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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過一場煙火的表演

第二章 手工

錯過一場煙火的表演 云川渡者 2500 2021-04-01 09:49:03

  那天下午,我還是去了店里。

  像要開啟一場遠途旅行一樣,我往包里裝了筆記本電腦,茶杯,小包的鐵觀音,面巾紙,擦鞋濕巾,鑰匙,此外還有兩本小說,一支鋼筆和一沓草稿紙。東西太多,手提包塞不下,最后只好改用書包。

  將一包重物挎在一只肩膀上,疾步走在吱吱作響的雪地上時,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的動人場景。如果有人這個時候再在旁邊來上一曲《王進打高俅》,我不是沒有情緒失控的風(fēng)險。

  那個時節(jié)天寒地徹,萬物都將飽滿的精氣收斂于內(nèi),外露的即能夠被視覺捕捉到的,全是冷澈、清亮的神采。風(fēng)光人物之間,泠然自秀,彼此安好,卻互不相干,好像詩中所說的“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我來到店里,看到顧客從柜臺前面一直排到門外,五個店員忙得不亦樂乎。

  我走過去看了看飲品單,說道:“又推出新品了?”

  “是的,先生,我們新推出一款可可慕斯口味……”說話的店員是一個叫桃子的女孩子,二十出頭,扎著棕色的馬尾辮,圓圓的臉蛋透出一股學(xué)生般的稚氣,兩頰微微有點雀斑,和她頭發(fā)的顏色很像,據(jù)說目前在附近一所大學(xué)里讀環(huán)境工程。

  她此刻正盯著電子屏給顧客下單,抬頭看到我的瞬間似乎頗為驚訝,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叫道:“陳總,是你呀!”

  我有一種通緝犯混跡在人群中被認出的異樣感,眉頭一皺:“不是說過嗎,不許這么叫我?!?p>  她連連點頭:“好……蕭川哥!”隨即邊笑邊回頭大喊:“鹿姐,陳總來了!”

  我輕嘆口氣,不知道這孩子是天生健忘,還是有意不當(dāng)著袁鹿的面喊我名字。

  袁鹿正坐在工作區(qū)一角的一張小桌前面做她喜歡的手工。那里是我為看書而專門設(shè)置的風(fēng)水寶地,在原本不算寬敞的工作區(qū)里硬是虎口拔牙擇出一方地域,鬧中取靜,可以看店讀書兩不誤。結(jié)果近來被袁鹿鳩占鵲巢,當(dāng)成她搗鼓各種手工的工作臺。

  她背對著我們,聽到桃子一喊,立馬回頭笑道:“到底還是來了?!?p>  我繞過吧臺,走進員工區(qū),看到她面前鋪著一小堆藥材和幾只長不足兩寸的猴子玩偶,知道她正在制作毛猴。之前聽她說過,這是一種起源于老BJ藥鋪的傳統(tǒng)手工藝品,制作材料完全取自中藥材:用蟬蛻充當(dāng)猴子的頭和四肢,以辛夷做軀干,木通做斗笠,白芨做粘合劑,構(gòu)思精巧奇特,造型倒也生動逼真。

  “小同志,你是屬猴的嗎?”我笑問道。

  “嘻嘻。不是,我屬狗,雙子座,O型血,比蕭川大叔小七歲。”

  她突然正襟危坐:“尊敬的各位評委老師,我的名字叫袁鹿,就出生在這座城市,大學(xué)也是在這里讀的,可謂‘生于斯,長于斯,學(xué)于斯’。我喜歡做手工,但不是因為我祖上當(dāng)過木匠。我的夢想是……”

  “知道知道,夢想做毛猴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繼承人是吧?”我打斷她的話。

  她舉頭望我,眼里閃起一道亮光,頭點得像發(fā)電報:“對對對對對!”

  說話間我已走到她面前,她起身問:“你要在這里看書嗎?我讓給你?!?p>  “不了不了。我看書事小,耽誤了非遺事業(yè)事大。你忙著吧,我去市中心那家店看看?!?p>  “要我跟你一起嗎?”

  “不用,你專心做吧?!?p>  “真的不用?”

