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夢,又是一個極其充滿詭異的世界。那個世界只有兩個顏色,黑與白。我正坐在一處峭壁上觀望著海對面沉入海里的太陽。天空是被黑勾勒著的白色,就像是出自漫畫家手里的原畫稿那般,用極其粗略的線條就構(gòu)成了大概能認得出的海與天的地平線。
我沒有去過大海,甚至也沒有幾次出過青山市。世界很大,我也曾偏偏向往過自由。可無能的我卻只是在自己的角落里苦苦掙扎,就像一只活在狗籠里的家狗做著外面自由馳騁的夢。我蜷縮坐在海岸線附近的峭壁之上,周圍的草與樹不斷的蠕動著,好似有風般吹動著這寒冷的畫面。我伸出手企圖感受風的觸動,可全然沒有一絲絲涼意。
正當我倍感孤獨之際。在不遠處的海灘上,海浪把一團黑色的物體沖到了海岸。它抽搐著站了起來,看到我的位置后一瘸一拐的朝我走來。一直來到我的身邊,然后緩緩坐下。
它的嘴巴張的很大,因為沒有嘴唇的關(guān)系只露出了兩排碩大又整齊的牙齒。它似乎是打算說些什么,但來回幾下也只是聽見骨頭間摩擦而發(fā)出“咯咯”聲。它停頓了,似乎是又意識到了我聽不懂它的語言。它無奈地擺了擺頭,放棄了與我交流的必要。同我一般安靜的看著那沉入水里的太陽。
我們認識很久了,記得第一次再夢里相遇時。那是一個只有充滿幸福的夢,殘缺的孩子得到了健全的雙腿,悲傷的父母迎回了犧牲的兒子,相隔千山萬水的戀人環(huán)擁一起訴說著永遠也說不完的愛意......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幸福。即使他們在現(xiàn)實是與之相對的一面,在這里,他們都得到了想要的圓滿。而結(jié)果,往往知道真相的人才是最痛苦的,而身處其中的我更是難受得幾經(jīng)室息.....
我躲開了他們分享而來的善意,一步愈快一步的跑了起來,試圖逃離著虛假又讓人作惡的夢??墒呛孟駴]有盡頭一般來回閃爍著那些幸福的重影。直到在一個角落里,我看見了一個依附在垃圾桶邊上的黑影。“噓”。它做了一個手勢。然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下。當時,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就坐了下去。沒想那么多,也沒有任何的想法,就那么一直坐著,直到夢結(jié)束為止,它和我未說過一句話。
從那時起,我時常會在夢中遇到他。先且不說它是什么東西,但自從認識它以來就從未做過受難的夢。它嘛,頂多就是詭異和怪誕的結(jié)合體吧。
......
茶茶昨天把我的藥拿走了,緊接著晚上就又做了怪異的夢。雖然每次醒來后都記不清在夢里發(fā)生了什么,但每次醒來都有種被人抓住心臟的感覺。
話說,昨天我們?nèi)グ菰L了初葉姐,她考中了教師資格證后回鄉(xiāng)當了一名小學老師。我和小鳩幫她搬了一部分行李,本打算吃一頓火鍋后就回家的。哪知小鳩竟向她打聽起了她已故母親的事。
據(jù)初葉姐說,她曾是小鳩和七七的父親最早帶的一批學生,早些年她們家也曾經(jīng)住在季家村。后來,家里的老人走后,她們的父母便搬離了落后的小山村,去城市里討生活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初葉姐遇到了還在城里當實習小學數(shù)學的夏老師。
這段時間里,初葉姐的回憶非常的開心,她好像把老師當成了初戀,給我們講起那時的故事簡直就是信手拈來。雖說都是些初葉姐成長經(jīng)歷上的事。但夏老師年輕的影子已經(jīng)和我印象中的那人已然重合。負責,嚴肅,認真。這三個詞是我反復思考后得到的最為接近他為人的詞語......但他絕不單單是如此。我記得他以前好像除了經(jīng)常掌摑我之外,還經(jīng)常對我說了些什么來著?
后來,夏老師認識了小鳩的母親后便搬到了山村里一起住了。也就是從那時起,初葉姐就很難再看到夏老師?!安贿^,幾年后我和一些同學們自發(fā)回去找過夏老師.....對了,當時我們班上一個同學的家里還蠻有錢來著。”
說著說著,初葉姐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讓我們稍等一會兒。
“初苗,初苗!”。
沒過一會兒,另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了。
“苗姐不在,她昨天就和同學去看展覽會了”。
“展覽會不是今天嗎?”初葉姐發(fā)出了質(zhì)疑的聲音……
小鳩和我面面相覷,她似乎有什么話對我說,可話剛到嘴邊又剎住了。我看出了她的意思,環(huán)顧客廳,除了最為顯眼的那套KTV的設(shè)備和簡潔的環(huán)境外,就是那副精美的木雕樂器。“那是琵琶吧?”
