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感覺呼吸有點困難,睜開眼睛,看見一只橘貓踩在自己胸口上。自己養(yǎng)的紅貓“沙沙”則在一旁,面色不善地盯著對方。
忽然聽得噗呲一聲笑,銘翻眼一看,原來是自家妹妹水銀。也是,整個龍宮皇都,養(yǎng)貓的不超過一手之數(shù)。
自己這只貓是早年從波斯送來的,水銀看到了,哭鬧著也非要養(yǎng)一只。
面無表情地把那只橘貓舉起來抱到一旁,銘坐起身,直愣愣看著湖面。湖的那邊,朝霞滿天。
原來自己在后院睡著了。
之前在做什么來著?
水銀挨著銘坐下,陪他一起發(fā)呆,兄妹兩人都沒管旁邊扭打在一起的兩只貓。
紅貓和橘貓揉成一團,像是朝陽的調色盤。
冷不丁的,銘說了一句:“我要走了?”
“誒?”水銀一臉懵,她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哥哥拉著袖子站了起來。
“趁著時間正好,帶你去一趟舊山?!?p> “去那里做什么?”水銀疑惑道。
銘轉過頭對著妹妹認真說道:“看龍?!?p> 水銀和這一家子都有點不同,她的身上幾乎沒有鱗片,只在脊椎的末端有一片小拇指甲大小的金色軟鱗。
兄妹三人是同父異母,血液各不相同,所以相對年幼的二王子錫要比銘還要高上一頭,原因無它,只是天生白鱗的銘成長的慢了一點。
水銀的血統(tǒng)最為純正,唯一的那枚鱗片花紋繁復,薄如蟬翼。
至于古時的龍......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舊山。
舊山就坐落在都城的后方,不是很高,但是真的很老,據說在大陸未分化之前就矗立在了這里,一萬年如一日。
銘領著妹妹圍著山體轉了半圈,在草木叢生的峭壁之下,找到了一道不大的裂縫。
這道裂縫,便是龍族秘典上記載的舊山之門。
熱風,從“門”中不斷吹來。似乎是感應到有人靠近,門前的虛空中亮起一圈深藍禁制。
出門時候銘還是睡衣,來到門前已然換為了一身純白禮服,他很久沒穿過睡衣以外的衣服了。大概有一二十年?
換上白衣的銘引來妹妹一陣惻目,似乎比玄妙的舊山之門還要惹眼。
“小妹,帶你看一看,從前的‘我們’?!?p> 他一只手牽著妹妹,另一只手像是撩起窗簾般撥動禁制,上前一步,把熱風擋在身前,然后大步流星,邁入山門。
銘和水銀都是不自覺的一個激靈,熱風被完完全全留在了門外。舊山之門內,無非就是一個陰冷的山洞。
當然不會是普通的山洞。
穿過狹長的走道,途徑一個隘口之后,周遭渾濁的空氣都猛地煥然一新。
不用出聲,便知道這是一個更加寬闊的空間。
確認了空氣中的元素,銘輕輕開口。
無色的符文從他唇齒間緩慢地傾瀉而出。
吟誦咒語的聲音回蕩,回聲陣陣,他的手掌間滑起流光明火,手臂高高舉起,照亮整個山洞。
這是老龍王很是討厭的魔法,但是銘很感興趣,也確實非常方便,
被火光照亮的地方顯露真容,閃閃發(fā)光的水晶巖壁,在魔法光芒的照影下反射出幽幽的光??尚置枚苏l都沒有去看那些無比漂亮的石頭,因為他們面前正對的。
就是龍。
不是銘這樣的后生龍類,而是來自悠遠古時的,龐大的龍。
那時天地之大,混沌如一顆玄鳥之蛋,時空洗刷未定,萬獸伏出,千雄孑立,古龍無疑是當時最強的生命之一。
如今,面前的龍只剩一副陰白森森的骨架,無形的壓力仍從那空洞的眼眶中不斷傳來。沒成年的銘不算很矮,卻依舊只有骨龍的一指大小。
可以想象這條龍活著的時候,是何等的強大生命,巨蛇般的尾巴蜿蜒,背后的翅膀張開能遮蔽蒼穹,閃電在它的尖牙中打轉,巖漿在血管中流淌,一聲龍吟可令山巒崩摧,河谷斷流。
銘好容易把目光從骨龍的碩大眼眶中挪開,小小地出了一身冷汗。當年的祖先,擁有著俯視整片大陸的強橫體魄,它的鱗甲厚如磚,大如扇,跟現(xiàn)如今的薄鱗軟甲根本不是一回事。要說還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璀璨金黃的豎瞳和永遠高傲的骨和血了。
一旁的水銀瞪大眼睛盯著骨龍,一眨不眨的眼睛中沒有流露出一絲害怕。她的視線一直順著瑩白的脊骨看到石縫間已經爬上青苔的爪骨。
忽然,她的小手松開了銘的袖子,向前跑出兩步,蹲到古龍前的空地上,在雜草中間翻找著什么。
不一會兒她又跑了回來,兩只小手捧著一塊盤子大小的鱗片。鱗片有些碎了,雖然沾滿了灰塵但是還是能看出它原本的鮮艷色彩。
“哥哥你看?!?p> 銘接了過去,只是在手里拿了一圈又還給了妹妹,等待著她的問題。
很自然地,水銀問道:“我以前在書里看到過,老祖宗長得和我們大不一樣,可是為什么呢?我們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p> 銘回頭看了一眼來時的窄口,說道:“在神初臨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們還不是登臨絕巔的種族,巨大的身體,赫赫的威嚴,可生命就是這樣,會自覺的趨于更好?!?p> “在悠久的時間長河里,我們舍棄了祖龍的形體,選擇了那神的體態(tài)?!?p> 銘頓了頓,似乎本來就知道妹妹沒有聽清他先前在院子里的那句話,于是此刻又重復了一遍:“我很快要走了,離開高更一段時間,去慕斯帝國?!?p> 話音剛落,手中的流火熄滅了,只剩下星星點點不足辨物的微光。
銘嘆了口氣,手臂重新發(fā)起了光芒,光芒更加耀眼,只是魔法換做了氣。
他感興趣的魔法修為凝滯如泥,偷閑摸魚的氣卻是一日千里。
銘回頭,嘆著的半口氣卡在了喉嚨里,水銀臉上已經掛滿了眼淚。
“哥哥?!彼⌒牡貑?,“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p> ————
砰砰——
一陣短促有力的敲門聲響起。
小綠緩緩睜眼,一個翻身從梧桐樹的高枝上落了下來。
腳輕點地,幾乎沒發(fā)出聲音。
沒有翅膀的輔助,他只靠平衡性就做到了一般精靈做不到的事情。
一片樹葉悄然飄落,如果不是天氣惡劣,小綠的睡眠幾乎都會在這棵樹上度過,至于房子?他低下頭看了一眼那間石頭小屋,布置得也算舒適,但呆在那里面一秒鐘他就渾身不舒服。
拉開院門,他看見一張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臉——錫。
他也沒多想,開口道:“二皇子大人找我有事嗎?”
“談談那座山吧?!卞a似笑非笑,細長的手指向著天邊遙遙一指。
遠處,已經開裂為峽谷的昔日第一高山山頂,劍氣仍舊盤旋。
四千七百零一年前,第一代精靈中的賜靈,在死敵龍族的皇都之側。
一劍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