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樂年間,遼東金州衛(wèi),新昌縣,盛夏。
石鋭凝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一挺腰坐了起來。
他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硬板床上,屋里漆黑一片,銀色的月光透過窗戶上的破洞照射進來,在地面上撒下了一片白霜。
“我這是在哪兒……”
他隱隱約約的記得,自己在販毒集團做臥底,整整混了五年,從最底層的出貨仔做起,一直混到了販毒集團的核心層,眼看著就要收網(wǎng)了,結(jié)果在追擊販毒大佬的時候車被撞飛了……
“我這是在醫(yī)院嗎?”石鋭凝又看了一眼窗戶,頓時就愣住了。
窗戶竟然是用紙糊上去的!
再向下一看,窗下地面上居然還擺著一口棺材!
“這是怎么……啊……”
他突然感到頭部一陣刺痛,緊接著一團雜亂的信息出現(xiàn)在了他的腦海里。
十分鐘后,石鋭凝坐在床板上兩眼發(fā)直,徹底傻了!
他穿越了!穿越到了明朝一名小捕快的身上!
在理清了這個本體的記憶后,他嘆了口氣,無奈的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這個本體與他同名同姓,原本是個殷實人家的公子,母親早年亡故,父親是名商人,因見他整日里無所事事,為人又比較內(nèi)向,不是塊做生意的料,因此花銀子打點給他在新昌縣的府衙里謀了個捕快的差事。
原本捕快這個職業(yè)是非常低下的,被老百姓稱之為“賤業(yè)”,連基本的工資俸祿都沒有,每個月只給八錢銀子的伙食補貼,稱之為“工食銀”,這點銀子就連吃飯都成問題,更別說有什么盈余了。
捕快也是人,也要養(yǎng)家糊口,于是乎敲詐勒索便成為了一種風(fēng)氣,他們利用自身的職務(wù)便利,設(shè)置了種種明目,從而收取好處費,更有甚者還會與官家勾結(jié),明敲暗榨那些富裕的商戶,因此收入頗豐,令許多人趨之若鶩,想要謀一個捕快的編制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半年前,父親石嘯天與人合伙做販賣絲綢的生意,傾盡了全部家財,誰知天有不測風(fēng)云,倉庫突然失了火,所有貨物付之一炬,不但畢生的心血付之東流,還欠下了一大筆的債務(wù),為此他一口氣沒憋上來,撒手西去,留下了石鋭凝和石穎兒一對兄妹相依為命。
“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還有一屁股的債……”石鋭凝雖然是個樂天派,卻也禁不住苦笑連連。
日子還是要過,生活還要繼續(xù),既然來了,那就活出個樣來,起碼再也不用過當(dāng)臥底的那種日子了,那種每時每刻都要緊繃著神經(jīng)的生活他早就厭煩了。
此時天已放亮,窗外泛起了微微的白光。
“爬個梯子也能摔死?底下那么多人呢!會讓梯子滑倒?我咋就那么不信呢?”
石鋭凝仔細的搜尋了一下這個本體的記憶,不由地眼睛一瞇,心道:“班頭魏喜!他早就眼紅我的這個捕快名額,想把我開革出去了,鬧不好就是他搞的鬼!”
想到這里,石鋭凝冷哼了一聲,下床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突然覺得腰間似乎掛著什么東西,扭頭一看,原來是一塊巴掌大小的腰牌,上面刻著一個“捕”字。
“六百年后是個警察,這回到六百年前了,還是一個警察,難道這就是我的命么?”
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推開房門邁步走了出去。
院子不大,除了一口水井和一張石桌子幾個小板凳之外,就只有東北角上堆著的一小堆木柴了。
此時院子里還有兩個人,兩名身穿粗布衣裳的少女,看上去全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一個正在水井邊提桶打水,另一個正在那堆木柴旁奮力的劈著小木樁子,兩人全都背對著石鋭凝。
石鋭凝推開房門發(fā)出的“吱嘎”聲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清晨卻是異常的清脆,兩名少女聞聲全都是一愣,隨后慢慢的轉(zhuǎn)過了身去。
“噗通!”提到一半的水桶又落回了井中。
“嘭!”沉重的柴刀也落在了地上。
兩名少女全都傻了,兩雙眼睛直直地望著站在門口的石鋭凝,全都一動不動,就像泥塑木雕的一般。
“你們……”
石鋭凝飛速的搜索了一下本體的記憶,這才了解那名正在劈柴的少女正是自己的妹妹石穎兒,而在打水的則是她的貼身丫鬟小蕓。
自打家道中落之后,石鋭凝便把所有的仆人全都遣散了,唯獨小蕓說什么也不走,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要陪在小姐的身邊,石鋭凝也沒有辦法,只得將她留了下來。
“哥!”
“少爺!”
驀地,兩名少女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風(fēng)一般的沖到了他的身邊。
“哥!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嗚嗚嗚嗚……”石穎兒死命的抱著他,哭的是泣不成聲。
“少爺,你還……活著,真是謝天……謝地……”丫鬟小蕓也在一旁哭得梨花帶雨。
“好啦好啦!都別哭了,本少爺命硬著呢,死不了的!”石鋭凝輕輕地撫摸著妹妹那顫抖的后背,笑著安慰道。
他嘴上雖然笑著,但心里卻直罵娘!