  “當(dāng)然。祖國的非遺傳承岌岌可危,刻不容緩!從現(xiàn)在開始,你必須爭分奪秒,惜時如金,若不是情非得已,洗手間都盡量別去——太浪費時間!真要是憋不住的話,也要一路小跑著去,馬踏飛燕地回。”

  “就你能耐!”她氣得抓起一把木通,看樣子是想糊到我臉上。

  好在我及時轉(zhuǎn)過身,大踏步邁出去,背對著她揮了揮手,示意道別。

  只聽這家伙在身后奮力喊道:“這么久沒去了,還找得到地方不?要不要我給你發(fā)個定位?哎,一會兒如果手機沒電了,你就去崗?fù)で笾幌戮焱荆 ?p>  我又到市中心那家Riddle簡單轉(zhuǎn)了一圈。剛想離開時,手機突然響起那首《Song for Lovers》,屏幕上顯出三個字——風(fēng)胡子。

  我接通電話,另一邊傳來一個硬朗而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喂,蕭川,你最近行蹤有些神秘啊。怎么也不來茶室坐坐了?F那小子可是三天兩頭跑來看我,我問起他,他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忙什么?!?p>  電話里同時又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蕭川哥,現(xiàn)在我們‘秋暝三杰’總?cè)蹦阋粋€,你不能脫離組織呀!”聽得出說話的是F。

  我的臉有些微微發(fā)熱,聲音也流露出歉意來:“實在不好意思,近來俗務(wù)纏身,渾渾噩噩地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明后天吧,我找個下午去你茶社,咱們?nèi)齻€小聚一下。”

  風(fēng)胡子繼續(xù)說:“今天不是還早嗎,我知道你喜歡喝瓜片和金壇雀舌,前兩天特意預(yù)備了一些?!?p>  “呃……”我看了看手表,剛剛四點半,碩兒在家有張姐照顧,何況那邊還有瓜片和雀舌……

  我一咬牙:“好,我現(xiàn)在過去?!?p>  等出租車時,手機又響了起來。我只道還是風(fēng)胡子,一看竟是林伊打來的。

  “蕭川……晚上……能陪我去參加個同事聚會嗎?在蒲公英?!痹捯羟忧涌s縮,不似以往。她說的蒲公英是一家靜吧,提供地道的比利時風(fēng)味啤酒,駐唱歌手的英文歌也很好聽,之前她曾帶我去過一次。

  “同事聚會。”我下意識地重復(fù)著她的話。

  “嗯。是同事?!彼@然被我平淡如水的語氣弄得更加局促,畢竟迄今為止,我們的相處模式僅限于兩人單獨見面,誰也沒有向?qū)Ψ揭]過自己的朋友,更不用說同事了。她甚至連張姐的面都沒見過。

  我一時沒有作聲,靜靜看著馬路對面兩個奔跑打鬧的孩子。那是一個小姑娘和一個小男生,你追我趕,咧著嘴大笑,大概把家長弄丟了也在所不惜。

  她繼續(xù)說道,像是在為一個晦澀的故事增添注腳:“有兩個是我的同事,還有幾個是我?guī)н^的學(xué)生。”

  “林伊,你知道的,碩兒到我家之后,我晚上是在絕不在外面喝酒的?!?p>  “就去坐一下,不會搞到太晚。酒你不想喝的話,也可以不喝?!?p>  我預(yù)感到她真的是想讓我?guī)瓦@個忙,就答應(yīng)了。

  她顯然很開心:“那好,七點半蒲公英見。還有……謝謝你?!?p>  我只好給風(fēng)胡子發(fā)微信說臨時有事不能赴約,又打電話拜托張姐在家多留一會兒。

  我又回到店里,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不知如何打發(fā)余下的時間。背包里裝著小說,卻不想打開。我跟店員要來顧客的留言簿,漫不經(jīng)心地翻看著。我們的留言簿是袁鹿做的,每張活頁上都有漂亮的彩繪——蓊郁的藤蔓植物、巧妙的幾何圖形和各類卡通角色,吸引了很多人在上面寫字。我看到其中大多數(shù)是稱贊飲品味道好或情侶間相互表白的話。還有人夸女老板長得好看,不知袁鹿見到會作何感想。翻到其中一頁時,兩行格外娟秀的字跡映入眼簾:“我恐怕會墜入一段危險的關(guān)系,可我無法讓自己就此止步?!?p>  我合上本子,望著窗外的街景開始發(fā)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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