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酌怡情
中午11點半,杜鵬飛一個人等在“校外小館”僅有的一個雅間里,有些不自在。
“明天有時間么?見個面吧?!笔謾C里傳出袁月苓的聲音。
杜鵬飛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這是第幾次重聽這條,昨天夜里11點43分發(fā)來的語音消息了。
可惜,和第一次聽的時候一樣,聲音清澈平靜,無悲無喜,聽不出情緒,背景里也沒有任何可以辨識環(huán)境的聲音。
他依然沒能從中找到能緩解焦慮的理由。
這條語音后面是他自己的回復:
23:59 行。
看起來就像是剛剛才看到消息,隨手一回。
只有杜鵬飛自己知道,不是的。
真相是,從打收到這條消息后的15分鐘里,杜鵬飛都像動物園下午四點半的狼一樣,從臥室轉(zhuǎn)到客廳,從客廳轉(zhuǎn)到廚房。
公平地講,橫眉怒目把輸光身家的人趕下牌桌,那是一種菩薩般的慈悲;
而看似同仇敵愾地拋出一句“有賭未為輸”,然后再慷慨地借出籌碼的,才是真正會讓人萬劫不復的魔鬼。
“明天有時間么?見個面吧?!?p> 魔鬼把一枚籌碼塞進了兩手空空,一只腳已經(jīng)踏出賭場大門的杜鵬飛手里。
魔鬼的手段杜鵬飛看慣了,講道理的話,他應該立即把這枚籌碼,丟給眼前看著最順眼的侍應生,換來兩人份的好心情。
但道理是道理,人心是人心,一個人走進了另一個人心里,就成了最不講道理的事情。
“行?!?p> 杜鵬飛糾結(jié)了15分鐘,終于決定重返賭桌。
贏一把大的,或者輸?shù)暨@枚籌碼,兩個結(jié)局他都能接受。
上世紀有一位作家說過:出名要趁早呀,來得太晚,快樂也不那么痛快。
杜鵬飛也有自己的人生感悟:梭哈要趁早啊,梭得太晚,輸贏都是為難。
雅間的門被推開,杜鵬飛看到一個熟悉的人施施然走了進來,他便就知道,這枚籌碼已經(jīng)完成了它魚餌的使命。
或許,應該飛出一拳,直擊面門。
又或許,他該橫眉冷對,拂袖而去。
最后,他還是決定體面一點,坐到莊家把牌開完。
“是你?!倍霹i飛沒抬眼皮,端起茶杯輟了一口。
“是我?!?p> “你來了。”
“我來了?!?p> “你不該來的?!?p> “我必須來?!?p> “我知道你會來?!?p> “我不是來找你決斗的?!敝茚宰搅俗雷訉γ妫D(zhuǎn)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然后,他把杯子往桌上一撂:“涼了。”
“你說,我是該報警說你非法拘禁月苓呢,”杜鵬飛起身,繞了過來:“還是,掐住你的脖子,逼你帶我去見她呢?”
他的一只手,重重地壓在了周嵩的肩膀上。
“我猜,她可能不想見你?!?p> 周嵩動了動身子,把肩膀從杜鵬飛手底下拿了出來。
“語音是我讓她發(fā)的,后面跟你約到這里的信息,也是我替她發(fā)的?!?p> “這頓你請?!倍霹i飛不動聲色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應該的,都是我的主意,你可別記她?!?p> 周嵩把壺里的涼茶倒掉,又沏上一壺,把杜鵬飛的茶杯倒?jié)M。
杜鵬飛冷笑了一聲。
“你知道,我最恨釣魚了,耍這種把戲,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那你不還是來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們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p> “我這葫蘆是透亮的,你就別裝糊涂了,我不信你跟部里其他同學沒聯(lián)系?!?p> “我想聽你自己說?!?p> 周嵩聳了聳肩,把這些日子,王智意圖借袁月苓生病和空調(diào)安裝謀奪部長職位一事,簡明扼要地向杜鵬飛陳述了一遍。
但很明顯,一直在嗑瓜子的杜鵬飛根本沒認真聽。
“所以呢,這與我何干?”杜鵬飛冷笑道。
“若說與你無關,也確實無關。但要說有關,也實在有關……”
“周嵩,你告訴我?!倍霹i飛直視周嵩的眼睛:“咱倆過去確實有點交情,但是到了現(xiàn)在這個份上,我還有什么理由幫你?你怎么敢還來找我?”
