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華燈映百花，星河落滿城

　　湘水畔，孤嶺旁。

　　秦清凡與許大海正朝著百花城走去。

　　原本，秦清凡是要與二人告別離去，可當他看到掌心金字提示的任務后，改變了想法。

　　“湘水，百花城，陳府。”

　　百花城，凡人的城市。

　　陳府，凡人的府邸。

　　熱鬧的城市能有什么妖物作祟呢？

　　秦清凡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自己貿(mào)然上門，亮明身份，肯定會打草驚蛇。

　　當然，說不定在那之前，會被人當成騙子亂棍打出。

　　若是直接硬闖，將陳府掀個底朝天，逼迫妖怪現(xiàn)身，會傷及無辜。

　　太粗暴，不是我翩翩君子的作風。

　　好在雙峰村離百花城并不遠，詳細打聽之后，秦清凡更是有意外收獲。

　　許大海的表姐在陳府做侍女。

　　天助我也。

　　正好借此關系悄悄混入陳府，暗中將那妖怪找出來，如此既能順利完成任務，又能做到不傷及無辜。

　　兩全其美。

　　“秦大哥，你到百花城作甚？不用返回仙門了嗎？”

　　許大海問道，這位去而復返的仙人突然改變行程，讓她有些疑惑。但疑惑之后便是欣喜，想著又能與仙人共處幾日，也算是人生一大幸事。

　　“處理些私事?！?p>　　“哦……”

　　仙人行事，自有仙人的道理，身為凡人又哪里懂得其中奧義，所以許大海并沒有多問。

　　“大海妹子，百花城的名字是因為百花盛開，競相爭艷而得嗎？”

　　“不是的?！蓖枳宇^女孩說道。

　　“哦，那是為何呀？”

　　秦清凡倒不是對百花城感興趣，只是覺著兩人一路上總要找些話題聊聊，避免冷場尷尬。一座凡人的城市而已，能有什么特別之處。

　　“因為百花城特產(chǎn)。”

　　“是何特產(chǎn)？”

　　“花魁?！?p>　　……

　　百花城北臨湘水，是大周王朝最繁華的水上交通要塞之一，富庶繁華，往來商賈無數(shù)。

　　不過這座港口城市最出名的不是它的繁華，而是這里的花魁。

　　周朝有句俗語，甚是有趣。

　　謂之曰：

　　天下花魁千千萬，百花一城占一半。

　　又有詩云：

　　輕紗羅袖枕嬌娘，半點紅唇與君嘗。

　　美人榻側(cè)銷玉骨，百花入夢魂斷腸。

　　說的便是這百花城的花魁盛世。

　　這也導致這座繁華都市，家家戶戶都以能培養(yǎng)出花魁為榮。

　　半響未語。

　　秦清凡反復咂摸著“花魁”二字。

　　“秦大哥，前面就是百花城了?！?p>　　許大海的聲音打斷沉思，將他拉回現(xiàn)實世界。

　　但見高高的城門上書四個大字。

　　“香滿天下?！?p>　　“這大晚上的，怎么街頭巷尾仍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入得城內(nèi)，看到車水馬龍的街道，華燈錦繡，人潮竄動，秦清凡不禁疑惑。

　　“秦大哥有所不知，這幾日是三年一度花魁選秀的日子，所以熱鬧。聽說來了不少翩翩君子，只為一睹三甲花魁的玉容?！?p>　　翩翩君子……

　　大街上，行人摩肩接踵，盡是白衣款款，手持折扇，腰懸玉墜的翩翩君子。

　　兩側(cè)的高樓內(nèi)，琴瑟管弦伴著歌聲悠揚，頗有一番秦淮風韻。

　　“今夜有花魁游街，百花巡河的活動。不過秦大哥是仙門仙人，對凡塵中這些俗事定不感興趣。”

　　秦清凡咽了口唾沫，心不在焉的說道：“甚好，甚好。”

　　“何事甚好？”

　　“哦哦，我是說前面有個茶攤，正好有些口渴，我們?nèi)ズ缺?，甚好，甚好?！?p>　　許大海疑惑道：“秦大哥不是說仙門修士進入辟谷期就可不再食人間煙火了嗎，為何還會口渴？”

