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不是總是這樣,從兩個人相遇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結局。
我不知道。
反正我和喬山的相遇,后來想起來的時候,確實挺煎熬的。
那天,是大一軍訓的第一天,每個人都穿著同樣的迷彩服,自覺按高矮個排成方隊,站在烈陽下。教官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操著一口東北方言,拿著花名冊點名。
“周芳?!?p> “到。”
“齊曉天。”
“到。”
“喬珊。”
“到。”“到?!?p> ……
我愣了一下,怎么會有一個男生跟我一起喊“到”?教官估計也是蒙了,以為是誰在惡作劇,又喊了一遍:“喬珊。”
“到?!薄暗??!?p> 還是兩個聲音,一男一女,異口同聲。
教官不高興了。
“出列!”
我極不情愿地往前邁了一步,旁邊不遠處,一個高大的男生也向前邁了一步。
我側頭看向他,貝雷帽下,他的五官極其端正,膚色白皙,嫩的可以掐出水來。
有幾個好事的男生,估計是和喬山關系好,一看我是女生,頓時來了興致,在后面起哄吹口哨。
他也朝我看過來,而我卻自卑的低下頭,將臉往口罩里面縮了又縮。
教官仔細地核對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班上真的有兩個人叫這個名字,同音不同字,我是珊瑚的“珊”,而他是大山的“山”。
原來是鬧了一個笑話。
只是教官年輕氣盛,總覺得把人都叫了出來,不說點什么就叫人回去,面子上掛不住。他仔細端詳了一下我的口罩,然后開口道:“這位同學,軍隊的紀律是服從命令聽指揮,包括著裝,都是要統(tǒng)一一致的。這大熱天兒的,你捂上個口罩,看起來多不協(xié)調。沒什么問題的話,把口罩摘了吧。”
聽到這里,我有些抵觸的皺了皺眉頭。
我身體發(fā)育的晚,高三才進入青春期,而后期內分泌紊亂,以致于身材矮小,胸部扁平,最要命的是,我有滿滿一臉的痤瘡和痘疤,所以,我一直不敢將自己的臉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年四季都戴著口罩。
我眼里含著眼淚,幾乎是祈求著說:“教官,我可不可以不摘……”那時的我,太傻太天真,低估了人性的邪惡,以及,一個年輕男人的好奇心。
也許是覺得我可能會像天龍八部里的木婉清一樣,黑紗底下有絕美的容顏,毫無防備地,他一把扯下了我的口罩。那一瞬間,全班人將目光齊刷刷移到我的臉上,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恥。
那幾個剛剛還在起哄的男生,突然停止了言語,臉上的表情由沒羞沒臊的笑容變成了鄙夷,前排的幾個女生在竊竊私語,我不知道她們在說什么,這一刻,我只想逃離這里。
余光中,我好像瞥見旁邊的喬山一直在沖著我笑,那笑容中有溫柔有欣喜,但或許,更多的是悲涼。
二。
軍訓結束了,跟我預想中的一樣,我并沒有交到什么朋友,我依舊戴一只口罩每天獨來獨往。那時候,我已經(jīng)習慣了做什么事情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課,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自習,當然,晚上回宿舍的時候,一個人打水。
那一天我去的有些晚了,打上水卡,我站在空蕩蕩的水房里,聽水壺里發(fā)出由低變高的聲音,清晰地令人心里發(fā)慌。
“喬珊?!迸赃呌腥私形?。
我記得這個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好聽到我只聽過一次就可以完全記得。
我不用轉頭就猜得到這是喬山,那個又高又帥又白皙的男生。我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動,腦中思考的卻是,像他這樣的男生,怎么會愿意主動跟我這個既丑陋又怪異的女生打招呼呢?
