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鳶
她擰著眉看著蘭時君哭,看著眼前與平日完全不同的皇上和殷廠公,心下第一次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蘭時渠怎么了?”
聽到她的問話,寧沉鈞懷里的蘭時君忽然就爆發(fā)了,掙開男子的懷抱就沖了過來,便叫喊著邊想要打她,竟是一點矜貴都沒有了。
“你把我的妹妹還給我!我妹妹就是吃了你給的點心才中毒而死的!……”
點心?!
“愛妃!你冷靜點!……”
“……”
寧枧歲顧忌著她懷著孕,不怎么敢上手推搡,不料蘭時君卻越發(fā)變本加厲,竟是抓著她領(lǐng)子狠命往外一推,她一時沒有站穩(wěn),不甚摔倒在了地上,額頭磕在一塊尖利的石頭上,立馬就有鮮血滲了出來。
嘖!下手真他娘的黑!
余光中,站在寧沉鈞身后,一身玄衣的男子看到這一幕,腳下的動作似乎是下意識地往這邊挪了兩步,但最后又生生止住了。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蘭時君還在哭,過了暴走的那個時期,這會兒倒是哭得梨花帶雪、我見猶憐的,與之前的潑婦形象大相徑庭。
寧枧歲就著那個姿勢坐在地上,邊看著她哭,邊在心里想著蘭時渠的事。
死了?還是因為吃了她給的點心?
“愛妃,渠妃之事朕亦覺得悲痛萬分,朕先讓殷卿送你回碎玉宮,此事交給朕來辦可好?”
寧沉鈞一邊柔聲哄著懷里的美人,一邊招呼殷繁過來,讓他送美人回去。
“妾身遵命?!?p> 之后寧枧歲便親眼看著臉上猶帶著淚痕的美人,翹著蘭花指將手搭在玄衣男子抬起的小臂上,帶著三五宮人娉娉裊裊地離開了。
這一刻,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只胳膊……啊不!那只袖子不能要了。
蘭時君走遠后,寧沉鈞才收起那一臉的柔情似水,點了她身后嚇得有些發(fā)愣的天青,讓她扶自己起來。
“不必了?!?p> 寧枧歲嘆了口氣,自己從地上起來,晃了兩下后站穩(wěn),目光在他身后的緹騎身上掃了一眼。
“這是要將本宮下獄的意思?”
“皇姐,朕……”
“不必解釋,本宮跟他們走一趟便是。”
她倒是配合,幾步上前越過寧沉鈞站到那幾個緹騎面前,靜待著他發(fā)話。
“帶走?!?p> “是!”
這又是刺殺、又是下大獄的,這段時間盡刺激了。
寧枧歲一路被幾個緹騎服飾的人帶到了北獄司,不過關(guān)的不是昭獄,而是普通的牢房。
建在地下的牢房昏暗,潮濕,時不時有耗子竄出,比人都要大膽。
這是寧枧歲第二次來地牢,第一次來已經(jīng)是十多年前了。不過第一次來的時候,她還站在外面,現(xiàn)在就坐在里面了。
她靠坐在潮濕的墻壁上,手一動手上的鐵鏈就嘩嘩的響,聽著煩人。
“元如玉……”
真可以啊,這一刀……直接給爺?shù)渡盗耍?p> ——御書房
“砰!”
“蘭時渠怎么會死?死之前還偏偏吃了阿姊的點心?!”
御案前盛怒的男子被一堆滿地碎裂的瓷片包圍著,四周已經(jīng)沒有趁手的東西給他砸了。
站在他面前的殷繁緊皺著眉頭,面色發(fā)寒。
千防萬防,竟是沒想到慈寧宮的那位會挑那么一個傻不拉幾的小丫頭下手,簡直是不擇手段。
“大理寺的人方才進宮了,那盒點心確實有毒,仵作也判斷,渠妃的死因確實是毒物致死。”
大理寺的介入是殷繁沒有想到的,今早一出事他就帶著人過來了,本想先一步將人帶走,沒想到還是沒能快的過那個瘋女人。
大理寺卿屬于元黨一派,若太后鐵了心要大理寺處理此事,那殿下……兇多吉少。
寧沉鈞煩躁,他比他更煩躁,只是他并不能表露出來,他得冷靜,搞清楚那位到底想要干什么。
“皇上,此事臣會負責追查,定不會讓殿下平白受此無妄之災(zāi)?!?p> 聽到了殷繁的話,寧沉鈞竟是奇異般的冷靜了下來,他踩著遍地狼藉走到殷繁身邊,無聲拍了拍他的肩膀。
無力的感覺充斥著寧沉鈞的每一處血肉,深入骨髓,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自己有多懦弱。
守在御書房外的李渙見到他出來,立即擔心的跟了上去。
“皇上,您……”
“回金鑾殿?!?p> “是……是!”
