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進了學(xué)堂，見柳先生坐在上首，臉色有點陰沉，手里拿著本書翻閱，柳群看了半晌，見柳先生半天也沒翻過，心中發(fā)怵已極，但他剛被抓了個現(xiàn)行，現(xiàn)在不敢說話，只好束手垂頭站在下方等待柳先生問話。
李元寶站在柳群旁邊，自從上次事情后，也不恨柳先生了，反倒覺得這老不修有些可愛，因此也沒在怕的，只是裝作奄奄一息的樣子。
待得柳先生看完，用竹簽夾了，余光瞟了下二人，見柳群身上干凈，還帶著水漬，而李元寶只有一雙手是干凈的，暗嘆這小子沒心眼，馬上就是評理的時候，不管有沒有理，一眼看去肯定凄慘的一方更惹人同情。
他心中雖然這么想，卻也不想想他自己上次在李元寶手里吃癟的樣子。對著柳群冷冷問道：“柳群你為何毆人？”
聽到柳先生發(fā)問，柳群心里就是一抖，但要他當(dāng)面說剛才那些話，打死他都是不敢的，低頭看了眼李元寶，見他用余光好奇的四下打量，很是無奈，只能避重就輕答道：“先生容稟，這次真的不是我惹是生非。而是今天放學(xué)，李元寶想向我學(xué)習(xí)自己名字怎么寫，就與他說了幾句。誰知他莫名其妙打了我一拳，我心中不忿，當(dāng)時也沒多想，就扭打在了一起。”
柳先生皺了皺眉頭，低頭想了一下，這段日子以來，多少對李元寶有些了解，知道這小牧童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對入學(xué)已經(jīng)成了執(zhí)念一般，轉(zhuǎn)頭對李元寶冷冷問道：“你又是怎么個說法？”
打人之前李元寶便考慮到了此刻，早就理清了頭緒，若不占著理，他一個小小佃戶的兒子哪敢先動手？
他自然也想到家里狀況，可能會被柳家人下絆子，但有維護柳先生這塊牌子，在這氏族之中，族長可謂比皇帝權(quán)力更大，且以仁義道德為本的家族中，誰想以這些事下絆子都得小心點。
話才說完，就看到李元寶裝模作樣的捂著頭，奄奄一息說道。
“先生，你知道小子我很想跟您學(xué)學(xué)問?！?p> 李元寶捂著頭，從指縫中偷偷看了眼柳先生。
這沒什么否認(rèn)的，柳先生點頭，算是認(rèn)可，就聽他繼續(xù)說道:“小子一家都是柳氏佃戶，家中貧困，便連拜師禮也給不出，今天只是想學(xué)下自己名字，給了群少爺我摘的櫻桃，他們吃完了，不教我還罷了，今天您不是打了柳群少爺嗎？但他竟然當(dāng)眾說您是什么玩意。”
說完，李元寶又忿忿不平道：“論親，先生乃柳群堂伯，他不該誹謗長輩，何況您也是他先生，妄議師長，所以小子不忿之下便動手打了他。“
看他裝模作樣，忿忿不平的樣子，柳先生大感好笑，心中已經(jīng)樂開了花，但近兩月來兩人斗智斗勇，知道這小子花花腸子不少，面上冷冷道：“你二人各執(zhí)一詞，當(dāng)時現(xiàn)場還有不少人，我叫來一問便知。柳群，你可有話說？”
柳群小腿一抖，趕緊跪在地上，搖搖頭，再也不敢說話。
看到柳群這副不成器的樣子，再看小牧童那副胸有成竹的神態(tài)，柳先生氣得不輕，倒不是因為柳群說了幾句自己，而是怒其不爭，被一個小小牧童拿捏的死死的。
雖然這事明顯是李元寶事先挑起，但總歸是自家子侄有錯在先，畢竟對長輩不敬無論如何在族中都不是什么小事，好在這事沒有被當(dāng)眾揭穿，這方面李元寶還是有分寸的，不然對柳群這孩子遲早是個不大不小的污點，畢竟對師長長輩不敬到哪都沒人歡迎，家族凝聚在一起就是因為忠孝仁義，這是整個社會的基石。
思慮良久，見二人都不說話了，柳先生吩咐道：“柳群你先回家，這三日每日祠堂跪著，讓你父母好好管教，再讓你父母拿上東西去李家賠禮！還有不得事后尋仇，出去吧！李元寶留下?！?p> 柳先生乃是一族之長，說的話族人誰敢不聽，柳群心中哀嘆一聲，回去至少一頓毒打沒跑了，但也只能恭恭敬敬行了一禮，然后才出門。
柳群離開，學(xué)堂里就只剩了兩人，柳先生冷眼還在裝著的李元寶，冷冷道：“別裝了，你以為你那點小伎倆能騙得了誰？”
李元寶趕緊抹了下還流著的鼻血，不好意思的笑道：“第一次裝，難免有些生疏，再說確實挺疼的，只是不這樣，您天天躲著我，根本和您說不上話。”
這話說的柳先生哭笑不得，但近些日子以來三次“交鋒”，算上第一次可能算贏了，之后這兩次其實都是輸?shù)模皇侵鲃訖?quán)一直在自己手上，可以不作搭理。
現(xiàn)在既然被逼得出來解決事情，事到如今這學(xué)生也該收了。
柳先生才想著，李元寶就見負(fù)手而立的先生面容變得柔和，是以趕緊跪下，認(rèn)真道：“先生，小子不想一輩子放牛種地為生，真的想與您學(xué)習(xí)學(xué)問，請先生收下小子吧！”
柳先生不由暗贊一聲，這天資若是一輩子窩在這窮山溝中真的是可惜了。
見李元寶鼻血還流著，從懷里拿出一張手帕，遞給他，輕聲道：“你這孩子，擦擦吧，不要還老夫了。”
說完坐回原位，順手拿過茶盞，喝了一口。
這么久了，柳先生還是第一次關(guān)心他，見柳先生面冷心熱，李元寶如飲醍醐，擦了兩下鼻血，見柳先生茶盞空了，桌上放著茶壺，趕緊殷勤添上水，學(xué)著柳群的老實模樣立在一旁。
柳先生想了一會兒，這次沒再生硬拒絕，而是思慮良久，才正色道：“此事事關(guān)族學(xué)，乃開先河之舉，對族中非同小可，容老夫晚上再考慮下，你先回去?！?p> 李元寶一喜，對著柳先生躬身一禮，兩個多月，從沒如此感激，誠心拜謝道：“謝謝先生，我這就回去等先生您的消息了。”
說完，一起身就看到柳先生揮揮手，李元寶又行了一禮，這才轉(zhuǎn)身緩緩走出學(xué)堂。
牽了牛，李元寶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學(xué)堂，兩月堅持，終于有了能進去讀書，自然激動無以復(fù)加。
他心里明白，李家一家做為柳氏佃戶，即便他被群少爺打了，也只會是賠錢了事，這是二人不對等的關(guān)系帶來的差異，沒有任何辦法。
而現(xiàn)在柳先生讓柳群父母帶著東西去家中賠禮，這是把自己擺在與柳群同等的位置，想必剛才二人進學(xué)堂先生看書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好，既然這樣安排，先生的態(tài)度已經(jīng)很是明顯，其中的含義更是已經(jīng)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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