出于禮貌,我點了點頭:“你好?!?p> 他笑了笑,盯著我的口罩看了半天,然后輕輕地說:“其實,我覺得你摘了口罩也挺漂亮的。”
我呆了幾秒,轉頭看他,他也在看我,眼睛笑成彎彎的月亮形狀,好看到無法形容。我的心突突跳了起來,長這么大,從沒有人夸我漂亮,而且,這個夸我漂亮的人,長得這樣好看,離我這么近,是真實的,我只要伸伸手,就可以觸碰得到。
水池里有水漾出來的聲音,嘩啦啦啦,將我從虛幻又虛假的夢境里拉回現(xiàn)實。我轉過頭,快速扭轉閥門,理智終于還是戰(zhàn)勝了一切不真實的幻覺。
我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氣,水蒸氣的味道讓我有些想咳。
“喬山,請你不要諷刺我了?!?p> 說完這句話,我扭頭就跑出了打水房。
身后喬山還沒反應過來,等他手忙腳亂關掉閥門跑出打水房的時候,我已轉身藏入旁邊黑暗的角落。
他大喊了一聲“喬珊!”我沒有應他,我等了一會兒,直到聽到他離去的腳步聲,我才從角落里出來??粗谋秤?,我的心莫名被刺痛了。
不管剛剛他說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愿意相信,他是個善良的好男孩。
只是,我不夠完美。我們除了名字相似之外,并無其他交集,所以,我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三。
那天之后,我們再沒有說過話,即使見面,也是擦肩而過,連眼神都不曾交流。
后來,我聽說他交了女朋友,是文學院的院花,長相甜美。我見過一次,看起來與喬山十分般配。
日子總歸是平平淡淡,三點一線,構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依舊是沒有朋友,獨來獨往。漸漸地,人們不再樂忠于在我身后竊竊私語指指點點,仿佛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了無生趣的我,視我如空氣。
國慶節(jié)之后,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些變化,褪去了高中時代的稚氣。有的人換了成熟的衣服,有的人做了頭發(fā),有的人甚至整了容。好像所有人,都在拼盡全力讓自己更加融入這個浮夸的大學生活,外在的,內在的,通通都有。
我依舊戴著白色的口罩,冷眼看著身邊形形色色的人,從我身邊來,又從我身邊走,甚至,可以從我的身體里穿過去。
我感受不到痛,也感受不到孤獨。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原來喬山跟我一樣,身處在人群之中,卻依舊是獨自一個人。因為靈魂深處已經(jīng)被掏空了,擁有的再多,依舊是空空如也。
周末,我坐在教室里上自習,教室里并沒有多少人,后排有一對情侶在打鬧,可能是覺得我礙眼,沒過多久也走掉了。然后,我獨占了一整間自習室。
我在忘情地讀一本小說,小說里的姑娘和我一樣自卑,不由得,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喬珊。”喬山的聲音從我身后響起,我以為我產(chǎn)生了幻覺,畢竟,小說中也有這么一位溫柔多情聲音又好聽的男主。
我吸吸鼻涕,轉過頭去,然后愣在那里。
喬山頭發(fā)剪短了,清爽干凈,他穿著純白色的襯衫,手里提著一袋東西。他咧開嘴,沖著我笑:“好久不見,喬珊?!?p> 我也好想沖著他笑,可是我的眼里滿是淚光,鼻子里全是鼻涕,不知如何開口。
他過來坐在我旁邊,將手中的袋子放在我面前。
“喬珊,我的爸爸媽媽都是醫(yī)生,這次國慶放假回去,我把你的病癥都跟他們說了,這是他們給你配的藥,這種外敷,這種內服,這種……”
我聽他說著各種藥的用處,腦袋里還是懵的,嘴巴張了張,依舊是發(fā)不出聲音。
他見我不說話,以為我還為上次的事情怪他,頓了頓,他收起笑容,認真注視著我,說:“喬珊,我從沒有諷刺過你,也從沒有輕視過你,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的,上次的事……抱歉了!”
他站起身來轉身離去,我望著他的背影,一瞬間,眼淚又要奪眶而出。
“喬山!”我拼了命的喊出他的名字。
他轉身看我,臉上有些驚訝,隨后,又露出了他那溫暖的笑。
“謝謝你?!蔽艺f,口罩背后,我用力地咧了咧嘴,可惜他看不見。
四。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期末。我每天堅持用喬山給我的藥,奇跡真的發(fā)生了,我的臉不再冒新痘,曾經(jīng)的痘痕也基本全部褪去。
我站在鏡子前,終于有勇氣摘下口罩,正視自己的臉。膚色不再粗糙黝黑,竟有些白里透紅,我努力笑了笑,說真的,我也開始覺得,我真的像喬山說的那樣,摘下口罩的我也是挺漂亮的。
我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可同時我也發(fā)現(xiàn),喬山給我的藥已經(jīng)基本用完。我下了一個決心,去找他一次,讓他看看我的臉,順便表達我的感謝。
我準備送他一個禮物,籃球吧,因為他經(jīng)常去打籃球。
好,就送籃球。
我抱著新買的籃球去他常去的自習室找他,教室里人很多,他坐在人群中,我也只一眼就找到了他。
不過,我還看到了坐在他旁邊的女朋友,那個文學院的女孩,好像叫什么小雨來著。
我有些不爽,只好坐在角落里等,等一個時機,只要他們分開,我就有勇氣走過去。
他們好像在吵架,可由于自習室人太多,怕打擾到其他人學習,他們一直在壓著聲音??墒俏铱吹贸鰜恚瑔躺胶孟窈苌鷼?,一會兒的工夫,喬山終于忍不了了,氣沖沖地向門外走去。
小雨沒有追上來,我回望了她一眼,她好像哭了。我內心突然有一種快意涌了上來,同時,內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對!他們本來就不合適!