紅色的丹蔻輕輕叩在木質(zhì)的扶手上,玉手纖細,袖口以銀線勾出多多鮮艷的牡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只手延伸進袖口的地方,竟是分布著幾條難看的細紋,這并不是一只少女的手。
“西廠的人帶走了?殷繁早就爬上了那小賤人的繡床,她進了北獄司的大牢有什么用!”
木質(zhì)的扶手發(fā)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跪在地上的元祈咬了咬牙道。
“回娘娘,臣已經(jīng)派人去知會大理寺卿,讓他立馬前去北獄司把人帶走,娘娘放心,那小賤人這次栽在了咱們手里,定要她永無翻身之日?!?p> 中了“黃泉引”都能起死回生的小賤人,他倒要看看,這一次她怎么逃!
元如玉躺在軟塌上,華麗的宮裝襯得那張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面容越發(fā)詭異。
她似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老去,化最濃的妝容,穿最漂亮鮮艷的衣服,做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
“好,那哀家就等著兄長的好消息。蘭皇貴妃拿她妹妹的命給哀家鋪的路,哀家若是不好好利用,怎么對得起她呢?”
元如玉艷紅的唇輕輕勾起,撲了不知道幾層脂粉的面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慘白,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詭異的氣息。
“行了,你先回貢院吧?!?p> 元祈行了一禮后便退了下去。
而今她掌管著鳳印,后宮就是她說了算,在朝堂上元黨人占了半數(shù),只要這種局面不被打破,無論是皇帝還是殷繁,都將被她拿捏在手中。
元如玉被楊嬤嬤扶回內(nèi)室,然后揮退了眾人,楊嬤嬤這才打濕了帕子擦去她臉上的脂粉。
厚厚的脂粉褪去,露出來的盡是一張布滿皺紋的、泛著死氣的面孔,若非楊嬤嬤多年來一直伺候在她身邊,不然肯定會直接叫出聲來。
楊嬤嬤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拿了銅鏡過來,里面赫然映著一張陌生丑陋的臉。
“賤人?。 ?p> “啪!”
銅鏡被掃落在地上,楊嬤嬤跪在地上連連發(fā)抖。
胸口劇烈起伏著,便是連呼吸都覺得疼,每一次重大的情緒波動都會令她痛不欲生。
“到底是誰?是誰要害哀家!”
元如玉捂著胸口,眼中滿是不甘與憤怒。她這樣顯然是遭了小人的算計,被人下了毒。
身體迅速老化,一天比一天更丑,更老,對于元如玉這個曾經(jīng)的天下第一美人來說,比殺了她都難受!
太醫(yī)每日都會為她請平安脈,但是從未發(fā)現(xiàn)過她身體的異樣,說明這并不是普通的毒,難道是黃泉引?
不對,黃泉引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并不會這樣折磨人。
到底是什么?是誰?
“娘娘息怒,林飛已經(jīng)去尋解藥了,約莫著過兩日就能回來,您一定要保重身體,切勿大喜大悲……”
“閉嘴!何時輪得到你這狗奴才教訓哀家?!”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楊嬤嬤渾身一抖,急忙一疊聲地求饒,簡直苦不堪言。
——
“碧落鳶?”
“是的,九天碧落,一線紙鳶。中此毒者,輕則大夢三生,重則一夜蒼老,由下毒者控制發(fā)毒時間與效果。哼!比起見血封喉的黃泉引,碧落鳶簡直溫柔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