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很快，宴會正式開始了。

　　先是傅景說了幾句話，然后眾人高聲贊揚。程昭跟著喊，其實離得遠，傅景說的話她一句沒聽到。

　　接著又是太后，皇后。

　　賀詞是一個接一個的。

　　什么時候才能吃飯啊，程昭苦惱。

　　終于，等到了眾妃獻藝。

　　第一個上場的是楊惠妃。一身嫣紅芍藥花洋縐裙，身姿隨舞姿搖曳，似柳如風。楊婉茜就像一只芍藥花妖，魅惑眾生。而這魅，只傳給了一人。

　　傅景見惠妃跳舞，也露出了一絲笑容。美人，總是令人心情愉悅。

　　接著便是柔妃，柔妃彈了首望月曲，琴聲美妙。

　　輪到程昭時，將事先準備的字呈了上去，得到兩句不痛不癢的夸贊。程昭起身謝恩，終于看到了程家人。與大夫人眼神短暫交錯后便坐了下來。進宮幾個月，直到此時，程昭心里才有了失落之感。

　　原來，與家人相見，真的如此之難。她這般已經(jīng)算好的了。

　　程昭心情低落，也無心再看歌舞。心不在焉地吃著眼前的食物，先前期待的美食竟覺得味如嚼蠟。

　　“空窕，去和皇后娘娘身邊的意心說一聲，我要去出恭?！背陶延X得有些喘不過氣，想出去透透氣。壓低了聲音?！拔乙粫突貋??！?p>　　“是?！币娍振贿^去了，程昭帶著百香離了席。

　　韓常在見此，眼神動了動。

　　偷偷溜了出來，沒驚動任何人。

　　“離這最近的園子是哪？”程昭神態(tài)懨懨。

　　百香想了想，“聚春園離這倒近，不過如今秋天了，園子里景色蕭索了些。”

　　程昭搖搖頭，“無妨?！彼皇窍胱咦叨选?p>　　從前一有心事，她就習慣漫無目的走，走著走著，心中郁結(jié)就散開了。

　　今日熱鬧，聚春園離太和殿近，園中的小太監(jiān)宮女多被調(diào)到太和殿伺候，只剩下幾個日常值守的人。程昭進來時，見兩個小太監(jiān)喝著酒，也沒注意到她。

　　花好月圓，正是想家之時，太監(jiān)又何嘗沒有思念之人。

　　程昭笑笑，自顧往里走，園子果真無春色。聚春園，顧名思義，這園子里的花木多是春天生長的，現(xiàn)在已近秋，只剩一片綠色。這卻正好合了程昭心境。她也無心賞景。

　　走著走著，便到了一片梨樹前。頤和軒也有兩棵梨樹，現(xiàn)今時節(jié)綠油油的。園中的矮小些。樹下放著石桌石凳，程昭走過去坐下。

　　單手撐著臉，抬起頭，一盤圓月。

　　啊……

　　來這一十四年了，程家和睦幸福，父親母親對她也好，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往年也不覺孤寂。倒是許久不曾想到上輩子了。

　　上輩子的家人，如今還好嗎？她的離開，一定讓媽媽很痛苦吧。還好，她還有個弟弟，爸媽并不是無所依靠。

　　只是，到底遺憾。

　　程昭抹了滿臉淚，卻笑出了聲。

　　“小主？”百香有些忐忑。她服侍程昭不久，也不了解程昭心性，剛剛見程昭流淚也不敢勸解。

　　“無事?！背陶褦[了擺手，就是矯情了會，好在，程昭素來心大，情緒發(fā)泄完了，就如沒事人一般。剛剛一番心緒，不過是因為想著以后真真是一個人了，有些難過。

　　但轉(zhuǎn)念一想，能活著，還是健康享受的活著，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宮宴不能離太久，程昭還得回去。有一處燈光暗了些，程昭扶著百香的手往回走，卻見前方有動靜。

　　“來者何人？”尖細聲音響起。

　??？？？

　　這是遇到了經(jīng)典的偶遇情節(jié)？程昭腦子里瞬間滑過許多彈幕。有太監(jiān)陪著，哪位王爺？不可能，如今大榮朝就三位王爺，一個是平王，但他是皇上伯父，不可能在后宮溜達。一個是皇上大哥康王，但他是個病秧子，又為了避嫌輕易不出門，最后就是皇上弟弟誠王，可才八歲。