我驚訝于自己內心的轉變,也許人擁有的越多,就越不滿足當下,就會想要更多,就比如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擁有喬山。
喬山在男廁所門口抽煙,煙霧繚繞中,他可真是迷人。我走過去,叫了他一聲。
“喬山。”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熄了手里的煙,他眼里的怒氣消散了大半,然后,沖著我微笑。
我真的愛上了他的笑,溫暖又令人沉醉。我將手中的籃球遞給他,收手的時候,順便將口罩也摘了下來。
“謝謝你,喬山,”我終于也可以沖他笑了,“我的臉,基本好了?!?p> 他欣喜地捧著我的臉,左瞅瞅右瞅瞅,然后瞇起眼睛,又笑成了彎彎的月亮,竟然激動地不知道要說什么才好。
“不過,我的藥用完了,你能不能再賣我點兒?”我沖他眨眨眼。
“喬珊,”他動情地喊我的名字,牽起了我的手,“你陪我走走吧?!?p> “去哪兒?”
“去我宿舍,”他壞笑,“藥在我宿舍里。”
“我才不要,會被人誤會的?!蔽倚χ芙^。
“誤會什么?”
我錘他一下,“拜托,你是有女朋友的,我跟你走太近,會被人說閑話?!?p> “我已經(jīng)分手了,剛剛?!彼蝗蛔兊煤苷J真,斂了笑意,“我和小雨不適合,而且,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p> 我終究是按捺不住,跟著他去了宿舍。夜晚的星星很亮,可我總覺得不及他的眼睛亮。
他捧著我的臉,像是捧著一件珍寶。他小心翼翼地吻我,溫柔地,輾轉地。他將這世間所有的美好,混著皎潔的月色,揉進了我的心里。
盛宴過后,總有空虛留下。
他的臉埋在我的頸窩里,呼吸平淡,沒有半分波瀾。
他說,喬珊,我高中的時候有個女朋友,喜歡打籃球,優(yōu)秀自信,和你重名。
他說,喬珊,她跟你一樣,個子不高,是個平胸,而且,愛扎簡簡單單一個馬尾。
他說,喬珊,你知道嗎,她真的很漂亮,所有人都把她當做公主,甚至有人說,讓她考電影學院,以后做個大明星。
他說,喬珊,我們約好了一起考這所學校,并且,我們的夢想成真了。
他說,喬珊,只是后來,她在一場車禍中毀了容,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自殺了。
然后,他哭了。
他的眼睛失去了光亮,變得比這黑夜還黑。
原來,人心可以在一瞬間崩塌,所有的美好可以在一瞬間消失殆盡。
我才發(fā)現(xiàn),從一開始到現(xiàn)在,不管我變成什么樣子,在他面前,依舊是這么狼狽。
五。
我和喬山一個寒假都沒有聯(lián)系,確切地說,是那天之后,就再沒有聯(lián)系。
我恨過他。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我才終于明白,他關注我,是因為我和他前女友有著很多共同點,他幫助我,只是不想讓我重蹈前女友的覆轍。是啊,仔細想想,我又有什么本事能讓這么優(yōu)秀的他青睞呢,真是可笑。
可是我卻想他。即使知道了我是以另一個人的身份活在他的心里,他對我所有的好,都是做給另一個人的,我依舊想他。
很想很想他。
開學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他的宿舍找他。此時的我臉部已經(jīng)完全好了,他宿舍的同學見到我,一時竟沒認出來。
“美女,找誰?。俊?p> “喬山在不在?”我問。
“哦,喬山啊,他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暫時不回宿舍住了。”
“那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地址吧?!?p> 男生將地址寫在一張紙上,順便把自己的電話號碼也寫了上去。
“加個微信吧,美女?!?p> “不好意思我是喬珊,電話號碼班級通訊錄上都有。”
我來不及欣賞男生張大了嘴巴驚訝的表情,轉身跑出男生宿舍。
我找到了喬山租的房子,是個比較豪華的單身公寓。我敲門,再敲門,敲了好久,終于聽見開門的腳步聲。
開門的人不是喬山,而是一個衣衫不整的女孩,有些面熟,仔細想想,好像是大三的一個學姐,迎新晚會上表演過節(jié)目。
我正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門時,喬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后。
