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是兩刀相接的金鐵之聲,一柄彎刀與一柄細刀猛烈地交擊在半空。
手持彎刀的黑衣林賊渾身戾氣,嘴角咧的猙獰,雙手握著細刀的守衛(wèi)“追凌”渾身緊繃,瞇著眼睛。
霧太大了。
月光幾乎被完全遮住,就這么近身的咫尺之距都得努力瞇眼才能看清。
黑衣林賊前踏一步,掠起的同時在空中旋身,帶著沉重的刀勢劈了下來,追凌及時地勉力抬刀格擋。
啪!不知道是這一記彎刀太猛還是那把細刀承受了太多,他的刀崩碎了!
追凌沒有慌張,反而身子向前一探,讓對方的彎刀末段砍中肩頭,忍住痛楚左手竭力控制住那人持刀的手。深吸一口氣,另一只手把斷刀狠狠送進了黑衣林賊的心臟。
待敵人死透了,追凌一腳蹬開那具尸體,拔下了那柄嵌在肩頭的彎刀,掂量幾下而后在已經(jīng)沾滿鮮血的皮甲上擦了擦。
環(huán)視周圍,霧似乎淡了些。
今晚奇怪詭譎忽起的白霧,給這伙盜賊團的進犯創(chuàng)造了絕佳的機會,說不準下一秒就會有敵人,從令人捉摸不透的霧中揮舞著彎刀鉆出來。
他們是算著天氣來的?
如果不是,那就指向了一個更加可怕的結果。
正如守衛(wèi)追凌心中最糟的那個可能性一樣,今晚的盜賊團中,有一名魔法師。
不然白霧濃濃再怎么樣,也不會正巧以弦月商隊為中心。
這一切,是人力所為。
此時,制造這詭秘白霧籠罩無垢森林的罪魁禍首,正散漫地坐在與戰(zhàn)場不遠不近的一方青石上。
青石離懸崖只有幾步的距離,看似危險的位置,其實可以很好的觀察戰(zhàn)局。
懶散坐在青石上的魔法師面容年輕,分明身處戰(zhàn)端,卻是儀態(tài)自然??礃幼硬皇浅錾砗篱T就是來自頂尖的學院,很難想象這樣前途無量的年輕人,會出于什么樣的理由來做強盜。
年輕法師提了提袖子,露出系著銀線的手腕,銀線的另一端連接的就是那根釘入貨箱的巨型弩箭。
他身邊兩側都沒空著,一旁是半人高的非制式弩機,有了這個東西方才才能射出那粗如小樹的一箭。
東西好用是好用,就是運送輾轉起來格外麻煩,好處是只需伏擊就好。
此時的弩機之上,又放上了一根嶄新弩箭。
另一側,是一名黑面女子。
倒不是這名女子的天生膚色,只是用某些顏彩藥草涂得面上一片烏黑。
她肩頭綁著兩只匕首,一身灰衣與夜色白霧混淆在一起,明顯的刺客裝扮。
年輕法師把金色的衣袖放下,轉頭對身旁的女子說:“阿婭,先去解決掉那個護衛(wèi)隊長,看上去應該不過大地戰(zhàn)士的水準。然后再把那些個護衛(wèi)挨個除掉,到時候就算那個老騎士能干掉羅落,他也獨木難支了......如果實在不行,那就優(yōu)先拿到我要的東西。”
一旁的阿婭點了點頭,一言不發(fā)地走入霧中。
收回穿透白霧觀察戰(zhàn)場的目光,年輕法師皺了皺眉,他手腕上的銀線和控制那個小男孩的簡易魔法竟然接連斷掉了。
“真是廢物一群,兩次,連個小孩子都搞不死。”清淡的語氣說著酷烈的話,年輕法師目光有意無意落在背后。
他嘆了口氣,沒有改變盤腿的坐姿,一手搭在橫膝的白法杖上,一手撐起身體轉向了后方,開口道:“來報報家門,你又是哪來的野雞巫師?!?p> 他說話的對象同樣身穿法袍,一襲深藍如海閑庭信步走來的魔法師。
柏拉圖。
放下高舉的右手,手上的咒文重新隱匿在了皮膚之下,柏拉圖打破了一些外圍的法陣,意圖試探對方虛實。
不過情況很是奇異,在那些法陣破除之后,白霧不僅沒有淡去,反而越加濃密起來,已經(jīng)到了結水成珠的程度了。
結成水珠的霧滴啪嗒啪嗒落下,落在樹上,落在石上,落在地上的枯黃落葉上,也落在人身上。
落在年輕法師身上的“雨滴”被法袍上的金色光暈蒸發(fā),而落在柏拉圖身上的,則是像小雨落在海面上,沒有什么波瀾。
停下腳步的柏拉圖沒應聲,兩人隔著重重雨幕沉默對視。
常人隔著雨幕霧墻是什么也看不見的,但在柏拉圖跳動著火焰的眼里卻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視野中萬象虛化,露出半透明的灰白輪廓,遠處星火點點,代表著無數(shù)生靈。而近在咫尺的人形,又被藍白兩種顏色填滿,若非是虛假的海市蜃樓,那么這個聽著聲音還很年輕的法師,是“元素師”無疑了。
在柏拉圖的法瞳之中,普通自然生靈不過一粒火光;曾經(jīng)身為榮耀騎士的卡倫是一輪太陽,可惜已是暮陽;初入門檻的小女孩歐雪是紅燭;而眼前這個不知姓名的年輕法師的光芒,則如隱于荒川大澤的氤氳毒霧一般,是云遮霧繞的神秘與足以致命的危險。
若是水平相當,自己這咒術師在元素師的手里可討不到什么便宜。
魔法師中自有一輪相生相克,之前碰到的召喚師,那個金銀筆的畫家也是同理。
控制元素對敵書寫咒文的人可謂占盡上風,用咒術的對上用召喚魔法的也是一樣的優(yōu)勢。
不過優(yōu)勢從來不是絕對,天時地利人和之外,一層法師等級的差距就足以讓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化為泡影。
正準備繼續(xù)向前走去,腳將抬未抬的時候,他充盈魔力的眼睛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柏拉圖抖了抖海藍法袍的衣擺,目光緊鎖著年輕法師藍白魔力流轉的路徑,金色法袍上的流光。
“你是伊萊爾學院的人。”柏拉圖冷聲道。
年輕法師聞言有些發(fā)愣。
“我是柏拉圖。”
聽到這句話,年輕法師額角冒了冷汗,他收起懶散的姿態(tài)端正坐起。面前這個被自己喊做野雞巫師的家伙,竟然是前任校長的古行弟子。
雖說古行弟子嚴格來說并不算是學院的人,但是這位柏拉圖......
“......我叫杜勿。”還有什么比出來做強盜,能遇到同院大前輩更尷尬的事兒嗎?他心中暗想??墒钱敹盼鹜高^自己的白霧,清楚看到柏拉圖的臉色和眼神時,這種多余的情緒就被強壓下了。
自己是強盜,這個人會殺自己!
看著不掩飾殺意的柏拉圖,杜勿虛起眼睛,橫放于膝頭的純白法杖被他樹立起來。
正當他準備拄杖起身之時,柏拉圖一瞬間魔力暴漲,雙臂雙腿亮起繁復咒文,身形一掠如虹,帶著咒印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印在了杜勿的臉上。
柏拉圖指間光芒大作,以雷霆之勢將其帶下石頭,推落懸崖。
緊接著來到崖邊,直接把海藍法袍從身上“抽”了下來,用力朝下方丟去。
于是月隱之時,云霧無邊,林間崖角,掛起一道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