“這個廢物點心!自己混的差也就罷了,連自己的親妹妹都照顧不好,爬梯子摔死一點都不冤!”
一想到自己居然有了一個妹妹,石鋭凝那沉悶的心情總算是好了不少。
他從前做夢都想能有一個妹妹,好讓他能呵護她、疼愛她,這讓他有一種身為男子漢的感覺,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沒成想穿越后竟然美夢成真了。
“哥!你不知道,昨天晚上你被抬回來的時候,都沒氣了,身子也是冰涼,我都嚇死了!幸好你沒事……”
石鋭凝拍了拍她的后背,笑著說道:“我還沒把你送出閣呢,怎么可能會閉眼?再說了,就我這副德性,閻王爺都不愿收我!”
“噗哧!”石穎兒破涕為笑,嗔怒的拍了一下他的胸口。
“這是……”石鋭凝大吃了一驚,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掌掰了開來。
只見石穎兒那柔嫩的手掌通紅一片,四個血泡清晰可見,其中一個還已經(jīng)破了。
“啊!”石穎兒眉頭一皺,飛速地抽回了手。
“妹妹,真是委屈你了。”石鋭凝鼻子一酸。
“這有什么啦……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石鋭凝強壓著對這個本體的滿腔怒火,目光堅定的說道:“妹妹!你放心!你哥我再也不是從前的你哥了!從今往后,我保證不會再讓你受半點的苦,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讓你重新成為一個千金大小姐!”
“哥,你說什么???我怎么都聽不大懂?”
石穎兒笑道:“只要我們兄妹能在一起,不論在哪里,那都是一個完整的家!對了,你從昨天下午到現(xiàn)在都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吧?”
她趕忙扭頭對小蕓說道:“小蕓,還不快去準備早飯?我哥都餓壞了!”
“是,小姐!”小蕓忙不迭的跑進了廚房。
“把剩下的大米全都煮上,粥要稠一點!”
“知道啦!”
石鋭凝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皺著眉頭問道:“小穎,我屋里的那口棺材是你買的?你哪來的錢?”
“我哪有錢啊,那是毛大哥送過來的?!?p> “毛建?那個家伙!”石鋭凝笑了。
毛建是這個本體在衙門里唯一的朋友,石嘯天在世的時候,衙門里的那些捕快還都跟他稱兄道弟的,自從家道中落以后,所有人就全都對他白眼相向、敬而遠之了,唯獨毛建對他不離不棄,算得上是個真心朋友。
時間不大,熱氣騰騰的早飯擺在了石桌上。
三碗米粥、五六個菜團子。
石鋭凝看了看自己的這碗粥,里面依稀可見一層米粒,再看石穎兒和小蕓的碗里,微白的清湯直接能映照出人影來。
他的心里又是一陣心酸,把這個“石鋭凝”的祖宗十八代全都罵了個遍。
“這里是石家嗎?”
就在這時,院門外有人問話,是個中年的漢子,身后還聽著一輛牛車。
“是,請問你找誰?”石鋭凝起身走到了院門口。
“節(jié)哀順變?!?p> 中年漢子一臉的肅然,雖然看上去非常的假。
“亡者在哪兒,我……”
“我想你搞錯了,我們家沒有死人?!笔勀α诵Α?p> “沒死人?不對啊這……”
中年漢子納悶的撓了撓頭道:“毛牌頭(老百姓稱捕快為牌頭)昨晚對我說的明明白白的,說是這家死了人,叫石鋭凝,讓我今天早上過來收尸下葬,錢都付了……”
“我就是石鋭凝!”
石鋭凝笑著打斷了他道:“你看我像個死人嗎?”
“你就是石鋭凝?”
中年漢子驚愕的上下看了看他,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真是邪了門了,難不成毛牌頭跟你有仇,故意找你的晦氣?反正不關(guān)我的事,錢是不退的……”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架著牛車離開了。
石鋭凝笑著搖了搖頭,并沒有轉(zhuǎn)身回去,而是頭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去。
“哥!你去哪兒?”
“去衙門!”
“天還早,吃完了再……”
“你們吃吧,我不餓!”
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院門外,石穎兒略微思忖了一下,起身回到了屋內(nèi)。
時間不大,她抱著一個長條形的布袋走了出來,看上去里面的東西似乎分量不輕……
走在大街上,看著道路兩旁古色古香的店鋪,石鋭凝的心里感慨萬千,同時又苦笑連連。
這個本體也實在是太窩囊了!
他性格內(nèi)向,平日里少言寡語,是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的那種,更別說什么察言觀色、人情世故了,逢年過節(jié)婚喪嫁娶什么的,他也不知道走動走動,情殤直接為零,因此在衙門里沒人待見他,被人家當(dāng)軟柿子捏。父親在世的時候還湊合,如今只剩下孤身一人,一無錢二無靠山,還占著一個捕快的名額,自然而然的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心想要把他踢出去。
“既來之則安之,算你運氣好,碰上哥了!哥就讓你看看,哥是怎么玩的!”
石鋭凝邊走邊做好了他在大明的第一步計劃:穩(wěn)住飯碗、清償債務(wù)、讓妹妹過上好日子。
這對他來說,基本上沒有任何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