一瞬間,我的心,仿佛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
他也愣住了,遲遲不肯走過來。學姐有些不耐煩,將門大敞,自己進屋換好衣服,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走進他的房間,環(huán)顧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他眼里的東西,一時間,我竟有些讀不懂。
“我愛你?!蔽艺f,我不想等他先開口了。
他沉默。
“你根本不愛我,對嗎?”我問。
他還是沉默。
我走過去,踮起腳尖吻他,我太渴望他的吻,他愛我也好,不愛我也罷,我根本不在乎,他就是我的月亮,我只想要跟他在一起。
可我的唇才剛剛碰到他,就被他狠狠地推開了。
“滾?!彼е?,“你不是她,你滾?!?p> 六。
從此之后,學校里有了許多關于我和喬山的謠言,我的,他的,我們的,各種版本的。
我從來都不會被這些無中生有的東西所影響,因為我早已經(jīng)歷過更殘忍的,這點流言算得了什么。
只是這些謠言很快就被打破了,因為喬山。
他曠課,打架,睡女孩,自暴自棄。
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睡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蛟S那些女孩,也根本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女朋友。
而喬山也被學校一再警告,最后瀕臨勸退。
我很想去問他,曾經(jīng)那個擁有明媚笑容的男孩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只是,他將我的聯(lián)系方式全部拉黑,我再也聯(lián)系不上他了。
而我,我更不愿意再踏入他的公寓半步,去自取其辱。
可是,我卻瘋狂地想知道他和那個女孩的故事,那個和我同名同姓,被他深愛著的女孩,究竟與他有著怎樣的愛恨糾葛。
我打聽到喬山父母所在的醫(yī)院,拿著他們當時給我開的藥方,坐著火車,去了他的城市。
那是一個二線省會城市,醫(yī)院也是家不錯的省立醫(yī)院。我掛了號,排了一個小時的隊,終于見到了喬山的媽媽。
我把藥方放到她的面前,叫了聲:“阿姨好?!比缓?,就哽咽著再也說不出話。
阿姨看了看掛號單,又看了看藥方,明白過來,問我:“你是喬珊,小松的大學同學?”
小松?喬山的小名?
“小松這孩子,還真是不讓人省心,”阿姨嘆了口氣,看了看墻上的掛鐘,“好孩子,我還有一個小時下班,你找個地方等等我吧,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我去了醫(yī)院外不遠處的一家咖啡館,等了足足兩個小時。醫(yī)院經(jīng)常不按時下班,喬山的爸媽也是十分辛苦,很不容易。
喬山的爸爸媽媽居然都來了,打過招呼,面對面坐著,竟一時無言。
“叔叔阿姨,喬山的近況十分不好,學?!瓕W校想讓他……退學……”我打破沉默。
叔叔擺擺手:“罷了,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也無能為力?!?p> 阿姨終于忍不住開始抽泣,也許她根本就沒有看起來的那么堅強,一邊流淚一邊說:“喬珊,小松他一定沒有跟你說實話,可是有些事情,你有權利知道。
喬山,他原本不叫這個名字,他叫喬松,松柏的松。
那一年,他剛高考完,我和他爸覺得暑假也沒什么事,就讓他把駕照給考了。后來,得知他交了女朋友,而且兩個人還考了同一所大學,想著也是緣分吧,就沒有反對,任由他們去了,可誰知……
他偷偷開了他爸的車,載著那女孩去露營,沒想到,去的時候遇上了車禍,他中度腦震蕩,昏睡了三天三夜,而那個女孩,甩出去的時候落在了一堆玻璃上,臉上,身上,全都是傷……
后來女孩躺在病床上,有了點意識,得知了自己的情況,自己拔了管,自殺了。小松知道后也要跟著她去,我和他爸跪下來求他,他說什么都答應他,他才放棄了自殺的念頭。
最終,他改了名字,去念了大學。而他改的那個名字,也就是那個女孩的名字,喬珊,喬山,同音不同字。他說他要替那個女孩完成夢想,替他走完剩下的人生……”
阿姨再也說不出話。
我顫抖著握住她的手,那雙手幾乎冷得沒有溫度。