　　“啊，這……”秦清凡尷尬道：“嗨，所謂人間絕味是清歡，既得此良緣踏入凡塵，喝杯茶，吃碗面，也算回味下人間味道?！?p>　　二人行至茶攤坐下，要了兩杯綠茶。

　　秦清凡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著百花城夜景。

　　三百多年，再次來到塵世，有一種悵然如夢的迷離感。

　　總感覺這一切不太真實。

　　流水穿城過，百花默默開，往來行人享受著短暫且美好的繁華。

　　掌心微熱，秦清凡翻開手掌一看，金字顯現(xiàn)。

　　“百花城，陳府，查探狐妖蹤跡，就地誅殺?！?p>　　狐妖？

　　狐妖作為一種常見的妖怪，修煉兩百年便可幻化人形，而且它們最喜化成美女模樣。同時，也是最狡猾的一種妖怪，極擅偽裝。

　　據(jù)《白澤圖》記載，狐妖擅魅惑之術，勾人心魄，亂人心志，吸取陽氣。五百年修為的狐妖，更是能完美隱藏自身妖氣，極難識破。

　　狐族首領名曰九尾，乃妖族五大妖王之一，引媚山之主，身具三千年修為。雖然在千年前仙妖大戰(zhàn)中連同其他四個妖王一同被誅殺，但狐族香火卻未曾斬斷，各地仍不斷出現(xiàn)狐妖作祟的案件。

　　如此看來，陳府中定是藏著一只狐貍精。

　　可狐妖狡猾，該如何讓她露出狐貍尾巴呢？

　　秦清凡眉頭微皺，暗自思索著計策。

　　忽的河面上傳來一陣悠揚笛聲，婉轉(zhuǎn)動聽，盡是柔骨媚情之意。

　　“秦大哥，百花巡河開始了。”

　　許大海指了指那條穿城而過的牡丹河。

　　十幾米寬的河面上，駛來近百艘二層高的龍船，與此同時，城中街道各家燈火同時熄滅。

　　百花城瞬間陷入黑暗，只有河中燈火匯聚，將碧波點亮，宛如天上銀河，流淌人間。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這條燈火銀河中。

　　每一艘龍船皆燃著華燈，掛著彩綢。

　　龍船二層的船頂都被修建成舞臺，有嬌娘在臺上伴著笛聲拂袖弄舞。

　　“看，那是明月樓的黃姑娘，果真是名不虛傳?！?p>　　“來了來了，清軒樓的王姑娘，她的紅袖舞可是一絕，簡直是柔情似水！”

　　“那莫不是銀秀閣的陸姑娘？聽說曾有富賈為聽她一曲，一擲千金啊?！?p>　　翩翩君子們沿河而立，欣賞著嬌娘的玉容和舞姿。

　　這些風華正茂的姑娘們，隨便拎出一個，都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也只有在這百花城，才能見到近百位美人共爭花魁之位的盛況。

　　“狐妖，美人……美人，狐妖？”

　　秦清凡看著銀河中目不暇接的美景，思索著。

　　這些花魁怎么越看越像狐妖……

　　說不定狐妖真的藏身其中。

　　“快看快看，是上官姑娘的船?！?p>　　人群中傳來騷動。

　　第九十九艘龍船，也是最后一艘壓軸登場的花魁龍船緩緩駛來。

　　“是上官玲瓏，都說這次花魁大賽第一名，非她莫屬。”

　　“好一個玲瓏，真如芙蕖出水，媚而不妖，艷而不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饒是翩翩君子，也敵不過美人一笑。

　　秦清凡開始有些理解史書上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了。

　　若自己是那周幽王，何止是烽火戲諸侯，只怕為博美人一笑，一時興起，便說：“來人吶，把寡人殺了，給美人助興！”

　　“要拋繡球了！要拋繡球了！”

　　百花巡河最隆重的環(huán)節(jié)開始了。

　　能搶到上官玲瓏船上拋出的繡球，今夜便可到醉仙樓與這位絕世花魁單獨共飲。

　　千載難逢的機會。

　　翩翩君子們紛紛擼起袖子，蓄勢待發(fā)，等待著煙火綻放的瞬間，搶到龍船上飛來的繡球。

　　“無聊?！?p>　　秦清凡嘆口氣，為這些凡塵俗子感到悲哀。

　　“轟……嘩啦啦……”