“是的?!蹦莻€陌生的女孩的聲音出現(xiàn)在了我們附近,并且女孩以緩慢的速度來到了我們的面前。她的那頭白發(fā)率先出現(xiàn),隨后是她那雙潔白無暇的眼睛,緊接著是那張看著有些熟悉的漂亮臉蛋。
“初芽?”我情不自禁的說道。
“我是。”她又緩緩道來。小鳩見狀便直接起身上前過去引導她坐下。
女孩點頭以示謝意,隨后優(yōu)雅地坐在了我們身前的座位上。她身旁的位置上正放著那副精美的琵琶。只見她嫻熟的拿起了琵琶抱在懷中,似乎有意撥動弦來彈奏一曲。可是她也僅僅的是撥動了兩下就又抱在了懷中,再也沒有發(fā)出其他聲響。
她的表情似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哀傷,似有古詩詞中描述身世凄慘的賣藝船女一樣。輕撫琵琶半掩面,淚濕紅裳沾月夜。
初芽她在悄無聲息地看著我,盡管她什么也看不到。但我能明確的感受到她的熱切,她需要我的回應(yīng)。就在幾年前,我們曾在她城里的那個家不遠處的公園里相遇,那段時間我過的很頹廢,因為精神過于不穩(wěn)定的緣故刻意避開了人群找了一個角落休息。而在那秋千上那位像白雪一樣的盲人女孩,正是初芽。
幾年不見,初芽也已經(jīng)沒有當初的那股稚氣。舉手間都多了分優(yōu)雅和神秘。
“小秋,說些什么吧?!毙▲F拉了拉我的手袖,小聲地湊到我的身邊說道。我心領(lǐng)神會的微微應(yīng)了她。長吐了一口氣,起身便來到了初芽的身前蹲下。還把臉給伸了過去。
只見初芽會心一笑的伸出手觸碰到了我的臉。她的手細嫩且冰涼,和我干燥的皮膚相比簡直就是兩個鮮明。她摸了摸我的下巴,還特意地來回尋找著令她在意的胡須。
“看樣子你有好好吃飯了。不過,胡茬還是一樣地刺撓人?!彼χ栈亓耸?,有了興致便舉起了琵琶開始劇烈地撥動起來。
只聽一聲,人就彷如置身于江湖險境之中,樂聲如疾風驟起,好似箭在弦上般,一觸即發(fā)的感覺。風吹動著狂舞的竹林,身藏于暗處的刺客在此之中借風而行,伺機而動。聽!只覺琵琶聲突入高潮之時,狂風卷起了地上的竹葉的剎那間,無數(shù)刺客拔地而起,騰空而飛的向俠客刺來。曲平,俠客自在坦然,舉手投足間便躲過了突然的襲擊。曲激,風勢越加猛烈,俠客與刺客間的對決在狂烈的風中再度驟起,隨后又隨著風平而結(jié)束。
一首《十面埋伏》聽得我汗毛都跟著立了起來。小鳩長呼著氣,她聽著也有些熱血澎湃。她說剛才試著想象把我變成了俠客,遭遇到了埋伏后又三兩下解決了來犯的刺客。聽聞后,我有些得意的剝了一個橘子,把絲仔細去干凈后遞到了小鳩的身前。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正在擺弄琴弦的初芽。她帶著微紅的臉傾了傾身子,用嘴奪去了那瓣精巧的柑橘。
初芽放下了琵琶,在沒有任何人的幫助下坐到了我的一旁。
“季秋哥,你還記得怎么笑嗎?”
我思索了一下,微微用手點了點初芽的手心。征得她的同意后輕輕拿起她的雙手再度摸向了我的臉。此時,我是欣慰的。當初的那個任性的孩子已然長大,任誰都會感到欣喜若狂。而小鳩則是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看著,似笑非笑的臉上透露著一種難懂的表情。
小鳩拉了拉我的衣服,我也意識到差不多了。緩慢的放下了她的手,并告訴初芽我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初芽沒有露出任何表情,既不悲傷也不難過,就像是個精致的人偶一樣就那樣呆呆矗立著。她的那雙白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小鳩,就像真的看到了她一樣。不一會兒,她們居然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種讓人感到陌生的微笑。
時間也不早了,小鳩也跟我穿上了外套準備打道回府了。初葉姐和初芽都送客到了門前,她把一張泛黃的老照片送給了小鳩。而在那上面除了一張熟悉的夏老師之外,還有一個長得神似小鳩和七七的女孩。如果沒弄錯的話,那就是她們的母親吧。
“對了,這把花傘還得還給初苗?!?p> 初葉姐接過雨傘,似乎覺得眼熟就仔細打量了一陣。隨后突然驚呼道:“這不就當初我在省上散文大賽上拿的禮品嗎?”
我笑著看向初芽。她也帶著微笑,并用手撫摸著那花傘,她沒有吱聲,仿佛陷入了當初我們告別時的那段回憶。
我似乎從來都沒有在意過在別人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像我這樣精神不安定的人,單單是活著就足以讓我拼盡全力。
雨雖然停了,但再度刮起了寒冷的雪。小鳩走在我的身后不斷的看著那張泛黃的照片。一直到抵達電動車附近為止,她才放下上了車。回家的路上她一聲未吭,有時也只能聽到她微微的咳嗽聲。到家后,我小心翼翼地停好車,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抱著我的后背睡著。而她的眼眸之中,也不知夾雜的是雪還是淚。
我背著她下了車,好生的把她安置回了她的房間里休息。就在我打算離開之際,我仿佛聽到了她的呼喚。我回過頭來又確認了一下她的睡顏。發(fā)現(xiàn)她恬靜的臉上多了一滴熱淚在流淌。
“爸爸,不要走.....”。
今夜,注定難以入眠。不知道為何方才一看到小鳩悲傷的臉后,腦袋就疼的出奇的厲害。
……
后半夜時,頭疼也舒緩了些。我正打算熄燈之際,強風吹開了我尚未關(guān)緊的窗戶。我走了過去正準備關(guān)上時,卻發(fā)現(xiàn)雪地中站著一個黑色的瘦高人影,而且它正站在小鳩的窗戶外朝里面看。
我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我。我們互相平靜的注視著彼此,都沒有動彈。直到我好巧不巧的打了個噴嚏后,它突然就消失了。
就這樣,我久違的做了一個童年快樂的夢。而這次的夢里,那團黑影直到夢結(jié)束時都沒有出現(xiàn)。反倒是醒來后有一句話縈繞在我耳邊呢。他說:“秋兒,你一定要替我們保護好她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