叔叔看阿姨已經(jīng)說不出話,嘆了口氣接著說:“寒假他回來,告訴了我們他和你的事,我們本來極力反對,不僅是怕他再想起往事受到傷害,而且對你也不公平,雖然你和那女孩同名同姓,而且還有許多相似之處,但畢竟他心里真正住的那個人并不是你。我去問過心理醫(yī)生,全院最權威的心理專家,他說,這是一種心理創(chuàng)傷,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源頭上去解決問題,讓他徹底認清真相,才能重新建立安全感,不再繼續(xù)傷害他自己?!笔迨孱D了頓,將手也覆在我和阿姨緊握的雙手上,“孩子,我希望你能幫他,而且現(xiàn)在,也只有你能幫他了……”
原來,這么長時間,喬山一直不肯原諒的,竟然是他自己。
我不知道,在我認識喬山的這些日子里,他有沒有真正快樂過,他彎成月亮的笑眼,究竟幾分真,幾分假。
“阿姨,您有沒有喬珊的照片?”我問。我只是想知道,那個讓喬山笑過哭過的女孩,究竟是什么樣子。
接過阿姨遞過來的手機,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明媚的笑臉,清純無暇。她真的很漂亮,喬山?jīng)]有騙我,如花一般的年紀,如花一般的美麗,沒想到,卻被一場車禍給毀了。
擁有過一切又失去了一切,像是從天堂掉進了地獄一樣,而這一刻來臨的時候,任何人都承受不起,包括她。所以,她才會那么決絕地選擇離開。
而喬山呢,真是可憐,他不能任性地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離開自己。他本來已經(jīng)認清了現(xiàn)實,可以擁有精彩的人生,可是我卻出現(xiàn)了,將他拉回夢境,將他封閉的記憶又重新打開,讓他自以為失而復得,讓他自責痛苦,讓他生不如死自甘墮落。
我真該死。
七。
告別了喬山的父母,我一個人返回了學校。路上,我想了很久,我要幫喬山,就算付出我的一切,我也要幫他。
解鈴還須系鈴人,心病還須心藥醫(yī)。
對,我不是她。但我可以為了他,變成她。
夜晚的天空是墨藍色的,仰起頭,竟能看到繁星點點。
我坐了一夜的火車,但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累,因為心是滿的,是堅定的。
我回到宿舍,將抽屜里的那把小小的瑞士軍刀帶在了身上,那是我18歲生日的時候爸爸送給我的禮物。
出門的時候,室友正在外放一首歌,那時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回到過去》。
一盞黃黃舊舊的燈
時間在旁悶不吭聲
寂寞下手毫無分寸
不懂得輕重之分
……
那一段路,我走的格外輕快,因為我終于堅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雖然他不愛我,但我愛他。
喬山公寓的門虛掩著,我不知道又是哪個人離開的時候忘了關。我推門而入,看到喬山躺在床上睡著了,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把他照得金燦燦的,他眉目舒展,嘴角似乎還掛著笑,多么好看的一張臉,多么美好的一個男孩。
我忍不住附身吻了他一下,輕輕地,生怕把他驚醒。叔叔阿姨說,喬山病了,不是病在身上,而是病在心里。而我呢,我又何嘗不是?病了,病得那么重,簡直病入膏肓。
我起身走進洗手間,鏡子里,我一張臉容顏姣好,膚色剔透。我拿出瑞士軍刀,絕望地閉上眼睛,那把瑞士軍刀有著最鋒利的刀刃,只需稍稍用力,便在我的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刀痕。
頃刻間,鮮血順著臉頰流淌下來。
我睜開眼睛,對著鏡子中的自己,笑了。
真好,居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可能是心里早已經(jīng)麻木了吧,這點疼,比起喬山的痛,又算得了什么。
我又拿起刀,一刀又一刀,重重地劃在臉上,鮮血流淌了一地,像一朵朵曼陀羅花,盛放在死亡之界的彼岸。
鏡中的自己,面目猙獰,我知道,此刻的我,一定是最像喬珊的喬珊。
床上的喬山,依舊睡得安詳,我走到他的身邊,安靜地等著他醒來。我知道,他一定會了解我的用心,他一定不會嫌棄我,他一定,會愛上我。
他會愛上我的。
回到過去吧,喬珊和喬山,我們會牽著彼此的手,深深地愛著對方,再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