　　難道是皇上？

　　不是吧，這又不是冬天她也沒在梅樹下許愿，這都能遇見？皇上不是在欣賞歌舞嗎？跑這干嘛？和她一樣追憶往思？

　　程昭還真說對了，傅景正在追憶往思。正沉浸在回憶里，卻被程昭打斷了，傅景面色不好，作為皇帝沒有不多疑的，他第一個念頭便是有人泄露帝蹤。

　　正要說話，卻被搶先一步了。

　　“嬪妾無意逛至此處，咳咳咳，身體不適，不敢面圣，嬪妾這就退下。”程昭我先說我是一妃子，我還病了，您就別見我了。

　　說完程昭行了禮便退下，衣袖擦上樹枝也沒在意。

　　倒是聰明識趣。傅景輕哼，再想回憶卻沒了那般感覺。輕皺了下眉頭，“德海，去查查剛才是哪個宮的嬪妃？”會這么說的，多是新人。他倒要看看是哪個這般無聊打擾了他的興致。

　　“喳”。德海是紫極殿總管太監(jiān)，又是皇帝心腹。招了招手，便有小太監(jiān)上前來。

　　“待宴會結(jié)束了，去問問有沒有出了太和殿的主兒，明兒個留心些太醫(yī)院，看有沒有哪位主兒招了太醫(yī)。”小石子是德海新收的兩個小徒弟之一，有幾分小聰明，他也樂意點撥。

　　小石子果然一臉喜色。“多謝師傅！”

　　程昭出了園子才覺得不對，手腕上那個鐲子不見了，那鐲子因是活扣的，也容易松動，多半是剛剛掉園子里了。

　　百香察言觀色，“小主，奴婢去園子里找找？”

　　“先不急，待會宴會結(jié)束了你再去找。”里面人還沒走呢。

　　快到太和殿時，程昭卻看到了程大夫人。

　　站在宮門外，看樣子等了一會了。見到程昭，大夫人露出一抹笑，招招手，示意程昭過去。

　　突然鼻子就酸了。

　　程昭走過去，大夫人卻先向程昭行了個半禮。大夫人是三品誥命，品級比程昭還高些，是不用對她行禮的。但程昭是皇帝嬪妃，行半禮以示對皇帝尊敬。大夫人向來謹慎，自然不會在禮儀上出差錯。

　　“娘！”程昭心急，哪里就要行禮了。

　　大夫人卻無所謂，只拉著她說話。雖也能通書信，到底不如實在見了好。早先看見程昭出去，大夫人也尋了借口出來，果真等著了。

　　捏了捏女兒的手，依舊圓潤，大夫人的心這才真正放下。

　　可憐天下父母心。

　　拉著程昭到了另一邊甬道說話，能說話的時間不多，也只撿著要緊的話說。什么家中一切都好，祖父母身體健康，大嫂杜氏姐姐程曦孕體安好。杜氏和程曦對她送的東珠很滿意，很感謝她這些話。

　　其實也無外乎那些話，可程昭的心突然就靜下來了。

　　因耽擱了些時候，程昭回到位置時，看到最前方傅景已經(jīng)回了。

　　韓常在臉上有些汗，程昭也沒多想，只以為是她剛表演完，有些緊張所致。

　　“妹妹怎般去這么久？”鄭雨馨低聲問她。

　　“怎么了？”程昭發(fā)現(xiàn)妃嬪們有些心不在焉。這是她不在的時候發(fā)生什么事了？

　　鄭雨馨神神秘秘的，“剛剛?cè)徨锬锊皇娣?，送到?cè)殿去了?！苯袢請雒娲?，自然是不能出錯子的，柔妃不舒服，萬一出個什么事也不好看。

　　“看，皇后身邊的意心回來了?！?p>　　卻見意心俯身在皇后耳邊說了句什么，皇后一頓，緊接著露出笑容，又對身邊的太后皇上說了些什么，皇上沒什么表情，太后卻高興地笑了起來。帶著周圍的嘉靖長公主、平王妃等人也笑起來。

　　眾人一頭霧水。

　　待到第二天，眾人才知道，柔妃遇喜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