“我不是要你幫我?!?p> “我也沒有理由幫袁月苓。是,我杜鵬飛對前女友一向有情有義,可這袁月苓,應該也不算吧?”
“我也不是要你幫袁月苓?!?p> “真是,我一走,什么跳梁小丑都往出冒,”杜鵬飛放下瓜子:“那王聰明,空有一張俏臉蛋,其實是個草包,狗一般的人,也想搶部長的位置。”
“不過我運氣不錯,已經(jīng)抓到王智的小辮子了?!敝茚缘?。
“你拿監(jiān)控視頻和電腦數(shù)據(jù)找王智,這事就平了,還來找我干嘛?”
“生活部這點事是平了,可是咱們學生宿舍裝空調(diào)的事,還在泥里陷著呢?!?p> “那又與你何干?”
周嵩有點想笑,難怪袁月苓和杜鵬飛搭檔工作這幾年風平浪靜的,他倆連思維方式都這么像。
鬧了半天,黃毛竟是我自己?
“是雨我無瓜,可是,這關你的事啊杜部長?!?p> “哎?前,前部長,別亂說哦?!?p> “這事畢竟是你這幾年一力推動的啊,你舍得就這么,顆粒無收撂荒長草了?”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扶危定難的事,杜某現(xiàn)在有心無力啊?!?p> “對啊,你這一走,把大伙是忘了,但咱可不能讓大伙忘了你啊。
“杜部長,喜大功,裝空調(diào),吹牛皮,事臨頭,無計想,棄職走,雞毛揚。
“杜部長,術無方,人走茶涼三年奔走一朝喪,眾學子,心盼望,錯付庸人夏夢春秋枕黃粱。
“杜部長覺得,大伙喜歡聽哪段?”周嵩拿根筷子敲著吃碟,邊敲邊唱。
“你小子這些天是去丐幫進修了?你們那板兒呢?來打段板頭聽聽,不利索不給錢啊?!倍霹i飛氣樂了。
“我真打利索了您真給錢嗎?”
“呵呵呵?!倍霹i飛笑著搖了搖頭,然后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放下,收起笑容說道:“樂子也找的差不多了,結(jié)賬吧?!?p> “最后再跟您打聽個事兒?!敝茚杂职阉牟璞?jié)M。
“說?!倍霹i飛抱起肩膀,靠回椅子里。
“那杜鵬飛,當初為什么要出頭,去搞這個宿舍裝空調(diào)的麻煩事?”
“切?!倍霹i飛不屑地晃了晃腦袋。
“為官一任,就算為了述職報告不交白卷,也得拿出個做點事的樣子,這有什么好為什么的?”
“我知道,杜鵬飛那廝,這四年一直住宿舍,冬天一起冷夏天一起熱,你我都知道,這廝有的是錢,完全可以包酒店的?!?p> “……所以呢?”
“我還知道,杜鵬飛經(jīng)常伺候基建處劉處他們那幾個釣魚佬去俱樂部釣魚,你我都知道,他討厭釣魚的?!?p> “……”
“我更知道,杜鵬飛大二就任職部長,前程似錦,可惜到臨畢業(yè)離職,還是原地沒動,你我都知道他完全可以更進一步的?!?p> “……”
“所以,我想知道,杜鵬飛這老小子,還記得當初為什么要出頭,去搞這個宿舍裝空調(diào)的麻煩事么?”
周嵩盯著杜鵬飛的眼睛問道。
“老板,兩瓶二鍋頭!”杜鵬飛沖著雅間門外喊了一嗓子。
熙雍光明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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