
無數(shù)的的紅包突然間一躍而起,大家擁擠著哄搶起來-----。
涵坐上了最前面的那輛車,我坐在她身后,車上裝點著五彩的絲帶,涵旁邊的窗戶用紅色的絲綢遮蓋著,紅色的蓋頭蓋在她高高發(fā)髻上。
車輛在一個又一個村莊間穿過,引來了無數(shù)觀看的人群,人們站在家門口,站在路兩旁,站在高高的臺階上看著這一排長長的車輛。攝影師的車在前后地穿梭著,記錄下每一個畫面。
我仿佛覺得自己成了演員,在一個大型的婚禮車里,而涵就是最美的女主角,在慢慢向她的他靠近,向他們的幸??拷?。
透過車窗,一道亮麗的紅色在蔚藍的天空下飛舞,一間高高的小樓矗立在前方,喜氣在四處飛揚---
仿佛只是一剎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響了起來,車緩慢停下,車外擠滿了人,大家趴在窗戶上睜大眼睛向車里看過來,我的心一陣地緊張起來,突然不只該如何應(yīng)對這樣的場面。
他走過來打開前面的車門,將涵從車里扶起,他的臉已經(jīng)清洗干凈,露出瘦肖的臉龐,整個人看起來成熟而沉穩(wěn)。
他深情地看著涵,眼神中透著欣喜和愛慕。漫天的花瓣散落下來,落在他們的頭上、肩膀上……
我正猶豫何時下車,車門突然間打開了,子序微笑著看著我,他穿著藍色的西裝,打著紅色的領(lǐng)帶,與我腰間的紅色遙相呼應(yīng)。
我急忙下車快走幾步,他拉著我長長的衣袖并排走在后面,無數(shù)的眼光投過來,我的臉很燙,連步子也變得生硬起來。
一個年齡很大的男人,站在房子的中央,拿著話筒,“親愛嘀父老鄉(xiāng)親,朋友們,大家好,我是新郎林佑哲的四爺,今天孩子們信任我,讓我擔(dān)任他們的主婚人,我感到非常高興,在這里,我祝二位新人,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院子里傳來一陣的鼓掌聲。
“哲兒是我看著長大的,為人忠厚老實,性情溫和,如今又是軍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過的幸福,讓我們大家一起祝福他們吧?!?p> 隨后涵和林佑哲互相叩拜行禮,一切進行完畢,他們被帶到了另外的屋子里。我和程子序也按部就班完成了我們的使命。
涵終于有了自己的愛情,有了自己的幸福,我也在心底里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