　　城中，絢爛煙花拔地而起，在夜空中綻放。

　　“轟……咻……”

　　只見上官玲瓏所在的龍船上禮炮聲響，一只用柳枝編成的繡球高高飛起，落向人群。

　　人群瞬間炸鍋。

　　“我的，是我的！”

　　“狗屁，明明是我的?！?p>　　“誰搶到才是誰的！”

　　……

　　翩翩君子們大打出手，為了一只小小繡球爭搶起來，有的人甚至已經(jīng)頭破血流，仍不氣不餒，拼了命的往人堆里扎。

　　這就是平日里學盡詩詞歌賦，通曉詩書禮易的翩翩君子嗎？

　　可悲，可嘆。

　　繡球在爭搶中再次飛起，無數(shù)只手也隨之高高舉起，想要第一個抓住落下的繡球。

　　忽的一陣風起，本快落下的繡球改了方向，不偏不倚落在了茶攤中，又好巧不巧落到了安坐不動的秦清凡手中。

　　真是太巧了。

　　“快，快搶??！”

　　人群向茶攤涌來，可憐的茶肆老板竟被擠得墜入河中。

　　“煩死了！”

　　許大?？粗縼淼娜巳?，毫不猶豫的抬起一腳，踹在最前面一個面露兇相，兩眼冒光的公子哥腹部。

　　她這一腳，不僅將那個打頭的公子踹飛，更連帶他身后一片人都被巨大的力道掀翻在地。

　　“恭喜這位公子搶到繡球，請今夜子時，到百花城醉仙樓一見?！?p>　　一個小二模樣打扮的男人走過來遞上一張繡著金邊的手帕。手帕中央，是一副芙蓉出水圖，左下角則繡了“玲瓏”兩個精致的小字。

　　秦清凡端起沒有茶水的茶杯默默品了一口，淡定的點了點頭，未說一字。

　　那小二行了一禮徑自離去。

　　“切，怎么讓他奪去了……”

　　“這小子一副欠扁的模樣，讓人看了就來氣。”

　　“小心第二天出門被馬車撞死！”

　　爭搶繡球的人群你一句我一句，嘟嘟囔囔散去。

　　還有人往茶攤方向啐了口唾沫，才憤憤離去。

　　“秦大哥，你不必理會這些凡夫俗子。什么翩翩君子，一點都不懂什么叫做禮義廉恥，我看叫翩翩禽獸還差不多！”

　　秦清凡：“……”

　　許大海怒氣沖沖的看著離去人群，她對這些平日里自詡風流，背地里卻滿肚子男盜女娼的人沒有一點好感。

　　堂堂男兒七尺軀，當提劍策馬保家衛(wèi)國，收復失地，血染沙場。有這搶繡球的力氣，不如去玉門關外殺敵。

　　“秦大哥，你是仙門之人，自然對紅塵俗世不屑一顧。什么醉仙樓的，肯定不會去的。那個什么上官玲瓏，是花魁又如何，她見過神仙下凡嗎？我去替你告訴她一聲，今夜就不必等了，趁早洗洗睡吧?！?p>　　許大海自從見過秦清凡在孤嶺除妖斬尸王的英姿后，便徹底被這位仙人征服。

　　她原本是個天不怕地不怕，見誰都不服，都要掰掰手腕的性格，但這顆驕傲的心卻被這一襲白衣征服，甚至幾次三番提出要拜他為師。此刻，更是將他視為偶像，在心底為偶像供奉起了香火。

　　況且，秦清凡不拘小節(jié)，和善可親的性子，更讓她深感佩服。

　　普天之下，有幾個人能與仙門弟子稱兄道弟。就算見到過，那也是人家御劍飛過頭頂?shù)捏@鴻一瞥。

　　秦清凡：“……”

　　眼見熱情的許大海就要起身替他去拒絕花魁的邀約，秦清凡放下茶杯，招了招手示意對方坐下。

　　“不必。此事我自有安排。”

　　嗯，這樣說不僅不會破壞我高大宏偉的形象，更能彰顯本仙人與民為樂，平易近人的性格。

　　再者而言，此去醉仙樓，卻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